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奴出面主持大局,让庄丁点燃了灯球火把,亮子油松,将院子给照亮了。他背着手,走到了陆冲的面前,出言进行审问,问的问题,无外乎那么几个,一是细问陆冲的身世背景,二是修建密道的原因,三是为何要偷袭伤人。
别看于飞红长得膀大腰圆,没有一丁点女人味,可陆冲跟于飞红的感情很好,算得上是模范夫妻。陆冲听说娘子已经惨死在了花想容的手上,心情激愤到了极点,再加上落入别人手中,已无生还希望,一心只求速死。他根本不肯跟剑奴配合,要么不张嘴,张嘴便破口大骂。
剑奴也是个火爆脾气,很快便动了杀心,给了陆冲一个痛快,命人将尸体拖下去,而后改向客栈中其他的人询问。
陆冲是个视死如归的亡命徒,但不代表人人都跟他一样,其他的那些店小二,一个个全都是胆小鬼,为了保住性命,把实底全都交代出来了。
剑奴一听陆家夫妻以前是滚了马的强盗,这又是一家开了很多年的黑店,感觉知道这些就足够了,没有再深入问下去。至于陆家夫妻对他跟赵正实施偷袭的原因,不用刨根问底,动脑一猜就能猜出来了。陆家夫妻要么是图谋子初剑,要么是因为密道被发现了,恼羞成怒,所以动了杀心。
陆家夫妻都伏法了,可还剩着数名店小二需要处理。剑奴略一犹豫,最后还是决定放过这些人的性命,命令庄丁将这些人都捆好。暂时关押在一处。等到明天天一亮。再扭送到官府去,由官府出面处置。这就叫做只问首恶,不究从犯,得饶人处且饶人。
处理完了这些开黑店的,剑奴又带人对客栈的密道进行了一番彻底搜查,从中找到了一些害人用的机关、毒药乃至于埋葬死者的死人坑,除此之外,还找到了陆家夫妻这些年的作恶所得。加在一起足有二十余万两。
像是这种藏污纳垢的黑店,肯定是不能留着的。剑奴宣布众人今晚最后住一晚,等到明天出发的时候,便用火将这里烧成灰烬,免得这里将来再落到别人手中。
处理完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陆家老店总算是慢慢恢复了平静,除了负责看押犯人的人以及负责值班的人之外,大部分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花想容一向喜欢安静,直到这时,才将沈落霞以及赵正叫到了身边训话。
“落霞。你可知错?”花想容绷着脸问道。
“徒弟知错了。”沈落霞站在花想容对面,垂下素首。哭声应道。
“你错在哪里?”
“徒弟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背弃师父,独自回到家乡寻找父母。”沈落霞答道。
“屁话!你身为儿女,回去寻找父母天经地义,何错之有?我说的错是指的其他方面说的,你再想想。”花想容一拍桌子,疾言厉色道。
沈落霞见师父气的不是这个,略一思量,想到了自己所犯的另外一个大错,顿时羞红了脸,将头垂得更低了。
“哼,你也知道害臊,既然害臊,又为何做出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跟你分别了一年之后,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出事,偷偷跟着回到了你的家乡。我本以为你会跟父母在一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却没想到你跟野男人混在了一起,整日饮酒作乐,花天酒地。当时真是把我气得不轻,险些动怒将你打死。我强忍怒意,在心里暗下决定,再也不要你这个徒弟了,负手愤然离去。又过了两年,我忍不住又找到了你,想要看看你有没有悔改。没想到你不仅没有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彻底变成了一个荡妇,跟好几个男人发生了关系。我对你更失望了,又想出手杀你,可还是没舍得下手。一眨眼,又是几年过去了,你总算是收敛了一点,懂得了自爱,不再到处勾引男人了。可就冲着过往种种,我还是无法原谅你。我这一生就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没想到你这么让我失望。”花想容愤然教训道。
沈落霞听得脸色急剧变化,一阵儿红,一阵儿白,等师父讲完之后,当即伏身拜倒,哭诉道:“师父教训的是,徒弟知错了,都怪徒弟不知廉耻,四处寻欢作乐,惹师父生了气,还望师父原谅,我保证以后痛改前非,乖乖听师父的话,洁身自爱,规矩做人。”
“你做出那么多荒唐事,还让我怎么原谅你?我要不是念及你身世可怜,以及师徒之情,早就一掌把你拍死了。”
“师父,徒弟一步错,步步错,走错了一步路,之后越走越歪,以至于落到了今天这步田地。当初因为我思念亲生父母,向你请辞离开,回到了家乡。没想到我晚回来一步,父母全都已经死在了一场瘟疫中,化作了一把黄土。我当时孤身一人,身边没有师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心里只盼着能有个人在身边安慰我。恰在那时,我遇上了一个登徒浪子,他趁虚而入,闯进了我的生活里,天天陪着我,安慰我。我在那种情况下,一时情迷意乱,就跟他做了颠鸾倒凤的糊涂事。我跟他的感情没有持续太久,后来我看穿了他的为人,就跟他分开了。大概是出于一种报复心理,我又找了别的男人,谁承想又一次遇人不淑,遇上了一个更差劲的男人。我就这样越走越歪,到后来跟好几个男人好在了一起。”沈落霞一边抹眼泪一边讲述道。
“错了就是错了,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我只盼着师父能念在我有情可原的份儿上,原谅我一次,让我回到你身边,继续当你的徒弟。”
“哼,我花想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钱花的时候偷过钱。生气的时候杀过人。可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并非什么事情都能接受。像是你做的那些苟且之事,我万万无法接受,更不可能原谅你。我本来不想露面的,可逍遥叟那个老头子道出了我的名字,我就没法再躲躲藏藏了。我出来见你,并非是为了原谅你,而是打算跟你恩断义绝。彻底断绝师徒关系。你给我磕三个响头,让我消消气,然后就滚蛋好了,以后千万别再厚着脸皮跟别人说你是我的徒弟,我可丢不起这个人。”花想容一拂衣袖,冷哼道。
“师父,徒弟做错了,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哪怕你一掌把我打死。我也绝无怨言。在这世上,我除了身边这个弟弟之外。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绝不能再失去你。事到如今,我也不敢奢望你原谅我了,但还望你不要如此绝情,与我断绝师徒关系。”沈落霞跪地哭求道。
赵正一直站在旁边听着,当见到姐姐落泪之时,心里痛如刀绞,十分难受。他有意上前帮忙说话,可又觉得插不上嘴,一直憋到了现在。在他看来,花想容说的虽然绝情,可是心里面一定还是对姐姐割舍不下,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地偷偷跑去红尘客栈看望姐姐。今天这件事情,一定还有商量余地。
他皱起眉头,在心里筹措了一番说辞,斗胆凑上前劝解道:“老前辈,晚辈有一言相告,不知当讲不当讲。”
花想容恨屋及乌,对赵正也动了怒,挥挥手,没好气道:“有话就讲,有屁就放。”
“老前辈,你喝口水,消消气,且听我一句良言相劝。我姐姐沈落霞确实犯了大错,做出了很多不检点的荒唐事,就连我这个当弟弟的,也觉得她做得不对。可是,她纵然有错,也是情有可原的。她当初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身边遇上了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难免会生出情愫,以身相许。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是人之常情。按照寻常婚俗,本该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后一男一女才能走到一起。可我姐姐那时候只有孤零零一个人,身边既没有父母,也没有长辈,根本没人替她住持婚事,她只能一个人为自己的未来做主。”
赵正说到这里顿了顿,偷眼看了下花想容,发现这位老前辈面露沉思之色,似乎有所动摇。他稍稍放宽了心,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依我拙见,我姐姐那时候年纪尚轻,心思单纯,应该是真心想要嫁给那个男人的,而非为了贪图玩乐才跟那个男人走在了一起。如果那个男人是个好男人,是真心想要娶我姐姐的话,估计他们两人一定会结为夫妻,修成正果。只可惜那个男人是个登徒浪子,并非真心要娶我姐姐,只是在逢场作戏罢了。我姐姐既然看穿了那个男人的真面目,自然不能再跟那个男人纠缠不清,只能跟他断绝往来。可是事已至此,错已酿成,想要挽回已然来不及了,我姐姐已经无法再恢复完璧之身。从此之后,我姐姐破罐子破摔,越来越不自爱。你老人家曾经在这个时候偷偷见过我姐姐,你身为她的师父,本该站出来指正她,安抚她,可你并没有这样做,而是负气而去,抛弃了她。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我姐姐当时父母皆已不在,就指望着你这么一位师父教导她。你不去教导她,她犯了错,这个错误也有你一半的责任,不能完全怪我姐姐。”
花想容听到这里,不由得眼眉倒竖,断喝道:“小猴崽子,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教训到我的头上来了!你别以为你是沈落霞的弟弟就能在我面前吆五喝六,我这个女夜叉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死在我手底下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把我惹急了,小心我翻脸不认人,把你一掌拍死在这里!”
赵正面不改色,壮着胆子继续说:“我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表达看法而已,如果前辈听不下去,大可以将我一掌拍死,可就算你把掌悬在我的头顶,该说的话我还是要说。我跟沈落霞一头磕在了地上,义结金兰,当了姐弟。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可我已经将她当成了亲生姐姐看待。今天她要哀求你老人家原谅,我就算豁出这条小命,也得帮她说话。”
沈落霞见师父动了怒,甚至扬言要杀赵正,吓得脸色剧变,连忙从中制止道:“弟弟,快别说了,我师父脾气不好,你要是将她惹怒了,后果不堪设想。这一切错误都是我自己酿成的,与你没有干系,这里用不着你插话。”
“逆徒,你给我闭嘴,让这个小猴崽子继续说,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凭着这一口红嘴白牙颠倒了黑白,把错的说成对的,把对的说成错的!”花想容瞪眼大喝,打断了沈落霞的话。
事到如今,赵正已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下定了决心把这件事揉开了捏碎了,全都摆在台面上来。花想容跟沈落霞这对师徒冷战了多年,对于彼此都是折磨,应该弄出一个结果了。他踏前一步,继续说:“正因为前辈你管教不严,教导无方,这才导致我姐姐一错再错,做了那么多的糊涂事。你身为师父,见徒弟做了错事,不应该负气而走,而应该出面教导。如果你当初出面教导我姐姐,她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样。所以,我姐姐犯下的错,也不能完全怪她,也跟你有一定原因。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帮姐姐开脱,只是不希望将一切责任都推在她一个人身上。她本身还是有错的地方,只是错的没那么严重。”
“既然你也承认她错了,那我惩罚她有什么不对?”花想容厉目问道。
“徒弟做错了事情,师父惩罚徒弟,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什么不对。可是人分三六九等,错误也可轻可重,可大可小。私塾里的学生背错了书,先生打几个手板也就是了。强盗打家劫舍,图财害命,则是杀头的重罪。我姐姐行为不检,这是错了,可错的没有那么严重,就算要惩罚她,你也不该将她逐出师门,顶多教训她一番也就是了。你要是觉得光动口不过瘾,打她两下也可,我绝不阻拦。我只希望你能冷静一点,别再弃她而去了,这些年里你不在她的身边,她一直很惦念你。也正因为你不在她的身边,她才会变得放浪形骸,用那些事情来麻醉自己。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具体如何决断,就由你自行决定吧。”赵正说完深施一礼,静待花想容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