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月这次打算在宁国待多久?」晚上,私人家宴已了,秦澈与灈漓月两表姐妹席间畅谈快意未竟,竟是让宫人将那透晶雕琢而成的棋盘搬进了溢沁园的亭阁后便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扬言是要跟好久不曾见面的远房表妹好好聚一聚,促膝长谈,镇夜下棋。 首发--无弹出广告
「那得看表姐愿意让漓月留在宁宫中多久了。」灈漓月狡狤一笑,轻轻的带过了这个问题:「『事急马走田』,表姐可要小心了。」
「漓月,这马怎么能走田路呢?」秦澈见着灈漓月的一只马走了个「田」字,便卡到了要地,让秦澈的帅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憋屈得很,可明眼都能看出再一步灈漓月就能把秦澈的棋子给将死。「你这是在犯规!」秦澈义正词明地指出灈漓月的技术性犯规。同时不忘补充:「你想留在这多久就留多久。」
「漓月如此行是犯规的话,表姐现在的情况又当算作甚么?」灈漓月凉凉反问。既然皇帝表姐可以指责她犯规,也就同样可以指责诚王以下犯上,当场惩办。
「漓月!」秦澈低喝了一声灈漓月的名字,便已因为常常纠结而显得邪儜戾益的眉目此刻更添阴沉:「不要再说了。」而这种阴冷其实更多的是无力与绝望:「不要再说了。」她不愿提,因为那样太不堪,她不想去回忆那一天的恶梦。有时她会觉得活着真累,因为她得让那些仅有的爱着她的人为她的生命为她的明日付出代价,她甚至想过是不是只要自己不在了,她的母后就可以活的轻松一点?可真要让她这样放弃去死,她却不甘,十分的不甘,她不明白为甚么有人那样来抢掠强夺那些属于她的东西还能那么理所当然心安理得。
「好吧,我们好好的下这一局棋。」灈漓月望了秦澈一眼,决定放过她。她的表姐,坚韧有余,但霸狠不足。灈漓月觉得也许她可以跟秦澈谈一个交易,以她手中的灈兵,替她的皇表姐除去那个她应该称为皇表叔的人……而前提是宁国的后位。
然而灈漓月只这么想了一秒就否决了,她的皇表姐自尊心太高,如果是这样子换来的安稳,只会把她的爱人推得更远。而且她要的爱情必须清澈若水,她已经经历过太多的宫闱权斗,鄙视了太多的利益结合,断断容不下拿自己的爱情谈买卖。
秦澈望了漓月一眼,这就是她的表妹,永远的知进退懂分寸,偶尔刺到人却不会让人觉得难堪极至,光这点就比柳素泞那个黑心肝整天把自己气得面红耳赤的坏女人好多了!这也是当初为何她曾想过立漓月为后掩人耳目的原因,如此一个女子放在自己跟前或者宫中都要比柳素泞那个不难掌握的女子让她和母后安心上百倍。
「表姐别光看着漓月了,该表姐下了,表姐可想出了解开这困局的一步?」
灈漓月专心的看着棋盘,虽然自己走哪一步都是错,却不代表正确的那一步就不存在。只在于,那人是不是把那一步棋也看出来了。
秦澈死死的盯着棋盘,努力的把思维方向跳出固理之外,这也是她跟柳素泞相处近一月后唯一的得着,因为那个女子无时无刻都在挑战传统,无时无刻都给她带来惊喜,她要不想落在下风,便只唯有努力的让自己也不从常规作出发点。而现在,她发现也许不是柳素泞思想太飞扬,也许单纯地是自己自画囚牢。
「棋局走的不只是棋子,尚有棋盘,棋路,棋规,乃至下棋的双方……这棋局至此非是无解,唯一的出路便在此处。」秦澈轻轻提起一子,又落下在一个位置上:「既然表妹可以『事急马走田』,那朕自也是可以的。」原来秦澈方才移动的竟便是灈漓月刚才走的那只马,而现在那只马已经退回最初的位置:「此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灈漓月在看见秦澈提子的瞬间已经笑了,此时更是满脸笑意,道:「表姐高明,漓月佩服。」
「朕所学者,尚不及漓月与皇后之万一。」秦澈摇了摇头,虽然不想承认,然则若以她一向之行法,是断断不会想到能如此行走。
「表姐对皇表嫂竟有如此高的评价?」灈漓月有点惊讶,不能相信秦澈竟将柳素泞提到与自己一般高度。
「『国度之一』,她当之无愧。」秦澈笑,笑容中有满意,更有一丝别人难以觉察的无力感。若只论才智美貌,秦澈亦不会如此赞赏,因为在秦澈的身边她早已见过一个这般聪慧的女子,那就是她的远房表妹灈漓月,然而在灈漓月来到宁国之前,柳素泞那个女子又一次叫秦澈震惊。
「澈可愿随臣妾习武?」
故毋论柳素泞刚一说完这句话就何等狠狠地鄙视着自己,觉得这身皮囊里养了别个灵魂。
「妳……妳还懂武功?」秦澈却是被惊的,她早闻柳素泞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辞歌赋亦是一绝,却从不曾听说过这女子会武功,而且听那口气,怕是身手不差。不是武功有一般强度,哪有人能厚着脸皮说要收别人为徒?
惊讶完了,秦澈却是摇摇头,用一种略带嘲讽的语气笑着道:「皇后这玩笑开太大了,朕不信。」
虽然她眼线不及秦修,但那么点眼力见识还是有的,武林之中还不曾听过有哪位柳姓的女侠,而武林十大门派的人员名单还藏在御书房之中。若说秦修真愿意让一个武功出众的女子入她的禁宫,无不是为了刺杀她,但秦修有这个必要吗?谁都知现在的秦澈不过是一个傀儡皇帝,若然秦修再刺杀她不就等于昭昭宣告天下他再也等不下去了吗?秦修会为了一时之快而任由天下悠悠之口议论他生前身后?
「澈不相信臣妾吗?」柳素泞何等精明,看着秦澈那小样儿就完全明白她心里的小勾勾,媚眼一横,又是哀怨又是嗔责又是轻叱:「臣妾好心一片,不想澈却不领情。」
想想她也觉得郁闷,好歹她是武林四奇门的唯一传人,何止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是好几百年都难得不遇的天才中的天才!偶尔想体恤一下小朋友,传授一下独门武功还得被嫌弃……柳素泞有那么一刻反省了是不是自己太坏以致连老天爷都要变着法子让她难受让她郁卒一下。
「不管皇后说甚么朕也不信。」秦澈依然是摇头,只是这次却走近了柳素泞,黝黑凤眸盯着那如玉又如花的绝世容颜,笑道:「再说,不是皇后让朕万万不能相信你的么?怎么现在皇后倒忘记了。」这根本不是笑,是嘲弄,是对柳素泞曾经将她一片真心视如浮云的赤/裸/裸的报复。
柳素泞瞪大了眼睛,头一遭见着这种一言一语都锱铢必较的小气人物,这还要是个皇帝!就算当初自己那样说,不也是为了她好么?好吧,不知者不罪……柳素泞算是彻底明白到甚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还非要不力达千斤的那种不搬……
只是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若然那般轻言放弃的就不是那能坚持下练成武林四奇门的每一门的独门武学的武林唯一高手柳素泞了,柳素泞从习武之时开始就是个好强的性子,是那种你为她好不让她学她偏要学还要学的无人能敌尾巴翘上了天的那种好强,秦澈的态度刚好就激起了她的好胜心,本也不是非要把皇上陛下调/教成一代高手,但现在柳素泞却觉得非要那般行不可。
要不怎么会说柳素泞是个人才呢?任何敢对着皇帝硬来的人一定都是人才。
皇后只想了一会,就二话不说的揽过皇上那轻柔的身子,一运气,便已提起二丈有余,凌空虚点,鹞子一般轻轻落到一片琉璃瓦上,然后双足急驰怒奔,袖中揽过了风月,星辰细顾着影华,惊鸿掠过了宫墙,落地是静月无声。
柳素泞端的就是露一手让秦澈看然后让这半大孩子跟着看己学武的心思,轻功用来耍武最好,不似别的武功招式,带着武器耍了出来也许看的还不明白有多精妙。可轻功讲究的无非就是「轻、快、诡」,如此下来,即使是个普通人也看的明白。
果然秦澈被柳素泞带着沾地时都还是呆着的,她只觉得以往的世界好像拓宽了一倍,她从来没试过在宫中在白日爬上墙头、深探静宫、悬过壁角,而仅仅只是经历了这些,她便觉得那个无形的囚牢好像被推远了一点,那是不是只要她变得像柳素泞一样,她的世界就会宽广起来,她自己就会强大起来,强大到足够保护她想保护的人,强大到足以把秦修置之死地?
她抬首望着柳素泞,那个女子从未像此刻这般温润如玉、君子如风、轻柔如水的道:「这只是臣妾百学中之一。」
「柳素泞,我是不是有朝一日也能跟你一样自由翱翔于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