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田翠芬和苏长贵老俩口还商量着让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的小杨知青当老苏家的上门女婿,哪曾想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当年的小杨知青,后来的杨主任、杨市长、杨书记、杨董事长……现如今竟然成了亚洲新生强国东联的国家元首!
这要换成古时候,这东联国家元首其实就是缅甸的皇上啊!
她田翠芬的一双宝贝外孙外孙女,那就是遗落在民间的龙子龙女。都说母凭子贵,她女儿苏红梅,想来怎么着也能封个贵妃啥的吧。
只可惜,她们这一家子现在根本没法去认这个亲,也不敢去认这个亲。
老话说得好,深宫大宅是非多,最是无情帝王家。她们老苏家这等小门小户的农村人,哪能斗得过那些豪门大族出身的千金大小姐。
如果不是担心叶家的那位正室夫人有可能会对红梅的孩子不利,她们一家子哪用得走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以求避祸。
看着女儿在那任劳任怨认真细致地把牙膏皮、纸壳、塑料、废旧报纸书刊杂志、生锈的铁丝钢筋铁板、旧电线、坏了的水龙头等等收回来的废品清点归类整理摆放好,田翠芬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酸,禁不住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女儿原本有个大好前程,可她因为倔强地要把她肚里的孩子生下来,导致连大学都没念完就退学回家,而且还背了个离婚女人的坏名声,可以说她这辈子的幸福基本上毁了。
有时候,田翠芬也会在私底下琢磨,她们一家子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到底值不值当。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报恩吗?
如果小杨知青知道红梅瞒着他替他生下了两个孩子。而且还把两个孩子健健康康地带到快三岁半了,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都说虎毒不食子,以小杨知青以前的为人,他应该不会为了珍惜他现在的名声而不认这两个孩子吧?!
唉!要是能跟何县长联系上就好了。
以何县长跟小杨知青之间的手足情谊,没准能帮着去试试小杨知青的口风。
若是小杨知青能认红梅和两个孩子,那她这当丈母娘的怎么着也能沾沾女婿的光。后半辈子能好好享享福了。
“又在那瞎琢磨什么呢?”
从门口传来的苏长贵那严肃的问话声,打断了田翠芬满脑子胡思乱想。
“我能琢磨什么啊!当然是在寻思怎么过日子!”田翠芬没好气地瞪了老伴一眼,“你把酒钱给宝儿和福娃买了麦乳精,这好人让你做了,可别指望这个月还想从我手里要钱去买酒。”
“大了我这今儿起戒酒!”苏长贵同样老眼一瞪,“咱们再苦,也不能苦了我的宝贝外孙和外孙女。”
“哟哟哟!”田翠芬两眼朝天翻,撇嘴说道:“瞧把你给能的,戒酒?你个死老头子也不知道喊了多少次要戒酒要戒酒。可你哪次真给戒了?”
“妈,您就别唠叨了,我爹就剩这么点爱好,您真让他把酒戒了,赶明儿他要是戒酒戒出其它三病两痛的,上医院就更麻烦了。”苏红梅出里屋出来,站在门口抬手用衣袖拭了拭脸上的汗珠,嘴着脸色一整。冲苏长贵怀里抱着的宝儿沉声说道:“都快三岁半了,还让姥爷抱。宝儿,娘以前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还不下来,去带着弟弟一起认图识字。”
“娘,是姥爷要抱宝儿,不是宝儿要姥爷抱抱。”宝儿低着小脑袋,细声细气地嘟着小嘴嘀咕道。
“宝儿说得对。是姥爷要抱宝儿的,咱宝儿是最懂事最乖的好孩子。”苏长贵凑嘴在宝儿粉嫩嫩的小脸蛋上香了香,没搭理苏红梅教育孩子,抱着孩子往里屋走,“咱不理你娘。姥爷给宝儿和福娃冲麦乳精喝。”
“爹,您不能老是这么贯着孩子……”
没等苏红梅说完,苏长贵头也不回地打断了苏红梅的说叨:“我就贯了,你还能咋地!”
苏红梅望着父亲微显佝偻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叹然说道:“得,您就贯吧,我做饭去。”
“梅子,你都累了一天了,还是我去做吧。”田翠芬心痛女儿,扯下手上戴着的劳动帆布手套,边往屋外那个简易的厨房走,边说道:“你去带带孩子吧,孩子是要从小教育,但有时候你这当妈的也不能对孩子太严格了。”
“那行,妈,辛苦您了。”苏红梅也没跟母亲客气,稍微收拾了下,也进了里屋。
这是一间十六平米左右的砖土混合结构老房子,靠北墙里角自己修了座北方特有的土炕,剥痕斑斑的窗户有两个贴着旧海报以替代坏的窗玻璃。
桌椅板凳两屉柜,包括柜上摆着的那台黑白电视机和落地式收音机,一看都是从市面上淘来的二手货,虽然简陋,但不失干净整洁。
抹得干干净净的四方小桌上,搁着一套蓝花纹底的瓷壶和瓷杯,还有一份日期是1985年10月6号的《人民日报》。
这份《人民日报》的头版头条,赫然有印一张杨卫平在东联开国大典时讲话的黑白照片,标题是《论东联强势建国对华夏的影响》。
见父亲在炕头上正跟宝儿和福娃俩孩子逗乐子,苏红梅没过去打扰,而是从两屉柜里拿出一个厚厚的记事本和一把剪刀,走到方桌边坐下来,拿起那张报纸,将上面那份关于东联建国的报道,连照片带评论员文章一起剪下来,然后仔仔细细地用浆糊在那本记事本快到尾页的那一张空白页面粘贴好。
别看苏长贵在那逗孩子,实际上他眼角的余光一直在观察正认真剪报的女儿。
入目苏红梅抱着那本快贴满了剪报内容的记事本发呆,苏长贵不由暗自悄然叹息了一声。
“梅子,我估计这段时间风声会比较紧。”苏长贵拿旱烟袋杆在鞋底轻轻磕了磕,脸上神情看似轻松地缓缓说道:“你可得把你手里这本剪报集给收好了,不然万一被人发现了。我们一家人这三年多的努力可就白瞎了。”
苏红梅这时回过神来,动作麻利地将桌上的废报纸收起整理好,再将那把记事本锁进两屉柜右侧那个装有暗锁的抽屉里收好,“爹,我知道。您就放心好了,不会出事的。”
“但愿吧!”苏长贵喟然长叹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尽管他们一家五口这些年东躲西藏,但苏红梅和苏长贵总会通过报纸、电台和新闻联播收看收听与杨卫平有关的所有新闻报道。
对于杨卫平在国内政坛的大起大落,苏长贵父女俩一直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杨卫平最终被迫选择离开华夏去缅甸这么一个世界上最不发达的第三世界落后国家,这更加让苏长贵坚定了带着一家人隐姓埋名的决心。因为,他深深明白,杨卫平在国内绝对算得上“仇敌满天下”,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而且他得罪的人无一不是权势滔天的达官贵人。
亲身经历过“十年动乱”那种人鬼难分的残酷斗争。苏长贵更能深刻意识到他这一家子的处境有多危险。
当初他这位金阳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办公室副主任,仅仅只是跟失势的杨主任有那点一点点关系,在开发区管委会就受到了来自各方的种种排挤。如果让那些人道他苏长贵是杨主任的亲生孩子的姥爷,铁定会逼着他们一家人跟有着“苏修特务”和“台湾间谍”双重现行反革命份子罪名嫌疑的杨卫平彻底划清界线。
要说小杨知青会是苏修特务、台湾间谍,苏长贵和苏红梅是说破了天也绝对不会相信。
杨卫平在官场失势,最终落了个被革除一切公职外加开除党籍的下场,在苏长贵看来,这是因为小杨知青太年轻。缺乏必要的政治嗅觉和政治手腕,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些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老家伙。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苏长贵觉得这样的挫折对小杨知青而言也未尝不失为一件好事。因为,一帆风顺的人生,并不是真正的人生。小杨知青还年轻,这就是最大的本钱。
三十河东,四十河西,风水轮流转。苏长贵坚信以小杨知青的本事。早晚都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这不,事实证明,苏长贵当初对女儿和老伴说的那些话,并非只是对她们进行简单的安慰。杨卫平在国外比在国内混得更要风生水起。硬是把一个落后贫穷、战乱不止的缅甸,发展成为在国际上连美苏两大世界霸主也不敢小瞧的东辉联邦共和国。而且还众望所归地当选东辉联邦共和国的第一任国家元首。
最近两天接连在新闻联播和焦点访谈节目中看到关于东联的新闻报道,苏长贵很敏感地意识到,国内在某些问题上的风向很可能要变了。
但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苏长贵也明白,一旦红梅和两个孩子的身份被曝光的话,红梅和两个孩子极有可能会变成某些人手里的政治筹码。甚至于还有可能是那些企图破坏东联和华夏正常邦交关系的阴谋家们加以利用的危险因素。
基于这种清醒的认识,苏长贵自然变得比以前更为谨慎。
收破烂当然不犯法,但如果收到来路不明的脏物,万一被公安机关查到了,即算不被定个销脏罪,可他们一家五口的来历底细肯定会被公安机关查个底朝天。
苏长贵可不敢保证在南湖省,在莲城的官场上就一定没有杨卫平当年得罪过的大人物。
一家五口简单地吃过晚餐,刚过七点整,苏长贵就像往常一样,准时将那台黑白电视机打开,收看央视台的《新闻联播》。
国内要闻很快播放,在播音员播报的第一条国际时势,顿时引起了苏长贵、苏红梅和田翠芬的认真关注。
“……据外交部新闻发言人透露,东辉联邦共和国最高国家元首杨卫平先生,将于近期对我国进行正式国式访问。这是东辉联邦共和国建国以来,其国家元首第一次对他国进行国式访问。
杨卫平元首将东辉联邦共和国第一个出使对象选择华夏,这充份体显了杨卫平先生曾经作为一名华夏人,对华夏大地的热爱……”
随着电视画面播放的一连串杨卫平在东联建国和阅兵时的讲话画面,坐在田翠芬怀里的那个小男孩,忽然出声喊道:“姐姐快看,那是爸爸,爸爸在电视机里面,爸爸,我是福娃,你听得到福娃的声音吗……”
“我的小祖宗吔,你说话声音轻点!”田翠芬赶紧使手捂住了福娃的嘴巴,“这要是被坏人听到了,他们就会来抓福娃和宝儿。”
“妈妈,为什么爸爸不来找宝儿和福娃?”被苏长贵抱在怀里的宝儿,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苏红梅,轻声问道:“是不是宝儿不听话,爸爸不要我们了?”
田翠芬这时松开了捂着福娃小嘴巴的那只手,就听福娃也奶声奶气地细声问道:“姐姐,爸爸肯定是在外面抓坏蛋,福娃最听话了,爸爸才不会不会福娃和姐姐的,妈妈,福娃说的对吗?”
“对对对!”苏红梅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不让掉出来,连连点头说道:“咱们福娃最聪明最听话,爸爸是在外面抓坏人,所以才没时间回来看福娃和宝儿,等爸爸把坏人都抓完了,到时候一定会回来,而且还会带着福娃和福儿去京城看**。”
对于自己生的这对宝贝儿女,苏红梅是既愧疚,又感安慰。
或许是他的种,天生就有大科学的遗传基因,福娃和宝儿生下明显要比别人家的同龄孩子聪明伶俐得多。
这俩孩子学什么都是教过两三遍就会了。有时候,这姐弟俩说起话来简直就像是两个小大人,根本不像是四岁不到的儿童。
孩子虽然是她生的,但苏红梅并没有给两个孩子正式起名。只是起了宝儿和福娃这两乳名。在她的思维意识里,给孩子起名是做父亲的责任和权利。她心底总是有种隐隐的期盼,盼望有朝一日,由孩子的亲生父亲亲自给宝儿和福娃姐弟俩起个既好听又有显得有学问的好名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