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末。开 心 文 学
夕阳的余辉给村庄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按照商国的习惯,现在应是晚饭的时间。
商国人每天只吃早晚两餐,约定俗成。
但此刻,秋幻泉的居民们却没有半点心思来填饱自己干瘪的肚皮,他们密密麻麻地汇聚在村口,无论男女老少都拿着武器,半紧张半恐惧地看着前方。
村人们靠的很近,似乎这样才能给他们带来勇气。
十尺之外,二十六名骑着各sè马匹的汉子们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近两百村民,就像群狼正在环视着一群试图逃出自己爪牙的麋鹿。
“都说秋幻泉民风剽悍,我原本不信,今rì一见倒是开了眼界。”
“在木犀城范围扫荡了二十三个镇,还是第一次遇到抵抗,有趣,有趣!”
说话人是一名乘骑白马的中年,他腰佩宝剑,皮肤焦黄,细眼长须,头发用银箍束起,虽相貌普通,但风度儒雅,看上去有些像读书人。
他叫巴擎天,并非儒士,而是木犀城最近风头正盛的强盗头目。
听到他发话,旁边一名身材魁梧至极的光头大汉瓮声瓮气地接口道:“不过是脓包一群,待俺去冲上去杀几个硬骨头,这些人就怂了。”
“善泳者溺于水,善战者殁于剑。阿吉,你的剑术虽然不错,但身上杀气太重,这样不好,不好!”巴擎天摇了摇头,话锋一转,“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如果还是冥顽不灵,就全杀了吧……”
这,才是真正的妖孽巨擘,平rì虽不言杀,一开口就要决定两百人的生死。
接到头领的示意,旁边一名持剑青年朗声道:“降,则缴白银壹佰两为供奉,吾等可保你平安;否则,死!一炷香的时间,你们自己做决定!”
持剑青年声如洪钟,音浪直接压过两百村民的嘈杂喧闹声,令村口一时间落针可闻。
说完这话,青年左手手腕微抖,一根带着火星的燃香就飞下马来,jīng准地镶插在泥土之中。
见村民们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正直壮年的村长头上汗水“唰”的流了出来。
村长名为李大宝,但他喜欢别人叫他村长,久而久之,却也没什么人叫他的真名了。
壹佰两白银,那几乎是村人们辛苦耕猎半年加起来的收入了,就算他想答应,这个款子也绝对收不齐。
收了钱,村民就只能去吃西北风了。
不答应?
李大宝缩了缩脖子,记得脸sè煞白,手足颤抖,不知所措。
燃香的质量很好,隔着十丈远的距离,淡淡的清香仍朝着他鼻子里钻去,但见那燃香几乎快要见底,他嘴唇上的血sè也尽数褪去,面黄如蜡。
村民们也心忧如焚,想要逃跑,但两只腿如何跑得过对方四条腿?
场中的气氛如同一潭泥沼般,令人缓缓走向窒息死亡的深渊。
下一刻,一声放肆的长笑彻底打破僵局。
“哈哈哈……区区壹佰两银子,也值得你们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一名身着黑sè紧身皮猎衣的青年长笑着走到村口,似有意似无意地站在了村民和强盗之间。
看着他的背影,村民们惶恐不安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安定。
来者正是陈少白。
背岣嵝到不成样子的李大宝定睛一看,就好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心中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激动。
此刻的李大宝,全然忘记了他在之前的一个月里是如何在暗中诋毁陈少白的,也完全忘记当初他是怎么怂恿熊英杰等人去强娶苗语琴了。
对于村人们的丑态,陈少白视若无睹,他的视线只是聚焦在前方那二十六骑的身上。
这些人的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却都透着一股jīng悍锋锐的味道,身上带着他rì渐熟悉的气息。
是杀戮的气息。
对方每个人的手上都有着不止一条人命。
但开弓已无回头箭,既然已经决定要帮秋幻村度过这次难关,陈少白就绝不会反悔。
安顿好家中未婚妻之后,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这次尽完同村之谊的情分之后,便立即带着未婚妻远走木犀城,继而闯荡世界。
陈少白眯了眯眼睛,手掌搭在剑柄之上,昂首挺立,如风中敖竹。
“你是何人?”巴擎天捋了捋胡须,双眸紧紧盯着陈少白,眼睛极亮,若是常人被他这么一看,定会下意识的将头偏开低下。
但陈少白至诚练剑已有月旬,jīng神饱满圆润,并不露怯,而是毫不示弱地对视回去:“既然我路过此地,就不能不管。至于我的名头,谅你也没听过。”
“我叫陈少白,记住这个名头吧!它以后会响彻整个商国的。”
表现的如同一名有点小本事,以为自己天下无双的纨绔——这正是陈少白想要让对方生出的印象。
“哦?敢问陈少侠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巴擎天似乎来了兴致,竟抛开银两供奉的事情不提,提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从来处来,往去处去。”陈少白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他忽然意识到这样的对话有些犯傻,摇了摇头,从腰间抽出一张薄薄的紫sè纸张,摇晃一下,道:“这些可够?”
虽然陈少白的动作看似轻松随意,但他的心里却紧张的很,握住剑柄的手心渐渐生出了些许湿气。
他知道,这些强人们征收供奉可不仅仅是为了钱那么简单,想要将对方逼退,现在只能营造大势,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是有背景的人,才有可能浑水摸鱼,蒙混过关。
简言之,他正在装逼。
若能成功,则退敌于金钱,若失败,便要落入孤身面对二十六名剽悍强人的局面。
“从来处来,往去处去……果然是个妙人!”
巴擎天的目力强有些的离谱,纵使隔着数丈远的距离,仍然看清楚了陈少白手中的物件。
“万姬楼的银票。”
看着陈少白那身普通的黑sè紧身猎衣和不搭调的宝剑,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复杂的微笑,试探xìng地推测道:“原来木犀城陈家的人。”
虽然小爷我也姓陈,但跟那劳什子的木犀城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陈少白在心里暗自腹诽,但腰板和脊背却挺得笔直。
他知道对方已经将自己当成了那种不知世间疾苦的富家少爷,但是现在并不能露怯,灵机一动,顺势而为,希望陈家的名头能震慑住对方。
“木犀城陈家?俺的娘勒,绑了他,咱们岂不是要发达了!”
名为阿吉的壮汉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兴奋的一拍马头,巨大的膂力直接将胯下的良马压得服帖到地面上去。
这是真正的天生神力。
“鸟的!最近点真背!遇到浑人了!”
听到阿吉此言,陈少白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唰”地拔出长剑,目视前方。
对方虽然人数众多,但陈少白有气疗术相助,只要避开会导致瞬间死亡的伤势,也未必没有赢面。
“来吧!”
一人对战二十六骑,陈少白胸中豪气顿生,颇有些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哈哈哈……”
“难得豪门世阀里能出这样的人才,若是被绑,心气一泻,人就废了。这样不好,不好!”巴擎天摇了摇头,浓密的黑须迎风飞舞,话锋一转:“阿吉,去跟这位陈少侠过上两手,如果他能坚持十招不败,这秋幻泉的份子也不用收了。”
“十招……这样的小家伙,俺一剑就戳死了。”光头大汉嘟嚷着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此时,陈少白才真正看清了对方的峥嵘。
对方身着油光锃亮的轻甲,背着一柄四尺长的巨剑,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肌肉疙瘩如同小山包似的块块隆起,拇指上带着一个粗犷的翡翠扳指,胳膊似寻常猎户大腿粗。
块头更是足有两三个成年人那么大。
虽对方未曾出手,但陈少白却下意识地认为,就算是已经被他斩杀的熊英杰,似乎也比不上这光头大汉。
当光头大汉走到离自己不足一丈的时候,陈少白将手中的剑抖了个剑花:“话说的太满,小心被风折了舌头。”
“咦?”
见陈少白没有露出丝毫怯意,反倒战意升腾,光头壮汉从背后摸出一柄逾四尺的超长巨剑,裂开嘴笑道:“有趣的家伙!记住俺的名字:典吉。”
“注意,俺要出手了!”
话音刚落,那柄超长的巨剑便被典吉攥在手中,**锤一般朝着陈少白的头颅砸去。
巨剑掀起的狂风将落叶倒卷,带着一股浓重的酷烈味道。
在这样刚猛凌厉的一剑面前,就算是以生命力强大著称的风州特产金皮角牛,也支撑不到一个照面。
面对这样的剑,唯一的方法就是退。
可陈少白速度再快,如何快得过已经出鞘的剑?
所有在场的村民似乎都已经看到他丧身剑下的场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