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虽然残破不堪、犹如残痕断壁、人间炼狱般的地下监牢,没来由的有一种仿如隔世般的彷徨情绪瞬间占据了他的心神,在他的脑海中挤得满满的、没有一丁点的空白。无弹出广告小说
散落一地的千奇百怪的地下碎石废墟中还有一些不曾断气的犯人,还有那一阵阵犹如寺院里的大钟一样的能将人魂灵击成碎片的呻吟。时断时续的、时高时低的、有气无力的、半死不活的哀嚎着。
总之,他们都是在痛苦的、顽强的生存着。
周小瑜用一种连自己都觉得可怕的陌生眼神打量着四周的一切,打量着那些被巨石压中、或是躺在巨石上鲜血淋漓的犯人。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些人的眼神,或许是绝望、或许是悲伤、甚至是淡漠。
但周小瑜总觉得这些形形sèsè的形容词之后似乎更应该找一个贴切的词汇来代表着他们,周小瑜冷眼扫过他们的脸颊,仿佛要从他们的眼神中榨出一点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
而这种东西,就是他们为之坚持而不曾放弃的牵绊和动力。
周小瑜突然有一种探究他们背后故事的冲动,这种冲动来的很不是时候,却又在他滋生的一瞬间左右他的思维甚至是灵魂,然后蔓延到他的动作上。
这里是一个于他而言既陌生又熟悉的地下监牢,熟悉的是一只萦绕不散的yīn森气氛,陌生的是不过半天的功夫这处说不上大气却构筑严密整齐的地牢已经变得东倒西歪。
周小瑜抬起脚来开始向前走去,沉重有如灌铅的身体令他的坚如金刚的jīng神也忍不住为之一颤,他没有再去看这些仍旧躺在这个没有阳光没有雨露没有chūn风没有希望的地牢中那些犯人。
原因只有一个、也是非简单。他怕看久了,自己也会变成他们当中的一员。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周小瑜没有讲出来,他怕看久了自己会忍不住去帮他们。
这些一个没有号角却烽烟四起的年代,这是一个虽然有阳光却很少感觉到温暖的世界,这是一个充满了人却少了一份嘴真挚的人情味的世界,这是一个在表面上让人看见光明却在骨子里是一片黑暗的世界。
可无论这是一个什么世界,即便这是一个烂得掉渣的世界,生活在这片世界中的人还是要住琢磨该怎么活下去,周小瑜忽然对那些可以坚持在这个充满了荆棘和艰辛的世界中活到老死的人们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敬重。
任何一个能在这个世界活下来的人我们都应该报以敬意,这是周小瑜最真实也是他最原始的想法。他不止一次的想过自己为了什么而活下去,他也不止一次和自己说、更像是对自己催眠一样的说——是为了阿大和师姐。
可是这一次,周小瑜突然有了一种新的感悟和体会。然后是一种突然生出来的信心种满了他的心神,这种突然生出来的信心像是一股新的力量全部灌注到他的脚上,让他走起来都觉得特别带劲。
十分的、特别的、带劲。
周小瑜感觉全身有用不完的力气,所以尽管自己披了一身的铁链子,也走的蹬蹬作响。周小瑜赤着的脚早已经被那些尖利锋锐的细石子切割得伤痕密布、鲜血横流。
每走出一步,周小瑜不用看都能想象出年深月久的路面砖世上正印着一个大喇喇的血印子。只是那么模模糊糊的小两团,却陡然散发出一种磅礴的视觉冲击力。
哗哗的链子倒拖在地上,摩擦着剐蹭着还有尖叫着。
周小瑜就在这种呱噪的声音中大步的向前行去,前方的微弱白点隐隐约约的闪着暗光。周小瑜不知道是自己的眼睛有问题,还是那斑驳的细小光点在不断的晃动着,视觉中的白光陡然一亮,周小瑜站定了身子。
这陡然一亮的光圈范围内,周小瑜知道自己快要到了。可这微弱的白光却不曾给他一种光明沐浴的欣悦,反而是双眼一黑,猛然一阵眩晕感袭来。
周小瑜猛然闭上双眼,即便是这最为瘦弱光线也让他痛得快要流出眼泪来。周小瑜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到底穿行了多久在到了这里,于是这种极端的不适应瞬间笼罩了他的身体。
晃荡一声,却是撞上了身侧的铁栏杆,而且最不幸的是撞上了断了的右手。呀,周小瑜陡然疼痛出声,而那种对于光线的极度敏感和不适应也在刹那间被这阵剧烈的痛疼给替代。
周小瑜连忙睁开双眼低头朝着吊在胸口的右手看了过去,恨不得将这根膀子直接卸了了事。只是这可能么?周小瑜嗤笑一声,晃悠着身子大步向前走去。
也不知道那些堵住监牢出口的巨石碎块被清理干净没有,或许是没有吧。不然这些受伤的犯人早就被那些狱卒给救治转移了,就算那些巨石没有被人撬开,但它绝不会成为一道阻挡在自己身前的障碍。
一墙之隔,就是光与暗、黑与白、死亡与生存、清新空气和烘臭晦气的区别。
周小瑜不想成为这些区别的受害者,他只想好好的活下去,就像那些坚持活下去和那些正试图坚持活下去、以及那些被迫坚持活下去的人们一样。
而活下去的前提,就是走出这个令人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厌恶的地下监牢。
向着光明,大踏步前行。
……
残阳如血的傍晚,远空中最后一丝的血sè还留恋着不肯散去。暮sè四合的城南监狱之外,正刀枪林立的站着许多边军将士。这些面sè如铁的军士虽然不多,却能给人一种千军万马的压迫感来。
王子羡依旧是那一身戎装,仿佛永远套在他粗壮的身体上从来不从解开过,即便是睡觉王子羡也习惯穿着这套厚重的黑sè铠甲睡觉。这只是边军中最普通的制式盔甲,并没有什么过重之处。
这种厚重的玄铁铠甲是其他高级将领最不喜的,不仅带着不舒服而且行动上也有诸多不便。而在战场上,这种品阶最低的盔甲其防护能力最算不得最好的。
但对于王子羡这个从小兵一步一步爬上去的统制来说,这套铠甲不仅是他领到的第一套重甲,也是一套救过他无数条命的玄铁重甲。他向来知道自己是一个怀旧的人,也是一个不愿意接受新事物的人。
他只愿意活在自己的习惯中,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今天,一身戎装的王子羡就这么大喇喇的坐在一顶白sè的大帐之下,他有些不耐烦的看着那处狱门大开的地牢,就像看着一张巨兽展开的大嘴。
黑乎乎的,一眼看不穿尽头。
他似乎有些困了,所以他半眯着眼睛打起了盹,脑袋也跟着一下一下点着。这白sè的大帐正中摆了四张椅子,却只坐了两个人。一个是王子羡,另一个却是一身水绿衣裳的小婵。
至于那个叫做桃夭的女子和那一个中年一身灰衣的李抱玉,却不知什么原因没能来。
看似在打盹的王子羡却始终注意着那张距离不远的宽大狱门,直到天边的最后一丝晚霞逐渐散开,被氤氲成血一样的猩红。贡献者它在人间的最后一点光和热,然后被起来的云团全部遮住。
看着大帐前空地上的最后一点淡淡光斑悄然散去,王子羡摆了摆手,边上一名站得笔直的着半甲的小校立马靠了过来。
王子羡指了指那张狱门,打着呵欠问道:“没有人了么?”
小校大声应道:“禀大人,已经有大半个时辰没有出现过人影了。”
王子羡掏着耳洞骂道:“叫这么大声干嘛,不知道我才睡醒么。对了,出来了多少人?”
小校还是大声的叫喊着:“截至目前这地牢中一共出来了十八个人,大部分都是协力抬起那方巨石的人,还有少数几人是后来出现的。那些人都安将军的吩咐押解回军营了,伤重的也有专人救治。”
“嗯。”王子羡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子,朝着地牢的出口处看了好一会,忽然间猛地一抬手:“拉闸,封石。”
小校一愣,讷讷的问道:“牢中那些伤重的囚犯呢?”
王子羡啐了一口,回身看着小校:“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刀口舔血之辈,既然这个唯一的机会都被他们放弃了,更加没有必要再去管他们。”
“校尉,执行我的命令。”
“喏。”小校大喊一声,转身跑了过去。
这时,小婵走到了王子羡的身边,眉头微蹙:“他、还没出来么?”
王子羡低低的咳嗽了,应道:“嗯,那小子被你缠上整整八根jīng铁炼制的百炼钢索,能出来是他的命大。不能出来,也就证明他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强悍。”
“这是一场选拔,一场对于优秀人才的选拔。关于这场选拔我们做了整整两个月的准备工作,能得到十八位可造之材,早已超出了我最好的期限。”王子羡看着小婵姣好的面容,低声说道。
“那其余的人呢?”小婵愈加不满的说道:“就这么放弃了么?”
王子羡诡异的看着小婵:“对于这间地牢中囚犯,任何一点怜悯都是对于其他人的侮辱和鄙弃。”
小婵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只是看着那张犹如巨嘴的出处发着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那小校已经带上一队重甲兵士小跑了过去,一些特意挑选出来的力士也一把拽住了转轴上的粗绳,开始一圈一圈的使命绕了起来。
咔咔的声响中、两张jīng钢打造的铁栅栏慢慢的从两旁伸展出来、向着中间慢慢合拢,狱门处不时响起吆喝的号子声。
小校大声的叫喊着,仿佛他的声音一直就是这么大。众军士也卖力的开始向着出口码放石料,一根根的摆好,形成一堵严密缝合的高大石墙。
正在那张巨型栅栏缓缓降落的时候,猛然喀嚓一声,却是凝滞而不能动弹了。
小校愣了一下,马上朝着当中看了过去,却见得大门正中陡然多上了一块褐sè的大石头。然后那浓郁的黑暗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然后从里面走出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松的男人。
周小瑜感受着眼前陡然一清的人世,缓缓的展开双臂。
然后,他慢慢地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