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终究没能走出绿柳庄前的空地,在一片成荫的飘摇柳絮下,她看见了一个人。 (.
是一名看不出确切年纪的黑衫男子,若说他二十岁也成,便是三四十岁也有人信,脸上总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浅笑,仿佛在应和着chūn天带着芳香的微风,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着。无所事事而神情极为专注的男人似乎并不曾发觉柳如是的到来,却是眼眸深处有光芒闪烁。
“你来了!”男人放下手中尺长的白纸扇,微笑着抬起头望着柳如是。
简约而透着力感的三个字在柳如是听来终究在脸上多了几丝异样神sè:“可真是少见!”
少见自然说的是眼前这名男人,只是从柳如是的面容上瞧不出半分的惊讶与疑惑不解。
“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出来了,却想不到你终究还是从风华楼的禁地中走了出来。”
得体合身的黑sè短衫在男人的身上穿出几分卓尔不凡的飘逸味道来,只是对于眼前这名站在嫩绿柳絮下的妇人、男子并不曾多看一眼,神情冷漠至极仿佛根本不曾听见女人说的些什么,和煦醉人的chūn分足以将人体内最大的惬意惫懒呼唤出来,男人微微闭上双眼不答。
“怎么、我来了你很意外么?”男人沉默片刻,却是倏然抬头沉声问道。
“这天下之大你自可大处去得,又干我何事。”柳如是微微停顿片刻歇气,而后笑了笑。
“你若是独身一人来临安游玩,我自然会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番,可惜你来的不是时候,不止是对于我,而且对于你也一样。”柳如是寒着脸声调清冷至极,好似风飘雪摇。
“你道我来的不是时候?”男子骤然冷哼一声,面容间多然闪过一丝暴虐冷酷的神情。
“我风吞云要去的地界,哪怕再不是时候的时候,它也得好好的给我携着。”
自号风吞云的男子猛然侧过身子,便是这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随意动作,却是呼呼席卷起一股力道狂躁的气流,猛然间将悬挂在周身的柳絮激荡得上下翻飞不息,仿佛四处憧憧瞳影间皆是密密麻麻的翠绿之意,让人如同置身于无边无尽没有边际的广袤绿sè海洋之中。
“这么些年了本想着你这张狂xìng子也该消磨了大半,不曾想你还是你,从不曾改变过。”
柳如是声线飘忽不定的荡漾在洋溢着草木清香的绿sè风暴中,仿佛整个人都陷进了不可捉摸同时也是无法更改的过往之中,或许对于记忆这个词人们唯一能够做得便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忘却,只能仍由岁月的风尘慢慢的落下来,覆盖在那透着老旧光影的尘烟之中。
“我只能是我自己,我做不到如同你这般断情绝xìng,你这一辈子便毁在了周三的手上。”
这一刻柳如是能够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却是转瞬即逝、如同夏夜中划过的闪电。
风吞云显得些许动情的说完这番话,场间一时陷入了无边沉默中,仿佛都在等对方开口。
柳如是微微摇了摇头,眼神迷离似乎有朦朦的水汽氤氲出来,她望着眼前瘦消憔悴的男人,目光从他好似利刃一般飞扬的双眉滑落下来,落在了对方如同刀削一般的薄唇间,便是晶亮双眸的视线也在这一刻被过往的岁月切割得支离破碎,仿佛有些东西在心头悄然裂开。
“此来临安,来得太不是时候了。”片刻的安静后,直到先前那一团能量风暴的彻底湮灭,直至周遭肆意飞舞飘扬的丝丝柳絮安静下来,直到风吞云再也忍不住想开口说话的前一瞬间,一直沉默着的柳如是缓缓开口说出声,她重复之前说过的话语,神情微微僵直枯寂。(.
“纵然我不清楚,你兄长用什么条件将你从闭关十年之久的风华楼死绝禁地中请出来,但我仍旧希望你不是为了挡住我的去路而出现在我眼前,至少很多年前的你并非此时模样。”
“很不幸!”瞧见柳如是黯然神情的风吞云骤然间产生一种报复般的快感,他笑出声来。
“很不幸,某这一回来地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恳请湘夫人不要踏出绿柳庄一步,不然???”
“不然如何?”柳如是一对修长秀眉的双眉骤然间拧成皱皱的一团,竟平添了些许煞气。
“莫非你还想拦下我不成?”柳如是轻叱一声,那千丝万缕的柳絮也不受控制四散飞扬。
风吞云没有说话,只是神情漠然的看着女人,而后在对方yù杀人泄恨的眼神中轻轻点头。
“若有必要,我不会让自己多遭一番罪。虽然我不太喜欢我大兄风千重,但他是我大兄。”
“如果你不想遭罪,那么你最好祈祷那名叫做山鬼男人菩萨保佑吧。”风吞云迟疑片刻,声调yīn森如同毒蛇吐信的嘶嘶声响:“我并不想与你交手,因为你不是我的对手、你打不过!”
风吞云话音未落,却听得一阵讥诮与不屑兼有之的轻笑声,柳如是面sèyīn沉的看着他。
“你果然变了很多。”柳如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的动作能够让自己清醒一些。
“只是这是年可不只是你风吞云一个人闭关苦修,想要揽住我的去路,你还不够资格。”
对于柳如是的质疑,风吞云很是直接的向后退开一步,却是直接堵在了柳如是的正前方。一动不动的高大身形完全遮挡住高空中投shè下来的阳光,柳如是不由微微侧目望着风吞云完全沐浴在金sè阳光下的脸庞,却是因为光线问题根本瞧不清楚此刻风吞云脸上的神sè(和谐之光)情绪。
“既然你与我乃是旧识,便应该明白我的耐xìng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好,一开始我便与你说了,眼下的临安城你最好不要走出这片绿柳庄,不然我很难保证自己不作出一些事情来。”
风吞云慢慢捏紧双拳,富于挑衅冷冽的眼神准确的从柳如是清亮的瞳孔中钻了进去。
甚至于男人能够从女人黑亮的双眸中瞧见自己倒映其中的身影,却已不复十年前挺拔。
“不过是仰仗你大兄风千重的虎威,便也真真将自己当成一个人物了,真是可笑之至。”
柳如是并没有动手,因为眼前的男人虽然有十年之久不曾现身江湖,却也决然不似自己说的那般无用,真正知晓些情况人必然清楚十数年前的修界中,唯一能与疯狼周三一较高下的年轻修士便也只有眼前的风吞云了,便是那时的风千重至多也只是比他多几年入道罢了。
柳如是试图激怒男人,因为女人相信任何一个在暴怒之中猛然出招的修士必然有着不可忽视的巨大破绽,如果能够顺着这一丝细微的缺口杀进去,即便是风华楼主风千重本尊亲至,柳如是也有足够的信心在短时间内将对手压得抬不起头来,因为战斗并非修为这一则决定。
瞬息万变的生死搏斗,任何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容易忽视错过,因为那往往决定着胜负。
眼下柳林中的两人俱是身经百战的高阶修士,一身修为道行更是登堂入室驴火纯青,更为巧合的是两人对于战斗的领悟与经验亦是不分上下般的惊人巧合,即便是双方的战斗节奏、战斗手段不尽相同,可终归都要回归到最本质的问题上,就是要击倒对手、战胜对手。
是以柳如是不难理解为何直到此时面前的风吞云都不曾出手,因为他也明白其中道理。
没有无缘无故的战斗,也没有不清不白的胜负,风吞云诚然是风家人不假,可据柳如是所知貌似对方与其大兄风千重多少有些不合拍,是以当柳如是瞧见此人的第一时间,不是惊异于对方的身份,而已惊诧疑惑于风吞云与风千重几时修复的关系,若当真如此只怕难办了。
纵然柳如是将话讲到这份上,风吞云依旧是不温不火的微微笑着,仿佛什么也不曾听见。
男人站在绿柳飘扬的长提上,正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虽没有烟波浩渺的磅礴气势,可也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清新怡人,风吞云没有出手却不代表他不会出手,他只是在等待着机会。
等待着柳如是当先出手的机会,纵然如东皇、风千重,亦或是墨竹轩主宁致远之流,只要出手便会露出破绽,而风吞云自信能够在对方攻过来的短暂空白中找出对方无法掩盖的空当,风吞云甚至足够有理由相信所谓真正的战斗,圣与负便只在一瞬之间,或许一瞬也不到。
风吞云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便是为了将柳如是此人死死的牵制在绿柳庄周遭。
只有这个被风千重忌惮的变数彻底平静下来之后,他才能安稳的将那样物事握在手中。
纵然过往与大兄多有不和之处,但二人俱是一母所出,即便不是为了兄弟之情,却是为了风华楼他也不得不出关来临安走一遭,因为从始至终风千重所忌惮的不是山鬼、不是柳如是,也不是飞羽阁在临安数十年苦心经营的底蕴后手,而是不安于东皇太一,还有宁致远。
那些真正的敌人此刻还藏在阳光照shè不到的黑暗中,作为风华楼的修士,风吞云有必要拦下柳如是。拦下这个有能力与大兄一战的女人,他才有足够的时间去夺取那间奇物。
大兄旧疾郁积已久,他的时间不多了。
必须要赶在那两人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