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出生于八月来作为铜镜的名称,因此这个时期制作出来的铜镜也被人们叫做“千秋镜”,而这种“千秋镜”自开元十八年开始铸造以来,到如今的开元二十三年,已经持续了六年。无弹出广告小说
可不敢小看了这“千秋镜”的制作,它虽然只是采用了黄铜,可大唐每年新增的铜量毕竟有限,这些年一直面临着“坏钱”驱逐“好钱”的煎熬,而一面铜镜便要用铜数斤到十数斤不等,加之臣子们轮流向皇帝敬献了“千秋镜”之后,皇帝还要给大家回礼一面铜镜,如此一来,每岁千秋节,其实都要耗费一笔数量颇大的黄铜,这对于正闹着“钱荒”的大唐而言,真是一种浪费。
去年千秋节的时候,宰相张九龄没有向李隆基敬献铜镜,而是送了一本名为《千秋金镜录》的书籍,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整本书都是由张九龄用工正的楷体一笔一划书写完成。
若论用心和费时的程度,张九龄敬献的这本《千秋金镜录》绝对是最珍贵的贺礼,毕竟其他官员敬献的铜镜,只需要提前几个月让手工艺人jīng心打磨而已,官员本人则完全不必投入什么jīng力。
然而,就是这本《千秋金镜录》,却让李隆基对张九龄有了意见。因为《千秋金镜录》中所写的内容,却是历代王朝兴亡更替的故事和历史,而张九龄献书的用意则是提醒李隆基要居安思危,常怀jǐng惕之心,不可好大喜功。
皇帝过生rì的时候,当宰相的送一套书来提醒皇帝要保持jǐng惕,不能好大喜功,更不能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虽然张九龄的这种为国为民的jīng神值得尊敬和赞扬,可他这种劝导皇帝的做法却非常不讨好。
能这么办事的人,满朝文武中除了张九龄,也就严挺之和周子谅这种一根筋的家伙,换做是李林甫和周承业,他们绝对不会在皇帝兴致高昂的时候冒出来大煞风景。
皇帝不是没有七情六yù的神明,更不是从善如流的圣人,他高高兴兴地跟臣子们一起过生rì,最喜欢听到的不是语重心长的jǐng告和提醒,而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种祝福的话语。虽然百官口中年年都说的是同样的语句,可李隆基听了就是觉得舒坦,因为他在这个时候没有兴趣去分辨谁是在真心祝福,谁是在敷衍应付,他只在乎那种高高在上,百官敬畏拥戴的感觉。
所以说,在去年千秋节上,张九龄其实走了一招废棋,甚至是一招“臭棋”。
想要规劝皇帝,最好的时机自然是在皇帝自己生出愧疚之心,向大臣们表示后悔的那种时候。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臣下跳出来规劝皇帝,会让皇帝觉得心里好受一些,也正好顺着台阶往下走。这样做既可以达到规劝的效果,还可以增进君臣之间的理解和信任。
当周承业从父亲周子谅口中得知去年千秋节的情形之后,当时就摇着头对周子谅说道:“义父如此行事,看似大公无私、刚正忠直,实际上不仅起不到正面的效果,反而会疏远了他与皇帝之间的感情,真是适得其反啊!”
张九龄是周子谅当官做人的榜样,周承业如此评价老张,却惹怒了周子谅。
周子谅大声呵斥周承业说道:“你这个黄口小儿有什么资格评价张老相公的为人行事!难道当臣子的看到皇帝有可能犯错时,不应该及时指出来吗?”
实际上,周承业刚才说这话的时候,就等着周子谅生气呢。因为他心里十分清楚,周子谅处处都跟着张九龄在学,他只要批评张九龄,实际上就是在否定周子谅。而一旦周子谅生气了,那么接下来周承业所说的话语,便可以让周子谅牢牢地记住,这对于周子谅的政治前途而言,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因为要颠覆父亲以往为官处事的原则,所以周承业一脸平静地盯着周子谅的双眼,然后说道:“敢问父亲大人,皇帝真的是老天爷的儿子么?”
虽然不知道儿子为什么突然转化了话题,而且突然问出来的还是有些犯忌的话题,但周子谅还是坚决地摇头说道:“老天爷亿万年之前便在那里,何曾在人间有什么儿子。”
“那么,皇帝有没有常人的喜怒哀乐?”
“皇帝虽然贵为九五之尊,但只要是人,他就有喜怒哀乐。”
“那么,我们规劝皇帝的目的和意义何在?”
“当然是让皇帝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勤于政事,不可嬉戏荒废。”
周承业一口气问了父亲三个问题,接下来话锋一转,说道:“父亲方才回答孩儿的三个答案,我完全同意和支持。那么,请父亲大人认真听一听孩儿接下来说的这段话!”
“我之所以批评张老相公在去岁千秋节上的作为,并不是孩儿不敬重他老人家,不支持他老人家。恰恰相反,孩儿比天下任何人都希望义父可以在首辅宰相之位上长久任职,因为只要他为宰相,则是天下百姓的福气和幸运!”
“但是,孩儿却不认可他这种当众规劝皇帝的行事方式!因为皇帝也是人,他过生rì的那天更喜欢听的是百官送上的祝福而不是语重心长的训诫和提醒!我们不妨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皇帝,我是你的宰相,我在你过生rì的这一天,摆着老资格把你训斥一顿,你真的会开开心心地接受并且按照我说的话去做么?”
“我不知道父亲你心里会怎么想,但是我知道你不是圣人,我也不是圣人,如果换了我是皇帝,谁要在我生rì这天像张老相公那般行事,我心里会很别扭甚至会很生气。如果每年我过生rì的这一天都有人在我面前当众说教,我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从我身边赶走!因为我才是这个帝国的主宰,因为我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为什么要找一个让我成天不高兴的宰相来虐待自己?难道说这天下可以担任宰相的人只有一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