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初生燕归父去时
作者:胡可青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288

一只燕子栖于一根榕树枝上,正一心梳理羽毛,这棵大榕树又粗又高,不少枝干已然探出墙外去。 首发--无弹出广告

突地一声“啪”,惊得正勿自臭美的燕子竖起脑袋,眼珠直转,再一声“啪”,燕子又一惊地向左偏过脑袋,斜着眼珠乱转,继而又一声“啪”,燕子的小脑袋又猛地向右转去,紧接着几声“啪”、“啪”、“啪”,可怜的燕脑袋左左右右来回晃动,就是不晓得低下头,透过枝枝叶叶的缝隙向下看去。

但见两顶绸缎所制的小缨冠在繁茂的枝叶下若隐若现,中间还摆着一盘落满黑白子的棋盘,方才那几声清脆“啪”响便是那棋子落枰之音。

“打吃!”“我逃!”“打吃!”“我再逃!”“叫吃!”“啊!”“哎,我说表兄,我是让先又让子,你怎得还是如此不济呢,上一局我让你四子,这局让你七子,可你还是老套路,等着输吧!”“表弟,你这真是刚学的棋么?前些日子,姑姑嫌你太闹腾,逼你学棋艺,让你收收性子,当初你还左右不肯,这才几日,便上瘾来,竟是还把我给比过去了,真是天理不公!”

若不是亲耳所闻这两个声音的确太过奶声奶气,外人听了定以为是两位公子在斗棋呢。

细瞧那个输了棋正摇头叹气的表兄,不过五岁的模样,生得白白净净,眉目分明,小小年纪已现温润气质,而对面坐着的刚被表兄抱怨过的小表弟却是十足的一个小奶娃娃,三来岁的样子,粉雕玉琢,看了叫人直想抢过来啃上两口。

听这两小人儿如同大人一般正儿八经的对话,坐在不远处做着针线的两个奶妈不禁相视一笑,身着绿色巾裙的更是十分怜爱地瞅了眼那小奶娃,无奈地摇了摇头便继续手上的活计。

树上那只燕儿见同行的伙伴一直没出现,只得拍拍翅膀寻去了,几片绿叶被振得飞起,在空中摇曳一番后纷纷坠落,其间还有一片轻飘飘地附着在了小表弟的肩上,而进入御敌杀敌之局中的他显然未曾发觉,一脸的肃煞,仅仅是从气势上就已将对面的小表哥给生生比下去了。

两个人正浸于你来我往的棋局之中,一阵嘤嘤凄凄的低泣声忽地从墙那边传来,将二人的思绪拽出棋枰。再听那低泣声渐渐此起彼伏,一阵高过一阵,两个奶妈子闻得动静立马双双站起身来,侧耳一阵聆听,着绿巾裙的奶妈皱着眉,向对面的奶妈子寻个眼色,结果那奶妈也是一脸茫然,只得暗下里私自揣测,隔壁太师府怕是出了什么事.xzsj8.了。

这边厢,原本正醉心于对弈之中的两个孩子,闻声也抬起头来,小表哥蹙着一对秀眉,鼓着嘴低咕道:“这是怎么了,大白天哭什么,怪扫兴的!”

听了这话,身穿蓝褂的奶妈忙放下手工,端了两盏茶走过来,“来,二位少爷,歇歇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就我看啊,下棋可是顶费神的一件事了!”

穿绿衣的也走将过来,伸手替小奶娃整整褶皱的衣服,又将落在他肩上的树叶拂落,“我们昭儿,也该起身舒展一下,这么一个时辰坐下来,腿就算不麻也该酸了……”

话还没说完,墙那头忽然毫无预兆的几声嚎啕传过来,愣是叫这边的几人唬了一大跳,你瞪我,我瞪你,一时只顾着小眼瞪大眼,大眼瞪小眼。不过也只一愣的功夫,两位奶妈就即时醒过神来,相互使了个眼色,然后双双蹲下身,欲抱两位小郎儿远离开去。

岂知两个小身子根本不愿在好二人怀里好好呆着,只如泥鳅一般扭摆了几下,便挣脱掉跳下地来,然后二个小娃很有默契地一齐向墙边跑去,再很有默契地一齐将耳朵贴着墙壁,听风去了。

小表哥更是一副很省事的样子,冲着还站在原地的奶妈悄悄询问:“奶娘,隔壁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奶娘刚要敷衍几句,远处匆匆跑来一个丫环,喘着气,一脸惊慌之色,压着嗓子:

“不好了,刚隔壁李太师没了,听说是在朝上突然没的,御医也没法……”才想喘口气接着说来着,头上蓦地被挨了一巴掌,却是蓝褂奶妈瞪着眼睛打了她一下,小丫头瞅瞅一旁的桂妈妈,情知自己多嘴了,赶忙捂住口鼻,直到脸憋得通红,才想起往下挪挪小手,露出鼻孔来,吸口气,奶娘看了忍不住白她一眼,以桂妈妈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

“臭丫头,桂妈妈又不是外人,打你是叫你要时时注意我们那两个小主子,别看他俩丁点大,鬼精着呢,以后别冒冒失失地瞎嚼舌根了!”闻言,小丫头连忙点点头,继续紧捂着嘴。

桂妈妈甩下小丫头,上前牵过小表哥:“兰小郎,我们带着小表弟到北苑去找夫人去吧,出来也不短时间了,夫人定该惦记了。”

可兰小郎看自己的小表弟仍旧站在墙边一动不动,也不愿这就随奶娘走,还想着这么听下去,说不定能听出什么稀罕事来呢。果不其然,还真是没令他失望,那边果然有更大的动静传来。

只是这回的声音听来,却不是悲伤的恸哭声,而是一个女子歇斯底里的嘶喊声,听着甚是痛苦,这一声短促的嘶喊过后,女子便再没了声,继而接下来,又传过来一串“哇哇哇哇”的婴儿啼哭声。

听闻之后,这边儿的几人不由面面相觑,此时听这声音,却是怎么听怎么地觉得不对味儿,无端地叫人怪揪心的。

同样因这突如其来的婴儿啼声,隔壁府上原先的哭喊也有那么一瞬的休止,可也只那么一瞬,便再又哭喊开来。

听了半晌,见没甚新的喧嚣声传过来后,被唤做昭儿的小奶娃一步一踱地走至榕树下,看着棋盘,似是思索方才被迫中止的残局。

一旁的兰儿一并奶妈丫头纷纷也都瞧向他,不知这回他又要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来。

有些反常,此刻他倒十分地不紧不慢,明亮有神的眼睛一径地凝注于棋枰,耳听着那还在继续的婴啼,昭儿抽出一只手握成个小拳头,然后对着胸口轻轻捶了一下,只因他那小心肝这会儿像是被什么东西击打着一般,震得小胸腔里都一颤一颤的。

拈了一枚白棋,掷于棋枰之上,于是黑棋只余下一片死气,再无翻身的可能了。昭儿这才稍稍地挺了挺小胸脯,很是老成地摇摇头,低声私语道:“这娃生得可不是时候,孩提想必要凄凄又戚戚!不知是位公子还是位小姐!”

等待良久,余下几人见他终于总结完毕,不由吐了几口浊气,而两个奶妈瞅着他那一脸小大人的神情,真是着实喜人。两人满脸堆笑,也不管昭儿刚才念叨了一句什么话,只是走将过去,心里想着快些把两孩子带到正厅去,少听这些哭心喊肺的,沾了晦气!。

热闹看得也差不多了,这下,两孩子很是乖巧地随着奶妈一路往北苑的方向走去。

他们前脚踏出西苑,隔壁太师府那个从来都无人问津的一处东边小院落,也就是刚才发出那婴孩啼哭声的小园子门口,走来一群哭得梨花带雨的妇人,其中一位衣着头饰最是尊贵的妇人,看到紧闭的院门,抽咽得更加凶狠起来,后来干脆就埋进帕子里猛一顿恸哭,身边的一位婆子见状,抹了泪,阴着脸,走上前,冲着院门就是一脚,踢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