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素问来回,说是贺太医到了,毓秀起身往前厅走,觉罗氏还没从这条对于她来说,算是比较爆炸性的消息中醒过神来,只是被动的跟着人群移动。
刚出内院的垂花门不远,便看到康熙同样领着一群人往这边走,背着药箱的贺太医也在其中。
康熙见毓秀过来,便停下了脚步,等她来到近前笑道:“看着还好,不像是你闹毛病了。”
毓秀见丈夫关切的看着自己,心中一甜,微微笑道:“刚才见了小侄子,却没见弟妹,少不得问了一句,才知道弟妹病了有些日子了。我想着她年纪轻轻的,可别留下病根,便打发人去叫贺太医来给看看,到是惊动了您,却是我想得不周了。”
康熙一笑,“无事。”
“贺太医,却是麻烦你替我弟妹好好看看了。”
贺太医连忙说:“臣自当尽力。”
毓秀扭头跟赫舍里氏说:“额娘派个嬷嬷,引贺太医过去吧。”
赫舍里氏点了点头,示意身边的杨嬷嬷引太医去儿媳妇的院子。
隆科多一见便知,他姐姐肯定是去过自己的院子了,再眼尖的瞧见穿着大红刻丝衣裳的爱妾,脸上顶着巴掌印,被堵着嘴,满眼惊恐、哀求的看着自己。他心中一疼,却是不敢说些什么。他姐姐可不像他娘好哄,又心疼儿子,说两够软话,挨上顿骂,至多不过耍下无赖便过去了。
隆科多现在是既担心自己的处境,又心疼宠妾的遭遇,他还奢望着能心爱的小老婆还能留在自己身边。虽然知道不太可能,却还是这样妄想。百爪挠心之时,他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赫舍里氏身上,希望他娘能替自己求求情。至于他爹,还是算了吧,他爹若是求情的话。他姐姐会拍得更重的。
赫舍里氏现在也是又气又急还心疼,趁着毓秀跟康熙并肩前行的空儿,狠狠的掐了儿子一把。
隆科多小小声的说:“额娘得救救儿子。”
赫舍里氏恨恨的道:“现在想起求饶,当初做什么去了?你看看你作下的蠢事。把娘娘都气坏了。”
从来都是趾高气扬的隆四爷这会儿什么威风都抖不起来了,悄悄的拉着赫舍里氏的袖子:“额娘若是不救儿子的话,娘娘准会打死我的。”
赫舍里氏夺回袖子,下死劲儿瞪了隆科多一眼:“也得娘娘好好教训你才是。”终究是做娘的心疼自己孩子,话虽这么说,口气却是已经软了。
那边跟在康熙和毓秀身边的佟国维已经感到不对劲儿了,他女儿出来就出来呗。怎么还捆了一个女人出来?看样子还受了罚?再想到那女子穿的衣服,只能于正妻才能用的大红色,穿在一个很年轻的,还不是他儿媳妇的女人身上,佟国维心里便有数了。在佟家,能这么嚣张的,肯定是隆科多屋里的。眼角的余光里,看到儿子蹭到妻子身边。不用说,肯定是找他娘求情去了。
佟国维心里这个恨呀,你宠女人咱不管。但是能不能注意分寸,咱们家里有个顶讨厌小老婆的姑奶奶知道不!在这方面,她真是半点亲情都不念的。佟国维提到这个,就是一把心酸泪,想着自己那些被宫中嬷嬷管得如同木头人一般的小妾,那还有千娇百媚的姿态。再想到自己不过多看了妻子身边的丫头一眼,没过两天就被顶头上司兼女婿兼外甥私下里劝戒,“舅舅岁数一年大似一年,也该知道保养了。”你妹啊,他真没多余的心思!为着这个被皇帝告诫。很丢人好不,佟国维当时觉得自己都是冒着烟儿走出乾清宫的。
被毓秀绑出来的蕙香康熙也见到了,他挑了挑眉,想到刚才隆科多的神魂不属,便知道那个妻不妻、妾不妾的女人是谁的了,又是谁碰到他媳妇的底线。再看毓秀坚定的跟着自己往前厅走。康熙暗道,看样子他媳妇气得不轻,小舅子这回惨了。
各怀心思的众人回到前厅,康熙和毓秀两人至上首落坐,毓秀轻声对康熙道:“表哥,家教不严,出了个混帐,一会儿怕是要让您看笑话了。”
康熙伸手过去安抚的拍拍毓秀的小手,“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处置就好,总比闹得外面人尽皆知的强。”
毓秀对着康熙感激的一笑,方肃了面容,端正了坐姿,严厉的喝道:“隆科多,你给本宫跪下!”
隆科多虽说早有准备,确也没想到他姐姐当着全家人的面儿就开始发难!他一机灵,连忙到厅中间跪了下来,闷声不吭,等着他姐姐发火。
他这幅任人处置的姿态,只会让毓秀怒火更盛,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之后,又开口道:“把那女人压上来,让咱们隆四爷看看,认不认识!”
没一会儿,一袭红衣,满身凌乱的蕙香被两个粗壮的嬷嬷拖了上来,强压着她跪好。
蕙香一见隆科多,显然激动了许了,呜咽着就要往他身边凑,被嬷嬷给了一巴掌,扯着头发抓了回来。
隆科多一见宠妾挨打,尤其那眼泪朦胧、楚楚可怜的样子,当下心疼极了,可他终究还记得现在是什么时候,只能恨恨的记下两个嬷嬷的样子,打算过后再算帐。
毓秀在上面将隆科多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她气得猛的一拍桌子,怒道:“隆科多,你那是什么眼神,可是对本宫的处置不满!”
隆科多也是自小被捧着长大的,气性也足,明明知道此刻该跟他姐姐低头认错,软语哀求,他也想清楚了,可事到临头,却怎么也软不下来,硬邦邦的道:“您是皇后娘娘,一国之母,奴才哪敢不满。”
康熙眯了眯眼,对隆科多的态度非常不满,他冷冷的哼了一声:“秀儿不光是一国之母,她还是你的姐姐,对待长姐,你就是这个态度!漫说她没错,便是说错了你,你也得给朕老实听着!”
康熙发话了,隆科多挺起的身子往下缩了几分,皇帝一如既往的无论对错,事事都站在他姐姐身边,“奴才错了,娘娘莫跟奴才生气。”隆科多磕了个头,压低了声音认错。
毓秀懒得跟隆科多废话,直指地上跪着的蕙香,“这个女人想必你不陌生吧,我为什么单叫你,你也心知肚明。我给你两条路走,第一,正正经经的当着全家人的面,给你媳妇磕头认错,对着佟家列祖列宗发誓此后决无二心,至于这个女人发卖到哪里去,是死是活,不许你问上一个字儿。”
“那第二条路呢?”当众给老婆磕头陪礼什么的太超过了,而且他也舍不得宠妾。
毓秀直直的盯了他半天,忽得绽开个一个明媚鲜妍的微笑,慢声道:“这第二条路么,你亲手打死这个贱|人,要打足一百二十下才准她死,少一下,我就让人抽你二百四十鞭子……”
“什么!”没等毓秀说完,隆科多惊叫出声,拿一种陌生至极的目光盯着毓秀看,仿佛从来都没认识过他这位姐姐。不光是他,佟家人都很震惊,愣愣的看着她出神。只有康熙神色丝毫没变,或是细看,他唇边的笑似乎更深了些。
“你叫什么叫,我还没说完。你不是宠着她么,她死了,我也准你给她守节,反正你儿子也有了,不算无后,想必弟妹也不稀罕你这种狼心狗肺的负心汉。为了防止你再管不住自己,我好心点帮你去了惹事的祸根,自此便可家宅安宁了。”毓秀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面上的笑温柔和善,声音轻柔悦耳,可说出来的话,却炸得佟家所有人都傻了。
包括隆科多在内,都只有一个想法,皇后娘娘别是气疯了吧,居然威胁说要阉了她弟弟。那是她亲弟弟啊,德克新当初那么胡闹,都没见这位使出如此狠招。
“怎么,你想选第二条路么?”毓秀笑着问隆科多,“别当我在吓唬你,皇上知道,我从来都不吓唬人的。”
康熙在一边暗中接了一句,被你吓唬的都不是人。
她若声严色厉的这么说,隆科多反到不会害怕,偏偏她笑得如春风拂面,让人心里毛毛的,直犯嘀咕。
佟国维惊吓之余,还不忘给儿子求情,“娘娘,这么着是不是有点太过了,隆科多是您的嫡亲弟弟,他的脸面……”
“阿玛,您学问好,可否给女儿解释一下,何为妻何为妾?”毓秀淡淡的问。
佟国维一呆,这该怎么说……
毓秀也不等他答话,径自说道:“我记得东汉名士樊英曾言:‘妻,齐也,共奉祭祀,礼无不答。’今人也常言,夫妻一体,无分彼此,可从来没听过夫妾一体的。隆科多他纵妾辱妻,难道不是辱他自己么。他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本宫又为什么要替他顾着!”
康熙坐在一边听得暗中直笑,他家表妹强词夺理的能力又精湛了几分。不过见她这样一本正经的堵人,还是好可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