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最拿不准的就是‘造化’二字,不是拿捏不准,而是根本就无从琢磨。 就拿周小瑜他们这样一个团体来说,几天前还是生死相向的几位,如今却于这凶险的云梦大泽中抱成一团,必要时还得携手御敌。此中因缘际会,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连番的变故让周小瑜在匆忙中度过了小半个夜,纵然心神俱疲也不得不装出出一幅无恙的架势,在这样一个奇异的组合中,那两姐妹并无大碍,是以周小瑜也没把握控制住当下的局面。好在自鬼族之后这一片林子再也没有什么变化了,三人倒也不紧不慢的走着。
此时,月下中天,已是三更时分了。奇怪的是,自己这一行人在云梦泽中游动了这么久,居然连巴蛇的影子都没见着,这就已经让人奇怪,而方才柳蝶弄出来的大爆炸可谓是惊天动地,却也没吸引来几个人,这——只有一个解释,人们的注意力被别的事物给拉住了。而云梦泽这一块,最能让人疯狂的,就只有那巴蛇、异宝了。
“大司命!你与柳夫人路过这片黑松林之前,可曾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忽然记起什么似得,周小瑜连忙转身向柳钰问去。
两姐妹都奇怪的望了他一眼,显然都被这突兀的话语打乱了思维。虽然奇怪,柳钰略一思索,也慢慢说起来:“刚进大泽,我和师傅从东边往北边赶路来着,不曾发现什么不对劲的情况呀!直到听到那声巨响之后,才匆匆往南边赶来,正好遇上了你二位!”
凝神细听的周小瑜根本就不曾注意到柳钰那勾人的眼神,一拍额头大声说道:“错了错了,得马上改道,往北边走,在这样走下去,弄不好就迷失在这片水泽中了。马上改道!”说罢也不顾二女异议,一个纵身,当先往北边赶去。
“嘻嘻,姐姐这对秋水可全洒石头上了!”柳蝶也不多说,笑吟吟的走远了。
“呸!”柳钰啐了一口,恨恨的盯着柳蝶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脸上yīn晴不定,想了好会儿,也跟着他们往北边走了过去。
这么一个小插曲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又这样奔了大半个时辰。一路上依旧是林深草茂,水汽却是越来越盛。不是有林木毁坏,人为打斗的痕迹,间或躺着几具或好十几具的死尸。在转过一个山口,视野登时开阔了不少。压抑的景致变成广阔的天地,这种视野和心灵上的反差、即使是久经风雨的周小瑜也发了一小会儿的愣。
还不待他细看眼前的景sè,隔老远就听见一声长嚎。是、是、是巴蛇的声音。周小瑜立马跳上了树冠,眺目远望,纵然有了心理准备的周小瑜仍然只有一个反应——好大一条蛇!
一条大蛇!一条盘在山上的大蛇!一条盘在山上、把山都缠死了的大蛇!
便是隔着上千丈的距离,周小瑜任然能清晰地感触到这头上古异兽所散发的残厉气息,蛮荒沧越,好恐怖的力量。周小瑜望着那一大块被巨力生生扫平的林间空地,上百具被挤压得不chéng rén形的尸体,终究还是一个激灵,只感觉身子都麻了半边了。这些人自然不是寻常之辈,能追到这个地方的人又有哪个是易与之辈?可一个交锋下来,到场的人物就少了小半,这还是在茂密的丛林中,这上古异种果然不同凡响。
周小瑜一行人正想再上前几步瞧个真切,却见得那畜生蛇尾一摆,生生将一个五sè毫光的修者拍成了血雾,便是这一错神的功夫,又有十数道或强或弱的光芒冲了上去。最刺眼的是一名扛着鬼头大刀的蓝衣汉子,右手托刀向着蛇眼横削了过去,快似闪电。本以为一击必中的蓝衣人正yù发出胜利的呼啸时,却不料巴蛇一昂首,忽的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将他吞了下去。蓝衣人到死只是来得及一声闷哼,便连人带刀一起入了蛇腹。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在电光火石中发生,要不是周小瑜眼神好,还真以为那蓝衣人自己冲进的蛇吻。
“好快!”柳蝶惊呼。
就在蓝衣人葬身蛇腹之际,其余那些光影也摸到了巴蛇跟前,正要给这蛮兽来上一记时,只看见巴蛇一样巨头:“昂...!”又是一声怒嚎,却是极其尖细锐利,直刺得人耳膜生疼、脑袋发昏。着周遭一大片的树林都在这一记声波中哗哗作响,枝头乱颤。一个不慎,周小瑜只觉得身上那些凝聚的伤口又迸裂了,鲜嫩的细肉上慢慢凝集出滴滴血珠,直到汇成一滩,然后化做一道细线,慢慢的流了出来。
周小瑜不再去看那些杀到跟前的修士,便是闭上眼也能想象出他们的惨相。当周小瑜再看过去时,只有巴蛇周身那一蓬蓬并不鲜艳的红sè雾气了。一时之间,一道道血雾在那片空中弥漫起来,和着清冷的月光,开始泛起妖异的红。巴蛇的这一手彻底镇住其余蠢蠢yù动的各路人士,大部分人都看直了眼睛,心中满是寒意。
此刻,这方圆千丈的范围里,除去巴蛇的喘息声和游动声外,已经静得听不见任何杂音。由先前的喧嚣到此时的万籁俱静,如此奇异的变故更是让这片开阔的空间压抑了数分。恍惚间,周小瑜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之前那片暗无天rì的黑松林了。
和大多数人一样,周小瑜三人也是按兵不动,此时地巴蛇风头正劲,谁还敢去触这个霉头?以这头牲口两百多丈身躯,便是再隔着一千丈,周小瑜也不会有多大的安全感。于是,场中陷入一个微妙的僵局中。没人敢主动攻击,而那巴蛇也似乎不太愿意离开那座它栖身的山头,眼睛微眯,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那山上的树木早就给巴蛇碾成了碎屑,便是那坚实的土地也给挤压的一片狼藉,巴蛇的每一次扭动,那山上土石便不断纷飞,周小瑜仿佛听见那座山包不堪重负的呻吟。便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一阵高亢的歌声突然响了起来。没有巴蛇那般震天动地,气壮山河,却是清清楚楚的传到了这方天地的每一处角落。那歌声算不得好听,却自有股苍凉的情感孕育其中,不绝如缕,气劲绵长。
打盹的巴蛇咻的瞪起巨眼,微微缩了缩身子,略略抬起了蛇头,水缸大小的眼睛里渗出冰冷的寒意,这是它准备攻击的前奏,显然是有什么值得它戒备的东西已经出现了。虽然它还没有找出找出歌声的源头,但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要当心了。
此刻,这绵绵不断的歌声已入佳境。嘹亮苍劲、雄浑古朴的声劲化成透明可见气流,如同狂风巨浪般毫不留情的席卷了这片天地。无数道湍急的气流漩涡开始形成,一时间,周小瑜只觉得自己便如那滔天洪水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晃晃好不舒服。
场中心的巴蛇吐了吐蛇信,喷了喷鼻息,抬起的蛇身却越发绷得紧了。弓起的身子像是一张拉满的大弓,随时都能暴起伤人。
这雄奇的歌声越来越盛,周小瑜只觉得全身气血翻涌,脑袋也愈发昏沉,身后的柳蝶更是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下去。这是谁?好深的道行!一己修为竟有如斯威力?周小瑜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今天到场的、都是些什么怪物呀?
“哼!”寥寥清音,清朗疏阔,在这片不小的古树丛林中悠悠回荡。如同一场淋漓大雨,反复的清洗着空半中那透明可见的湍流,那声势浩大的苍茫歌声,便在这清越的啸声中戛然而止,好似歌者被人凌空打了一拳,后半部分直接给咽了回去。这种yù断不断,yù出不出的恶心感觉让在场众人心神巨震,一时间头晕目眩,修为差点更是满口鲜血,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那被人打乱节奏的歌者也不着恼,从西南边的树林中腾空而起,却是一群青衣文士,多为三四十岁的中年人,领头的却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弱冠男子,手中握着一把木褐sè的戒尺,淡淡微笑的望着另一片看似静谧的树林。
“原来是一群人。”周小瑜心下释然。“若是一人之威便至如斯境界,连巴蛇这等上古奇兽也凝神戒备...幸好是一群人!”周小瑜苦笑一声,顺着那青年男子的视线瞄过去,不远处的树冠上赫然出现三名老者,正是数rì不曾露面的公孙泉兄弟!本是极有气势的出场,却被身边的两个弟兄给败坏殆尽。当中一人威严刚毅,冷冷的盯着那群青衣文士。而他左手旁的那位老头却是拎着一只鸡腿,慢悠悠的啃着;右手边的那位却是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极其享受的舔着。若说这两位唯一能拿出手的地方,就是混没拿正眼瞧过对持的那群人。
“公孙泉?”周小瑜惊讶之余却是没有瞧见公孙兰的踪影?她人呢?
“飞羽阁?”
“墨竹轩?”
夜风轻轻吹起,周小瑜忽然觉得有点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