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有无中
铸剑宗乃是玄天剑门最大的宗流,人丁兴盛,弟子众多,故而宣讲堂极为宏伟,名为堂,实则为殿,九根纹有彩绘的擎天丹柱,将大殿撑起,翡翠色的琉璃瓦覆于屋檐之上,流光溢彩。 四周角檐之上,各塑有一只金鼎丹鹤,其势若飞,栩栩如生。整座大殿高有五丈,说不出的气势磅礴。
云逸赶到时,今日的早课在丑时已经开始,大殿处处可闻诵经之声,云逸被清风拉着从偏门转入大殿,大殿之上千余人盘膝危坐,手持法器,闭目诵经,大殿正中有一四角鎏金大鼎,徐徐燃着三支沉香,青烟袅袅,也不知是何药材所制,让人神清气爽,沁人心脾。
大殿正前闭目坐有三人,正是适才在安神殿所见的宗主和长老,此番几人已换了干爽洁净的衣裳,云逸这才仔细观瞧。左手边一人凤眼入鬓,白眉低垂,颇有些仙风道骨。右手边一人却剑眉星目,年纪颇轻,约莫三十来岁,脸色却微微发青,看的人心底发寒。最为怪异的便是正中之人,酒糟鼻,方海口,却周身似有祥瑞环绕,一看便是道行深厚之人。
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云逸暗暗坐下,见众人手中皆有铃铛、宝瓶、牙板等各色法器,觉得不妥,只得抽出怀光剑,屈指轻叩,龙吟般的啸声顿时在大殿之上不住回荡,震的众人的法器铮铮作响,怀光剑似乎被其它的法器所牵动,青芒愈加兴盛。霎时诵经之声顿时戛然而止,众人皆睁开眼来,只见大殿之内斗光冲天,华彩熠熠。
在玄天剑门的一代弟子大多是高阳在玄真子门下时亲传弟子,故而所学大多是旧时兵道四宗的道术,及至邪帝高阳反出兵道,弃剑不用,他们仍忠心耿耿跟随,高阳不忍他们数十年的苦修付诸东流,于是令他们依然按照旧法修炼剑仙之术,自己却另辟蹊径,修炼刀仙,以望能超越玄真子,立威天下。
“可惜了一把好剑!”忽的一声喝彩,一人离座而起,身着道袍,长的人高马大,肌肉虬髯,“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桃木剑折为两半,恨恨的向着台上仍闭目养神的三人喝道“我来此足有五年,却仍是一把木剑,此人算是什么东西,入门不足三日,便有如此神器,我张峰不服!”
话音未落,张峰的身子忽的凌空而起,“砰”撞到了大殿的横柱之上,重重的跌到了青石地上,若非在落下的一瞬被隐隐紫气所拖,怕是早已吐血身亡了。
“师弟啊,你性子火爆,动辄伤人,此乃修仙之人大忌,你的元丹法如今练到第几重了?”左手边的白眉长老,眉梢微挑,忽的问道。
那右手边的长老虎躯一震,青幽的脸色微变,怒哼一声,“师兄道行深厚,小弟不才,却只练到化丹期。”
“师弟,切记心气平和,万法自然。”白眉老道双手捏印,口中念念有词,祥和的紫气从周身溢出,使得躁动的大殿瞬间平静,云逸只觉心中静若止水,杂念尽除,这尚是他首次产生如此怪异的感觉。铸剑宗的两位长老从未出过手,便已有如此威力,云逸不仅对几人在安神殿的神态颇有疑虑,这样道术高超之人,又怎会是酒鬼?
忽的疾风骤起,云逸的身子缓缓升起,浮云般越过众弟子,稳稳落于大殿高台之上。
酒糟鼻的道人忽的扬手一挥,云逸身下的蒲团向前移出,恰年位于青脸长老的下首。说道“师弟乃是师祖的弟子,当然便是我们的师弟,地位尊贵,岂能再坐于众弟子之中!”
云逸有自知之明,以自己的道行,莫说是铸剑宗的宗主长老,纵是普通弟子,自己尚远远不如,如今却坐于长老之位,恐怕日后再难有安稳之日。
大殿之中,寂寂一片,千余名道士怔怔的看着突然产生的师叔,惊讶无比,竟然有人可以不经任何比试,便径直成为长老,实在是超出众人想象。
“弟子不才,愿向师叔请教!”一名弟子忽的立起,向云逸拱手道,神情却也甚是倨傲。
众弟子见有人带头,顿时纷纷附和,不等云逸答话,已有两人也跃上大殿高台,三人各使长剑,呼了声“得罪了”便向云逸一连递出数招,招式虽平常,却威力惊人。云逸只觉对方的剑法施展开来,无形中龙吟虎啸,压抑的胸口恍若被巨石所击,气息不畅,难受无比。
再看台上危坐的三名宗主长老,却面色如常,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一起向后退去,亮出一大片空地,闭目养神,颇有坐山观虎斗的意味。这三人看似心平气和,行为言语却似乎有意无意挑起众怒,迫使自己在这千余名弟子面前难堪,却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忽的一声裂帛之声,云逸稍有大意,被一名弟子的长剑挑中肩头,将锦缎道袍撕开了条断口。
底下顿时叫好声一片,杂言碎语此起彼伏,只听有人喝倒彩道“看来穿缎子的,却也不见得比我们这群穿布衣的高明!”
云逸只觉脸上无光,将剑法施展至极致,场中剑影重重,快的不可思议的剑法,不断变换,卷起一阵凛冽的剑气,云逸咬紧牙关,纵使冒着真气耗尽的危险,也要力图挽回颜面。数招已过,云逸剑法似乎被牢牢克制,任凭如何变动招式,总是被人抢先一步罩住所有死角,纵是云逸胎息法有料敌于先的本事,却也无能为力。场中的气势减弱了下去,云逸已渐露败象,
“喝”,云逸一声轻啸,剑法再变,灵蛇般的快剑随三人的剑法环绕而上,每一剑刺出,均有七变,精准的点在对方三人剑尖,柔劲透剑而出,连绵不断。三人猝不及防,被云逸剑身的阴柔之力牢牢锁住,任是如何变化也挣脱不开,四把剑瞬时搅作一团,火光乍现,噼啪作响,少顷,三人的精钢长剑已被怀光绞成了残断,只剩个剑柄却还握在手里。
胜败已分,台下众弟子看的清楚,那三人却也直爽,对着云逸抱拳施礼“师叔剑法卓越,弟子三人甘拜下风。”言罢,便跳下台去,不再言语。
云逸却脸色涨红,适才四剑交击之时,云逸仗着怀光剑锋利无比,暗中用巧劲绞碎了三人的长剑,哪知三人却也并不点破,算是给云逸尚留一丝情面。
忽的“咚咚咚”钟鼓三通,早课结束,云逸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如今若是再有几人围攻上来,恐怕非败个灰头土脸。
众人渐渐收拾法器散去,交头接耳的议论着,显然对刚才云逸显露出的实力颇为惊讶。
云逸悻悻的还剑入鞘,刚要离去,耳旁声音响起,“师弟慢走,我还有话要说。”
正中所坐之老者缓缓开口,“我观师弟的剑法快准有余,狠辣稍逊,阴柔中不失刚猛,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应是京城暮云山庄的家传剑法“绕指柔”,不知是否?”
云逸本不欲与这几人多说,此番被叫住,无奈之下不得不又坐于下首。此时被这老者一眼看破来历,不由得又想起几年前那个痛苦的夜晚,那一夜,他的双手染满了血腥,也许就是那一夜,改写了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