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正等得不耐烦时,忽然有两个人自街头走了过来,幼微觑眼瞅了瞅,两人一律男装,腰上配着弯月刀,头上都带着宽大的斗笠,走路四四方方的,很有气势。无弹出广告小说
幼微咬了下唇,将脑袋缩进马车里,没有下车。
那两人经过巷子口的时候,往马车这边探了探,就又大步朝四皇子府走去。
幼微在这边看着他们走到侧门与侍卫交谈,不一会儿侍卫就主动让开身子请他们进去。
她舒了口气,缓缓靠在车壁上,嘴角绽放出一个淡淡的笑。刚那两人分明就是同昌与筱九。从她们乔装打扮的行为来看,宫里面,至少皇上那里对四皇子非常在意。就连全朝最受宠的公主来看望一下兄长都不能随心所欲,也由此可以推测出这位四皇子的处境是多么严峻,俨然是四面楚歌。
难道这就是孙刘两家投靠他的原因?将宝押在最不可能登上皇位的皇子身上,一旦他翻牌他们便是最大的功臣?也或者是因为他不可能登上那个位子,所以投靠他就不怕站错了队?
刘忠是个高瞻远瞩、性情稳重的商人,他做事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就连那个车夫都不耐烦了,苦着脸道:“小娘子,您到底还要待上多长时间呀?”
整整坐上两个半时辰没有动弹,任谁也受不了,即使幼微给的租金不菲。
幼微探出头嘻嘻笑着:“老丈,您再多忍耐哈,马上就好了哈。”
对上面前这张笑容如花的脸,那车夫只得将埋怨吞进肚子里。自怨自艾地坐在车辕上,闭目养神起来。
幼微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悄悄掀开帘子向外看,刚刚好,刚那两人正缓步朝这边走来。
幼微稳稳心神,便对车夫说:“好了。咱出去吧。”
车夫都快睡着了。一听她的话,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一扬马鞭便走出了巷子。待到了二人跟前时,幼微揭开窗帘向她们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两位郎君可要搭个便车?”
筱九张大了嘴。指着她笑靥如花的脸庞说不出话来,她沾在嘴边的胡子因太过惊讶已经翘了起来,格外搞笑。
同昌也很讶异。
幼微左右望望。低声:“两位请快点。”
对哦,不能被人看见。同昌与筱九同时反应过来,三两步就跳上了车子。
坐定后。车子便急速向前驶去,很快就拐了个弯不见了踪影。
侧门处那个探头向外看的侍卫对一边的大汉低声说了句什么,那汉子粗眉皱了皱,问:“确定那马车已经停在那儿将近三个时辰?”
侍卫肯定地点点头。
“我去报给主子。”大汉说完这句,便急匆匆地向内宅走去。
马车上,筱九气鼓鼓地问:“鱼幼微,你跟着我们要做什么?”秀丽的双目几乎要喷火。
幼微不急不躁。先对同昌施了个半礼,才柔声解释道:“民女也不知大娘子今日会到四皇子府!”
筱九气哼哼地说:“不知道才怪。”
同昌也狐疑地望向幼微。她今日来四皇子府完全是秘密为之,除了心腹无人能知,鱼幼微一个无权无势的民间女子却如何得知?
思及此,同昌心里一紧,莫非自己的行动早就被别人看在眼里?
她望向幼微的神情也变得极为严厉。
幼微暗暗苦笑,若不是看见同昌与筱九如此装扮她也不知道她们行事竟然如此严密,郢王府在长安权贵眼中竟仿若是龙潭虎穴!
那么,顺子是如何得知同昌这次的行动呢?
她低垂着眼帘,极其恭谨温顺地说:“偶有传闻,大娘子与四皇子儿时关系匪浅,虽现在不怎么来往,但前日民女观娘子为人却是最重情重性的,料得您与四皇子的兄妹情分不减,只是碍于旁人,稍加掩饰罢了。”她顿了顿,又道:“民女有要事要禀告娘子,又与您无法联系,只好在这里守株待兔,希望您能够出现!”
这番话一听就是敷衍之词,但同昌与筱九又找不到明显的漏洞。前者咬了下唇,便道:“说吧,你找我有什么急事?”
她以为幼微找她是想求赏,目光中已带有隐隐的失望与不耐烦。
幼微却从自己袖袋里掏出一件羊脂玉镶金簪子,样式普通,难得的是羊脂玉的颜色,细腻莹润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同昌皱眉,这个鱼幼微这般辛苦地找上自己难道只是想上献簪子?
筱九也不解地看向幼微,半晌撇了撇嘴,暗暗骂了一声:“马屁精!”
声音不大,车厢里的三人却恰好都能听到。
同昌低斥道:“筱九!”
筱九气哼哼地将脸扭到一旁,不吭声。
幼微淡淡瞅了一眼筱九,没有理会,只是诚恳地对同昌说:“今日是十月二十一,民女希望娘子能用半个月的时间好好玩赏这支金镶玉簪子!”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同昌。
筱九嗤了一声,不屑道:“不过是个金镶玉的簪子,你以为公主是那小门小户的娘子啊,谁稀罕!”她翻了个白眼。
幼微不理她,在将簪子递给同昌时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心。后者毕竟是在宫中长大的,对鬼蜮伎俩都见得多了,而幼微这种神情与动作分明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她疑惑地望着她,半晌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幼微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道:“娘子在哪里下车?”
同昌略一沉吟,便笑道:“你不是说在长兴坊相中了一处宅子吗?正好我不想回去,便去那里看看吧!”
幼微不知她意,也没有拒绝,很干脆地点头:“好啊。”
筱九不同意。但看到公主主意已定的神情,情知劝不过了,只好怒瞪着幼微。
后者微微偏头,避过了她那可以杀死人的视线,若无其事地挑开窗帘向外看着。
同昌看看她们两人的神情,闷笑出声。
长兴坊外便是繁华的长兴街。此时刚过午时。幼微扭头问二人:“你们肚子饿不饿?我可是没吃午饭,肚子早就饿扁了。”
她可怜兮兮地捂着肚皮。
同昌却是吃了饭出来的,筱九只是一个丫头,自然也没顾上吃。她眼巴巴地望着同昌。后者不想扫她们两人的兴,略一迟疑,便点头同意了。
幼微便让车夫带她们去长兴街上最大的酒楼:盛宴楼。
筱九初看到铺子名。便冷哼一声:“好大的口气。”
同昌公主却是饶有兴味地瞅瞅铺子里客人们吃的饭食,看到底是个怎样盛宴法。
也不过是平常的汤饼、蒸饼、胡饼与一样,铺子里的装扮也处处透露着少女般的细腻与优雅,装潢也颇华丽,即使比不上胭脂坊,也算是胭脂铺子中的佼佼者了。
一看到幼微进来,铺子里的伙计忙忙上前来,迎着她入内。
幼微大概看了看格子架上的胭脂,并没有自己做的,也是,她的方子都献给了宫里,女悦红的老板如果识时务肯定早早就撤了,免得惹怒圣颜。
“你们掌柜的呢?”她环顾四周,在看到一楼后面的账房时眼睛闪了闪,刚那闪过一个人影,似乎有些熟悉。
小伙计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长相清秀,但很瘦,眼睛非常灵活,很精神。他嘻嘻笑着:“娘子想要什么,随意看。我们掌柜的现下不在,如果您真要见他,要不改日您再来一趟……”他话语中存着试探。
也是,幼微穿着打扮都很朴素,即使长得非常漂亮,怎么看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娘子,还不值得自家掌柜亲自来接待。
“这样啊……”幼微微微一笑,随手拿起柜台上的一盒嫣红膏子,打开盖子嗅了嗅,兰花的清香味:“主料是兰花?”她随意地问。
“是啊。”伙计点头,笑得仿佛那兰花长在了脸上:“娘子要不来里边试试。”
幼微摇头,又将膏子放在柜台上,四处迈着步,小伙计审她不像来买东西的,脸色就有些不好起来。
察觉出他的变化,幼微淡淡笑着,自袖带里掏出一个银红帖子:“交给你家掌柜,就说我鱼幼微在盛宴楼请他聚一聚!”
小伙计愣怔一下,还是依言将帖子塞到怀里,又拱手道:“娘子放心,小的一定将帖子转交给我家掌柜的。”
幼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再次看了眼账房,大步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去好远,她仍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女悦红里面的摆设几乎完全是按照胭脂坊来设置的,左边是一排排的格子架,中间是柜台,右边是屏风隔着,而那装膏子的瓷盒,样式与雕刻与胭脂坊的也相差无几。
难道凡是胭脂坊的东西就都是香的,只要沾一沾就能赚大钱?
幼微怒气冲冲,她原本只是想探探这铺子的底,现在却想把那于掌柜与他身后的人揪出来,狠狠甩上两巴掌,出出恶气。
她正向前走着,一辆马车忽从她旁边急急驶过,窗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一张妩媚可人的一张脸。
“杜五娘?”幼微讶异,不由喊出声。
那车里的人愣了一下,扭头望,待看到是幼微时便对车夫说了句什么,车子就在离幼微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幼微奇怪地走过去,杜五娘向她招招手:“惠妹妹上来吧。”
幼微依言钻进了车厢,看向杜五娘,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突然发觉原来面前的女子已经消瘦得不像样子了,往日尽能凸显出她美丽与妩媚的衣衫现在却衬得她瘦骨嶙峋,宽大的额头与下巴更加明显,明亮潋滟的双眸仿佛镀了一层灰,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与呆板。
幼微吃了一惊。微张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还是那个孤傲睥睨、我行我素、风华绝代的美人杜五娘吗?
她一下子想起没来长安前杜五娘的异状与那日在分店见到的白蕊。白蕊与往常俨然不同的装束与气场,与她现在这个样子有关吧?
“让惠娘见笑了。”察觉出她的诧异,杜五娘苦笑,双目也闪出一种异样的光芒来。有那么一刻,幼微又看到了那个美丽得不可方物的杜五娘了。
“你。你这是怎么了?”幼微迟疑地问:“生病了吗?”
看她的样子。的确很像是大病一场。
杜五娘摇头,忽又点点头:“算是吧。”
幼微被弄糊涂了。
“对了,你怎么来这里了?”幼微奇怪地问:“你什么时候从下邽回来的?”
杜五娘唇边溢出一个苦涩的干涸的笑容:“有一段时间了。”
幼微的眼睛眯了眯,有一段时间了?那是在自己来长安之前就回来了吗?为什么却没有听到一丝风声呢。
“我只是不相信。没想到却是真的……”杜五娘用近乎耳语般的声音低喃着,她眼睛盯着自己的裙摆,并未看向幼微。
幼微直觉她是在自言自语。她有些心惊。也有些恐慌,小心拽了拽杜五娘的袖子:“杜姐姐?”
杜五娘仿佛突然回过神来一般,看了幼微一眼。又恢复成先前心神恍惚的模样。
幼微在脑海中飞快思索着导致杜五娘变成这个样子的各种原因,一边小心地问:“杜姐姐,你搬回家里住了吗?”
虽然这些年杜五娘与家里并未和好,但国公爷与她的长兄都非常挂念她,和不和好也只是个形式而已。杜五娘现在这个样子,她家里人知不知道。
“回家?”杜五娘恍惚地说,声音极其。极其飘忽:“我哪里有脸回家?”她的脸上一片死寂。
幼微心下大惊,看着杜五娘的模样仿佛她下一刻就会突然死去一般。她害怕地去抓她的手,触摸到的是一片冰凉。
“杜姐姐,你,发生什么事了?白蕊与青山怎么不在你身边?”赶车的车夫她以前也没见过。
“白蕊?”杜五娘好像有了些生气,重复着:“白蕊她在长安,在长安……”她怔了怔,闭上眼睛,等再次睁开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惠娘,你要去哪里,我让车夫送你回去?”
幼微当然不放心她,接口道:“把你先送回去吧,我没什么事,不急。”
杜五娘摇头笑:“我要去胭脂坊看看,你先回去吧。”语气虽轻,却不容人拒绝。
幼微无奈,只好道:“那到街口把我放下就行。”
杜五娘也没再问,对车夫说了一声,就又疲惫地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
幼微心乱如麻,不知杜五娘到底发生了什么要命的事,让她这般。但自己终究是一个外人,不好多加干涉。
望着远去的马车,幼微想了想,最终下定决心,又租了辆马车向国公府走去。
其实,她对杜五娘的感觉是复杂的,最初相见时,惊异于她的美丽与那强大的气场,心底多多少少受到震撼。后来合伙做生意过程中,又知道她非常精明,擅用心计,在与家人交往时也是算计得多,可以说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在孙府生日宴上她保持缄默,又让幼微感觉她的冷漠无情。而现在,幼微又觉得很担心她,不忍看着那样一个有个性的美人渐渐陨落。
站在国公府大门外,掏出五颗金珠子对守门侍卫说尽好话的幼微想,这大概是自己来这里碰钉子的最主要原因吧。
结果好话说尽,贿赂也收了,其中一个侍卫才粗声粗气地说:“等着,我去问问我家郎君有没有空!”
幼微不敢要求太多,忙不迭点头:“是是,多谢军爷,多谢军爷……”(未完待续。欢迎您来(qidian.)投推荐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