望着父亲的身影逐渐被叛军淹沒,胡羽萱不禁心中大恸,双目噙满泪水。 她非常明白父亲的心中所想,胡家时代忠良,既然接受了死守乌江防线的圣旨,那么作为主将的父亲,绝不可能选择逃走。实际上,包括她在内,大伙儿都是做好了一同殉国的打算的。只是现在形势突变,皇上的援兵马上就到,过江的叛军也堪堪被打退,却突然被自己人暗算了。这份冤屈如何能够咽得下?
胡羽萱有心留下和父亲同生共死,但是也明白,自己现不走,父亲就白死了,将來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谁又能给这些冤死的人复仇?
想到这儿,胡羽萱强忍心中剧痛,带着李凯等十余个人撤离了战场。
胡保君回顾女儿已经走远,心中大慰,眼中噙满了泪水,手中的巨剑垂了下來,他太累了,想休息了。十几柄长矛一起刺了过來,但是胡保君却视如不见。
血花迸溅,热血流尽,染透征袍,但是胡保君的身躯却屹立不倒……这一幕,连山南军也被感动了,一时之间,竟无人上前,也都忘了去追赶逃走的胡羽萱。
山南军不追,却并不代表就沒了其他的追兵……
当鲜红的朝阳升起,远山旷野被染成一片红的时候,五匹战马踏上了山岗,正是胡羽萱和李凯等四名将士,他们遭到曹鹏翔率领的五百名骑兵一路围追堵截,连夜鏖战,奔驰近百里,依仗求生复仇的信念支持着,终于杀出了重围。
“扑通”一声,一名战士自马上摔了下來,倒在地上半天不动,胡羽萱急忙带住战马,吃力地说道,“快看看,要紧不?”
李凯想下马去察看一番,但是刚刚一抬腿,便也“扑通”一声自马上摔了下來,他们都累坏了,身上的肌肉都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胡羽萱吃力地下了马,走到那名坠马的战士跟前,跪倒在地,翻过那名战士,心情不由地为之一松,原來那名战士竟是因为疲惫困倦交加,睡着了。
“休息一炷香时间!”胡羽萱下令道。然后自己走到一块巨石上,坐了下來,担负起了哨兵的职责。早晨的风吹起了她那血迹斑斑的战袍,身上的衣物早已被血水和汗水湿透,裹在身上,她却浑然未觉。李凯望了一眼巨石上的胡羽萱,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跟了胡保君十几年,一直是把胡保君当做自己的父亲來看待,现在胡保君战死了,朝夕相处的战友如今只剩下四人,他如何能够不难过?更令他难过的是,不知道后面将何去何从,何时方能报仇雪耻?
乌江渡口防线的方向升起了缕缕轻烟,远在几十里外也可以看得见。
“是军队早起做饭的炊烟!”胡羽萱忽然转身,目光落在李凯身上,说道,“一定是皇上的援兵到了,他们已经巩固了防线!我们绕回去,向领军的将领说明一切,为我爹他们报仇!”
李凯望了望江边,疲惫地说道:“小姐!这炊烟也可能是叛军的,他们过了江,也是要吃饭的。”
“不会是叛军!”胡羽萱摇了摇头说道,“叛军如果过了江,会长驱直入,不会留在江边。而且叛军数量众多,如果是他们的话,绝不会只有这些烟升起。”
另一名战士说道:“小姐!就算这是皇上的援兵到了!我们能否安全到达那里也是不得而知的。曹鹏翔的五百骑兵可是一直在追着我们啊。而且,即使我们能够到达江边,他们会不会认为我们是逃兵,而直接击杀我们啊?”
胡羽萱望着江边,目光逐渐坚定起來,突然站起身來,毅然说道:“我已经决定回去。你们如果愿意跟随,我感激不尽,如果不愿意,我也绝不勉强!”
李凯望了一眼胡羽萱,啪地一声抱拳道:“末将誓死跟随小姐,赴汤蹈火,绝无二心。”
其他三名战士却垂头丧气,默然无语。
李凯恼怒起來,冲那三名战士吼道:“你们怎么不说话?害怕了不成?”
那三名战士的头愈发地低了,仍然是无人说话。
李凯还欲发火,却被胡羽萱拦住,她轻声说道:“李凯,不要责备他们。这些天以來,他们也是一直在浴血奋战,都是我们的好弟兄。也许他们现在是累了,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沒关系,我说过了,不会勉强大家。”
胡羽萱的话,让那三名战士更加地羞愧,三人一起跪倒在地,其中一人颤声说道:“小姐!我们也都是跟了将军五年以上的老兵了。小姐是知道我们的,我们绝对不是贪生怕死!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李凯愤然问道。
那名战士稍微一顿,接着说道:“我们只是替将军感到不值。咱们袁州军只有五千人,可是面对三十万的叛军,我们足足坚守了六天。那名多弟兄都死了,可是我们沒有一句怨言。当兵的嘛,过的便是马革裹尸的日子。可是他曹世勋就在我们身后百里之处,却始终不发一兵一卒。好容易,盼來了朝廷的援兵,他曹世勋居然又派人來围杀我们!将军不是反贼手里,而是死在自己人手里!这让我们寒了心了!”
胡羽萱说道:“正是因为我爹他们是被曹世勋这个狗贼害死的,所以我才要返回江边去揭穿他的面目,为我爹和其他冤死的弟兄报仇!”
那三名战士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又开口说道:“小姐!曹世勋阴险狡诈,他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是早已谋划好了的。而且他位高权重,即便小姐能够见到京师來的人,他们是信你的,还是信曹世勋的也是难以确定的啊!”
听了这话,胡羽萱不由地陷入了沉思,她一直在想着赶紧去揭穿曹世勋的阴险面目,可是却忘记了,曹世勋现在是统兵数万的高官,而自己只是一个逃兵,在沒有证据的情况下,人家为什么要相信自己?
胡羽萱仍在沉思当中,忽然李凯脸色一变,三步两步跃上一块巨石,遥指后方,惊叫道:“不好,追兵上來了!”
大家急忙站起身來,各自上马,纵目远眺,只见山坡下十余骑正如飞而至,越驰越近,为首一人银甲红袍,手持一把金背大环刀,背上挎着铁弓。
李凯惊呼道:“是曹鹏翔亲自追來了!他箭法了得,速速离开为妙!”
一名战士连连摇头说道:“跑不动,跑不动了!”
另一名战士则是怒声说道:“他也只有十几人,怕他个鸟啊?他害死了将军,正好宰了他为将军报仇!”
李凯望了胡羽萱一眼,又冲那三名战士说道:“少废话,快走!他们人多,且是以逸待劳,此时徒逞血气之勇,不但报不了仇,反而会白白送了性命。你们赶紧保护小姐快走,我來断后。”
那三名战士齐声说道:“我们已经懒的再逃了,李将军,你赶紧护着小姐离开吧,我们來断后!”
胡羽萱呛啷一声抽出双刀,说道:“不必争了。我胡羽萱宁可战死,也不会丢下弟兄们独自逃生。咱们奔逃了大半夜,人和马都已经是疲惫不堪了,而他们却是精力充沛,这里又无可用躲避的地方,想逃也逃不掉。不若趁现在尚有余力,拼死一战,或许还有机会。”
四人见胡羽萱已经做出了决定,便也都镇定了下來,各自抽出了兵器,带马到胡羽萱两侧,列成了一排。
曹鹏翔带着十几名骑兵并沒有直接发起攻击,而是在距离胡羽萱等人一箭之地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后驱马向前,大声说道:“胡小姐!请听在下解释一下双方的误会!”
胡羽萱娇声斥道:“奸贼!我们沒有什么误会,快快前來受死!”
曹鹏翔却并不生气,而是继续说道:“此间确实存在误会!昨日,我本是奉了家父之命,前去救援你们的。赶到的时候,眼见胡将军被叛军围困,便欲替胡将军解围,不想箭法拙劣,误伤了胡将军。实在是误会啊!”
“曹鹏翔,放你娘的狗屁!”李凯在旁边大声喝道,“就算你是误射了我们将军!那后面对我们围追堵截又是怎么一回事?”
曹鹏翔回道:“那就更是误会了!当时是你们主动冲击我们的,我们只是被迫应战!后來见你们居然逃离了战场,所以便试图将你们拦下,可你们根本不听解释,见面就打,所以才导致误会越來越深。”
听了曹鹏翔这话,胡羽萱不由地一愣,难道曹鹏翔说的都是真的?细细想來也确实如他所说,自打他那一箭射中了胡保君之后,袁州军上下都直接把他们当做了敌人。开始逃亡时,曹鹏翔等人又正好拦住了去路,攻击好像确实是自己这方先发动的。难道这一切都是误会?
眼见胡羽萱脸上犹豫的神色越來越浓,李凯不由地大急,大声说道:“小姐!千万别上了他的当!若是误会,他为何要杀我们那么多弟兄?”
胡羽萱惊醒过來,冲曹鹏翔喝道:“奸贼!事到如今还敢花言巧语!拿命來!”
曹鹏翔冷笑一声说道:“我只是看你乃是一介女流,不忍难为你,沒想到你竟如此不识抬举!真以为我怕了你吗?就你们这五个早已累的半死的人,打的过我们吗?”
“打不打的过,打过才知道!”李凯大吼一声,手中长枪高举,飞马冲下了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