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树林中的小木楼上,孤灯如豆。
杯盏中淡黄sè的煤油从那段整齐光滑的切口处徐徐滴落,明亮地油花中倒映着一片狼藉中两个男人相持的影象。
严飞的脸sè有些难看,方才的短暂交手虽受了暗伤却不至于此,他只是紧紧地盯着顾逆章手中的那柄短刀,在微弱的灯芒下却散发着耀人的寒光。此刀一出,仿佛连屋子中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你是...腰刀王的徒弟?”严飞收回视线,看着地板上那团漫延到腿边的油水,周遭骤降的室温让他唇边的话语都迟疑停滞。
顾逆章冷冷的瞧着严飞,然后紧了紧贴身的衣袍,却是露齿一笑:“你猜?”
“你...”严飞凸出的喉结上下翻滚起来,嘴中嚯嚯有声,过了好半晌他才平静下来,只余脸颊处一抹病态的cháo红还未褪去:“现在你每多说一句话,我手下的人马便越近一分。”
“既然你这么喜欢废话,那我就更不用愁了。”严飞轻声咳着,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顾逆章。
头上偶尔飘落几丝细雪,阁楼内越发清冷,顾逆章指尖拂过刀刃,似乎没有注意到严飞投来的目光:“貌似此刻的你废话更多,我不知道也不在意你口中的人马何时赶到,我只清楚在这间楼中你每说一句话我越能清晰体会到你的做作和虚伪...还有你心中越来越浓厚的恐惧感。”
“所以...”顾逆章缓缓将刀摆正,回首迎向严飞的目光:“我不会再让你拖延时间,我会在你手中那群走狗赶来之前将你制服,或者——杀死!”
两双泛着火光的幽若眸子在虚空中凝视了,屋内气氛为之一窒,那如豆灯花被这无形气场压迫成米粒华光,却烧得越发欢快起来。
严飞扶住身旁的一张藤子碎块,却是莫名的叹了口气:“老,他的眉便蹙起一分,他强按住心底的不适,向床边探了探身子:“那你为什么...”
“哈哈,你是说为什么不在先前便揭出来么?”严飞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所以他很是畅快的笑出声来:“当一个人在接近终点的一刹那被打回原形,那他所受的痛苦绝对比在中途失败的还要来得深刻。”
“老一顿地说着。
“不...”严飞很是认真的回答着:“其实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疯子,只是让他疯狂的诱因还不曾出现。就像狗一样,咬人的永远是那些不太叫唤的。”
严飞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把隐藏在黑暗角落中的那张轮椅卷了过来,然后他翻身坐了上去:“疯子不可怕,失去理智的疯子才是最吓人的。”
“很可惜,我并不赞同你最后一句话。”顾逆章看着端坐一方的严飞,也把脚搁在了地板上:“我一直觉得,不要命的疯子才是最可怕的。”
“对我而言,她就是我生命中的全部,现在你却将我生命中仅剩的年华全部劫走。”顾逆章慢慢的站起身来,屋顶裂缝处不时有刺骨的寒风倒灌下来,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冷冰冰的了,他的声线也逐渐凝固成一滩陈年不化的寒冰:“那么,你准备好接受来自一个不要命疯子的怒火了嘛?三哥。”
轮椅上的严飞满是鄙夷的神情:“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可笑?你的无知建立在你的脆弱上,正因为你这种无知、所以你才会无畏,可无所畏惧的人往往是死得最快的人。你要是找死,我不拦着你。”
又是一阵冷风从缝隙中飕飕钻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很是模糊的声响,就像破布被撕开的声音。
两个男人同时从破开的木窗中看过去,木窗是朝南的。
有限的视野中,越过楼下的一排樟木,是一片平坦的民居家宅,鲜有高大遮目的建筑物,然后在靠近城南的的半空中,一张淡蓝sè的光幕急速的闪烁起来,最终黯淡成风雪中的旧时风景,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顾逆章明显的愣了片刻,然后他看着脸sèyīn晴不定的严飞,慢慢说了起来:“这一遭,是我败了!”
虽说是败了,可面上不言而喻的喜悦之情把他拧成一团的眉毛一根根抚平,看着让人舒心。
“可是...”顾逆章伸手指去:“貌似你最依仗的杀招,出师不利。”
严飞的眉角狠狠地挑起,眼中yīn戾神sè一闪而过,他看着那一处的风光沉默了很久,然后才开口道:“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