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过几天就要过年了,过了年后再没多久,就该给你准备及笄之礼了!”疏影踩过半指厚的一层积雪,来至李眠儿身后,掩饰不住地雀跃。 首发--无弹出广告
“嗯!”李眠儿裹着棉披风,静静地立在梅枝之下,视线落在枝头的一簇梅花,那簇梅花尚还只是一团花骨朵而已。对于疏影略带兴奋的语调,李眠儿并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小姐,你想要什么样的绣品呢?我也没有贵重东西送你……”疏影鼓着嘴,说到后半句连声音都低了下去。
“……”虽听到疏影在询问,可是自己的心思早不在这个园子里,遂而疏影具体问的什么,李眠儿根本不曾细听,张了张口,却是没吐出一个字来。
“哈?小姐你想要什么?”疏影见身前的小姐身形微晃了晃,依稀又听她咽喉里似有溢出一丝声音,忙朝前移了两步,凑近了又问一遍。
“只要你送的,什么都好!”李眠儿这次是听清了,掉过头来,低头注意了脚下,“扶我回屋去吧!”
疏影听了李眠儿的话,颇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嗔道:“小姐——你就不能诚心点么?”可她心里面究竟甜得跟什么似的也就她自己最清楚了。
牵过疏影递过来的手,李眠儿小意迈出梅花坛,侧过眸瞅了瞅身旁的疏影:“我这还不算诚心?”
“可不是?小姐,你这几日的心情一直不怎么样,琴也不弹了,曲也不谱了,倒是整天地顶着寒风跑出来看这几树梅花!要我猜啊,这会儿,你的心思八成就不在我身上!”疏影回过头,瞄了眼身后的梅花枝,一场雪过后,原本光秃秃的枝桠上积了一层白雪,雪间镶了几簇粉色梅骨朵,还挺娇娆的,于是轻努了下鼻尖,“嗯,小姐,你闻闻,这小小的梅花骨朵闻着还有两分香意呢!”
“这是自然!‘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听疏影夸自己的梅香,李眠儿不由抿嘴微笑,右手抬起,拢拢了脖间的披风领子,口中则是拈了句前人的诗句幽幽吟道。
“怪道小姐如今是越来越中意这几树梅花了!”
“……”闻言,李眠儿聚拢回原本有些微绽的嘴角,眼神再次变得遥远。
大梁于南方战事失利的消息几日前终究也传到了这座芭蕉园里。当时翠灵无意识地把从外面听到的传言,简单地对园子里的几人这么随口一说,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自听到传言的那刻起,李眠儿便再难安下心来关起门练琴了。
“小姐——”见李眠儿的心神不知又飘乎到哪里去了,疏影郁闷地侧过身子,动了动自己的胳膊肘儿,抵了抵李眠儿,“小姐,正月里,隔壁的王家就要迎娶大梁的公主殿下了!不知到时我们能不能出得府瞧个热闹去!”
“你若是想去,便去好了!”
“小姐,你不想去瞧瞧么?”
“怎么?你是不是也想嫁人了……”
“哎呀,小姐,你想哪儿去了?人家只是想拉你出去,看看热闹,散散心!”疏影听李眠儿又拿她取笑,急忙抢话辩解。
“我就不必了,你只回来把热闹讲给我听听就够了!”
“嗯……”疏影一边犹吟,一边揭起卧室的帘子,引李眠儿进屋里头去,“那也好,到时我定要看仔细了,然后回来一点一点地说给你听,保管你听得过瘾!”
李眠儿靠着书案坐下,下月的十五,恰逢一年一度的元宵节,皇上每年都会在那天与民同庆,应该抽不出时间单独听她弹琴了,不过还是得要预先备着,以防他临时传唤。
琴弦随着指尖的律动铮铮颤动,只是那弦动感觉变得异常的干涩生硬,一点不如往昔那般来得轻巧又灵动。
稍稍拨弄了两下,李眠儿便抽回素手,抿着唇站起身子,缓缓踱至窗前。
疏影凝眉,不声不响地立在原地,眼睛直盯着李眠儿的背影,忽见李眠儿竟不顾寒风,伸手推开两扇窗子,即时奔上前,作势要关起窗子;“小姐,作甚开窗子?外头风大,屋里的热气一会都跑了……”她的手还没够着窗沿,便被李眠儿制止住了。
“我不冷,开了窗子,原也只想透透气而已!”
“那……那就再披件衣裳吧!”说完,疏影就回头从橱子里挑了件厚棉褂子披在李眠儿的肩头。
李眠儿却是摇了摇肩头,示意疏影拿开棉褂子,许是每日晨练的结果,这个冬天感觉比往年好过的多了,手足也不似往年那样一刻离不了暖炉,感觉到屋里的清静,李眠儿出声问道:“金川呢?”
“不知跑哪里去了?一早还见着他影子的!”
“嗯!”
“八成又跑王家那边寻好吃的去了!”
“嗯!”
“你就一只花猴子,吃不了几天素!”只要是从疏影嘴里吐出来的,那金川就没一处好的。
“疏影,近些日子,你若是得空,就常随翠姨出去园子,到外面转转!打听打听,这将至年关,有无什么新鲜事儿!”
“啊?哦!”疏影眨巴眨巴一双大眼,“只是,小姐,每天外边都会有新鲜事的,您想打听什么样新鲜事呢?”
李眠儿偏过身子,面向疏影,没有更多的表情,淡淡地说道:“你听着觉得像是大事,便去给我打听了来!”
“大事?”疏影侧仰着面,朝向屋顶直斜翻着眼球,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才答应:“哦!疏影晓得了!”
*******
王锡兰将笔放回笔筒中,拎起书案上铺着的一页信纸,对着未干透的墨迹吹了又吹,直等到墨水完全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卷折成指头大小的个头。
走至窗沿,靠窗的鸟架上正栖着一只个头中等的白鹰,那白鹰见王锡兰走近,轻盈一跳,侧过身子来。
王锡兰脸上的神色并不因为白鹰的善解人意而表现有丁点缓和,依旧凝神蹙眉,就着白鹰侧过来的一只爪子,他把信绑在那条鹰腿,然后出手轻轻拍了拍鹰背,开启窗户,放白鹰飞出了窗子。
王锡兰负手而立,举目望向窗外,直到碧空中那白鹰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再至看不见,他才关上窗子,就近坐在一张高椅上。
“金川,最近,那边的李家九妹过得如何?”
听了这话,金川从另一张高椅上跃到王锡兰身旁的红木镶云石高几之上。
“金川,你说,表弟他是不是在南边待久了,想通了,改变心意了?”王锡兰凑近了金川头上的那张猴脸,接着念叨,“临走前吧,他还专门关照我,要我给他做信差,还不准我延误半刻!可他这都走了大半年了,竟是一封信也没捎给人家!然他又没作其他表示,弄得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了,下一步又该怎么做了?那楚王楚王也是……哎,果然丈夫心哪,爱横行!”
金川端坐着,只一张猴脸皱成一堆褶子,忽听闻院子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忙直起身子,瞅向门外。
王锡兰闻声,抬脚迎了出去,却是王溥领着大儿子,也即王锡兰的父亲王铸走进院子来。
“兰儿,将才见只白鹰飞进又飞出的,是不是昭儿那边来消息了?”王铸见着自己的嫡长子,迎头便悄声询问。
引祖父与父亲进了里屋,王锡兰亦用相同的音量,悄声回王铸道:“祖父,父亲!刚才那只白鹰确是表弟差来的!表弟来信,说他自己倒是平安无事,只是那彭旭升一意低估南秋的兵力和秋尼尔嘉的领兵能力,这才着了南秋的几次道;表弟还怀疑彭旭升手下的那个军师大人汤宗亮,是有意任彭旭升连吃败仗,不知他意欲何为,遂尔要我继续打探他的底细!”
“上次你不是打探过了?”王铸扶王溥坐好,听闻儿子的话,疑惑道。
“打探倒是打探过!只是却有三年的空白期,始终查不出他到底身居何处!”
“哦?”王铸和王溥二人相视一眼。
“就是他到彭旭升府上之前的三年里,我派人查了多次,就是无法得知他那三年的真实行踪!”
“那定是有人故意做的手脚,才抹得这般干净!”王溥插了一句。
“表弟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彻底摸清汤宗亮的底细变得犹为关键!”王锡兰握起拳手,暗自咬了咬牙。
“那他有没有提到,大概战事什么时候能结束?大梁的胜算又有多大?”王铸问完自己的话,又觉得这问题问得有些急切,估计也得不到确准的答案,便改口又问,“昭儿,有没有提到大梁兵力的损失情况?”
“不到一年,表弟他已经收服了不少肯忠于他的将士,却因姓彭的总好一意孤行,屡败还屡不服,执意欲挽回颜面地屡次挑战,表弟年纪轻,又拗不过那姓彭的,只好每次不去打头阵,要那姓彭的另选将领,他只带领自己部下的兵,明面上依着命令,暗里却是迂回作战,保存兵力,以留着后来打翻身仗!”
“唉,尽管如此,可大梁号称天朝上国,却久久收拾不了一个南秋,无论是皇帝,还是一众官僚,都以为面子上实在过不去,如今连百姓都对此议论纷纷!”王溥听完王锡兰的话,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