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这个冷静如雪松的外表柔弱却又极其强势的面罩女子,管十一感觉着浑身无力,就像是狗咬刺猬一样、无从下手。 尤其是她那一双清亮的眸子,像是能看到这几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一样,所有的伪装和掩饰烟消云散。
“这么说、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喽。”管十一仔细的回想着方才交谈的话语,忽而眼前一亮抓住了十分重要的一点。
女人轻轻顿首,细声说道:“老实说我本不愿来,而你现在的状态与我的预想差了太多。与其说我为了你而来,到不如说是为了你最终的那个答案而来。只是现在来看,你的答案实在是令人失望。”
“不只是我,还有那些依旧看好你的人。”女人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也不再去看满身血迹的管十一,却是回头看了周小瑜一眼。
“你来这里,只是为了一个答案?”管十一不可置信的低吼着:“如此而已。”
女人再次点头,暗紫sè的金属面孔与半空中萦绕不散的淡淡蓝光交融出一种诡驳难言的冰冷sè调,而面罩之下的清澈眼眸也开始一点一点的应和着这种莫名的光彩:“如此而已。”
“对了,你说的那些看好的我的人就是什么人?你到底是什么身份。”管十一说到这里,住口讷讷不言,却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大声的叫喊着:“难道,你也是他们的人?”
“绝不可能。”像是反驳着自己,管十一低声说道,只是这种微不可闻的反驳看起来确实如此的软弱无力,毫无说服力。
管十一抬了抬如雪的萧白乱首,直直的看着女人,想要从她一层不变的表情上找出一些什么、找出一些很重要却又抓不住的东西:“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是他们的人,又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的。”
“这里是破城的势力范围,你决然没有可能突破重重阻拦只是为了一个答案便不顾艰险的来到这里。”管十一近乎呓语的喃喃念叨着:“自从十一年前的那一战后,他们已经丧失了与破城正面相抗的能力,即便你是他们的人也绝不能来到这里。”
女人冷哼一声,冷着脸说道:“一切、皆有可能。”
然后管十一鬼使神差的接过一句:“是李宁么?”
然后他又马上说道:“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女人没有笑,甚至是一种厌恶的情绪逐渐占据着她的脑海:“距离上一次大规模交战已经过去十一年了,这个世界已经变了很多,就像你逐渐变老,而我逐渐长大,树上的年轮又多了好些圈,稻田里的禾苗长过了一季又一季。”
“而这些变化中还包括你认为的那些绝无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而我、也出现在你的眼前。”女人抬手拂去斗篷上沾染的灰尘:“你不要忘了,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你已经过了整整十一年。”
“十一年,足够这个世界发生太多的变故和意外了。先生、你落伍了。”
管十一低低一笑:“我不相信你的出现只是为了我嘴中一个答案这么简单,因为为了这个答案的所担负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即便是你身后的组织也无法承受之重。这并不是你们组织希望看到的。”
“对付风险的最好办法,就是将它扼杀在摇篮之中。这是组织最擅长的事情,不牢管老先生牵挂。”女人顿了下,又接着说道:“不打无把握之仗,这是组织的宗旨和行事准则,特别是十一年前的那场惨败之后,行事更是小心jǐng慎为上。”
管十一揉着被女人砸得生疼的胸膛,心道这女人下手倒是极有分寸,如此狂暴强横的力道也能勉强做到收放自如,倒是这个年纪的自己所无法比拟的。
此时向外翻裂的伤口血液已经凝固,管十一忍着疼望这跟前的女人,不禁开口问道:“那么十一年过去了,你们又想起了我,所以叫你过来的么?”
“是的。”女人回答的相当干脆,便是问这个问题的管十一也不由愣了片刻。女人抬起的手划过脸上的面罩,复又放了下来:“所以,我就是你等待的那个人,那个可以通知你出去而不用等待的人。”
管十一嗤笑一声,极尽嘲讽和不屑,像是要将心中所有的怨气尽付于这记笑声中,其中的辛酸和苦楚或许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出来:“十一年了,难得还记着管某,你们倒是有心了。”
女人用她一贯的冰冷口吻说道:“藏锋卸甲,自然是为了刀兵乍起的那一抹更为璀璨的华光,先生困居于此地的秘辛更是废了好些弟兄的xìng命才追查到的。”
“听你这么说,某倒要谢谢你们的关怀喽?”管十一头也不抬,只是轻挑的翻着眼皮,嘴唇也是一上一下的翻飞不停。
女人轻笑一声:“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至于你的看法却不是我需要去在乎的。”
“那你在乎什么?”
“在乎你的态度。”女人铿锵有力的说出声来:“在乎你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态度,在乎你血液中是否还流淌着一腔赤诚,在乎你的思维中是否还有那么一种信心。”
“只是这些我最在乎的东西,都没能从你的身上找到。”女人低低一笑,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着眼前的管十一。
管十一嘿嘿一乐:“如此说来某倒是慢怠了佳人,只是这种失望的滋味我在这个冰冷清寒的世界中品尝了整整十一年。从失望到绝望再到麻木的巨大反差,我也是用了整整十一年的时间才调整过来。”
“如今只是凭着你几句难辨真假的话,便指望要我出山效力。你说、这可能么?”管十一缓缓说着,一种难言的酸楚在他的鼻尖发酵,这一刻他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我欠你们的,早在十一年前的大战中,就已经偿还干净了。”
管十一红着眼睛还要再说,却给面罩女人的一句话震得发懵:“你不想走出这个暗无天rì的地下世界了么?”
管十一很想说自己不想,或者是表现得更矜持一点,这样的桥段在他以往的幻想中不止一次的出现过,但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连一个臭屁的表情都做不出来,因为自己实在是太想出去了。
“你能带我出去?”管十一的说话的语调中都带着一丝急躁和难耐:“拿什么证明。”
“我于此时此刻的出现、本身就是这个证明的最大保障。”女人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一如既往的枯燥单调乏味且无趣。
“所以,这次请你出山,只是来和你做一个交易、一个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女人哑着嗓子低声问道:“不知道这个交易的筹码是否让老先生动心?”
管十一吞了一口唾液,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响声、诞着脸问道:“既然请我出山,初次见面便下手如此之重,这未免太没有诚意了吧。”
“我只是想要证实你的修为是不是值我所提出的筹码。”女人解释着说道:“更重要的一点是,这是下马威?”
“下马威?”管十一不解。
“若是出去了,先生以后便要在我的手下做事了,我是怕先生以后不太合作未免凭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女人漫不经心的说道:“怎么样,这个解释老先生能接受么?”
“你手下?”管十一愣了一下。
“怎么,先生还有问题?”女人寒着脸喊了出来。
管十一连忙摇头:“问题倒是没什么,只是你这女娃的杀威棒也太重了吧。”
“当年先生可是号称管无敌的耀眼存在,若无疾风、如何能知劲草?”女人轻声笑道。
“如今劲草已知,还要争锋相对么?”管十一慢慢走了过来,确实很明显的离这女人一段距离。
“这个自然不用,不过先生若是打着利用我的主意,我保证你所剩的余年绝对逍遥不起来。”女人沉着声音说道:“这是我的承诺,也是组织的承诺。甚至,是破城的承诺。”
管十一哦的一声,然后说道:“还有一个问题。”
“说。”女人很有大将分度的将手一挥,只差没有手搭凉棚眺望远方了。
“你和这小子…”管十一指着地上的周小瑜:“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女人顺着管十一的手势看了过去:“只是现在他还还有用、不能死。”
“有什么用?”管十一打破砂锅问到底。
女人一脸肃然,看着眼前的瘦老头一字一顿的念出声来:“有、大、用。”
管十一:“……”
“对了,还有一个问题。”管十一摸摸脑袋说道。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还有完没完。”女人有些不耐烦了。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女人张了张嘴:“说吧。”
“你怎么称呼?”
女人有些头痛的看着眼前的老头,这是一年里不会给憋出病来了吧。
“紫蝴蝶。”
女人一脸诡谲的看着管十一:“能安静一些么?”
管十一立马苦着脸说道:“你能理解一个被关了整整十一年的孤独老人的寂寞嘛?你能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么?你这个当领导就不能关系体谅下属么?”
“对了,最重要的一件事。”管十一摸着肚子说道:“你有没有带吃的,这一带能吃的都让我啃得差不多了,我现在已经好几天没过吃东西了。”
女人实在不想再说什么了,她看着这个几天没吃东西却还如此jīng深旺盛,口沫横飞的老头,头一回觉得自己就不该趟这趟浑水。
一阵冷风呼呼吹过,将岩层地表上四溅飞散的土屑吹了干净,露出褐sè泥巴下被烤得枯黄的苔藓植物。糊糊的血液早已冷却凝固,就像结了一层痂一样。淡淡的泥土腥气中,这块yīn冷的地下空间再次恢复死寂,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已。
或许,不止是这里,整个人世也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很多人交织而成的巨大梦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