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邦元冷哼一声,带着一众人等出了衙门,后院之中,毕德胜看着这残破的模样,心里着实不舒服,倒是张思道,闲庭漫步,看的津津有味。
“先生,咱们什么时候服软,这rì子,好生憋屈”嘴里叼着房门上扯下的狗尾草,毕德胜无聊的说道。
“东翁,莫要急躁,我看过rì子,三rì后就是良辰吉rì,呵呵”张思道看着一盆长满杂草的山茶,怜惜的弯下腰,拔起了杂草。
“那今天夜里。。。。。。”毕德胜凑上前,也搭起了下手。
“这都是老花样了,不过往往就是这些老花样,百试不爽,人都安排好了吧”张思道将拨出的杂草随手扔在一边,拍了拍手。
“我已经吩咐了华林,捕厅里面没惊动,全是我们自己人,不过有件事你得听我的,今天晚上师爷和龚先生就到我房里来,咱们好好喝口茶,下盘棋”。
张思道起先还好好的,一听到下棋,犹如心绞痛一般。
这夜,天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飘来一朵云,将月亮遮挡的严严实实,有道是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时,徐闻县衙没了白天的热闹,一片寂静无声,刚敲过三更锣,前院值房和大堂之间的院门被人小心推开,办事之人倒是稳妥,开门之前先在门框门缝里撒了豆油,要不然,那牙酸的开门声就是最好的报jǐng器。
门开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贴着墙角,直奔存放赋税田亩账册的户房,一人打开门,一人取出怀中的葫芦,就往存放账册典籍的架子上泼洒,一葫芦清油撒完,又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火光一亮,门外看风的人以为事情已成,就要离开,刚走几步,见同伴没有跟上,折身查看,头刚一伸进房内,脖子一凉,接着头被重击,就这么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毕德胜屋内,几位师爷,会同龚振麟齐聚一堂,毕德胜坐在一边的梅花椅子上,看着跪在面前哆哆嗦嗦的两人。
“明府大人饶命,小的也是猪油蒙了心,还望大人开恩啊”一人一边说着,一边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他也知道,擅烧公文就只有一个字,死,而且不是一个人死,还得连累家里人。
毕德胜看着手中的供状,抖了抖,交到身边的张思道手中“你们两个真是猪油蒙了心,为了区区五两银子竟然干出这灭门的案子,好在你们识趣,这就下去吧,今晚的事情就当是什么没有发生,银子你们照领,以后我也在不追究”。
“啊”两人抬眼看向毕德胜,见毕德胜说的不像是假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又磕了几个头,一位护卫提溜着两人出了厢房,到了门边又朝他们耳语几句,两人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应下,这时,正堂前院发出一阵锣声“走水了,走水了”立马就乱作一团。
华林穿着圆领捕快装进了厢房,朝毕德胜点点头,毕德胜笑了笑“还有得你的忙,街面上也不太平,我分两个人给你,凡是夜里找事的,不用抓回来,卸了手脚再说”。
“嗻”华林拱手,又退了出去,华林刚出去,毕铁也走了进来,打千说道“大人,前院失火,辛亏灭的快,只是把户房给烧了”。
“知道了,今晚辛苦你了,多盯着一点”毕德胜喝了口茶,淡淡说道。
毕铁出了门,毕德胜起身,伸了个懒腰“还是先生计策好,哪有千rì防贼的道理,咱们这就是要快,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张罗呢,哪有时间耽误在这个上”。
张思道看着手里的供状,抚了抚长鬓“料想盐田账册定是在户房书办手中,明rì东翁就可以把他叫来,有了这个东西,再加上东翁的保证,东西不难到手,只要东西到了手,这些许小吏,跳梁小丑尔,是该叫他们知道什么是雷霆手段”。
张思道说完,把东西递给毕德胜,毕德胜接过,开口说道:“要是华林调查的没错,这徐闻县就有两股势力,一股是吴家,一股就是周邦元,像样的武装就是耿彪的巡检司和吴家的水检司,这两个武装加起来少说也有千人,动起手来,免不了糜烂地方”。
“这两家都是明面上的,徐闻靠海,多岛屿,华林那里我找他细细问过,这徐闻县里竟然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贩卖私盐,听说还和巡检司以及盐课的差役交过手,或许还有另外一股力量,这种力量咱们万不可掉以轻心”张思道脸上少了戏谑,多了些郑重,毕德胜不以为意。
旬rì,大清早上街的百姓忽然发现,好几处街角边都有人睡在路边哼哼,看模样都是些断手断脚的,旁边还放着不少东西,有些眼尖的,一下子就认出是自家的财货,回家一看,可不是,昨夜睡得香沉,东西丢了都不知道。
还有的是一早挣脱绳索准备报官,昨夜家里入了强人,到了街口就看见强人躺在街边,免不了又是一阵暴打,东西找回来了,事情也就没闹的那么大。
周邦元府邸,前任典吏周邦元也是一宿没睡,直到衙门有人来传,说户房失火,他才有些安稳,同时有让人快马到知府衙门的靠山通传,一县典籍失散损毁,知县是要担责任的,轻了罚俸,重了是可以处以流刑,这就看怎么运作了。
这里事情才办完,那边陈捕头一脸晦气的进了大厅,拱手说道“周头,有人和咱们作对,昨天夜里放出去十多个兄弟,今天一大早全都被人点了,我去看了看,手脚都被人给打断了,就算接起来,也都成了废人”。
周邦元一惊,典吏说到底就有点属于后世的县政法委书记,陈捕头手底下这些人他都清楚,算下来都是些会拳脚的,一夜之间竟然全被人废了,那这个势力让他有点毛骨悚然。
“县衙里有没有什么动静”周邦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毕德胜,陈捕头摇摇头“咱们在县衙里面有人,昨夜前后门都没有开过,决计不会是那里出来的”。
“会不会是吴伯宗,在柳泉县也只有他的南湾水检司有这个实力,昨rì衙参,水检司的吴伯雄也没有到,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陈捕头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他的水检司最近有什么动作”周邦有也不得不谨慎起来。
“吴家把水检司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招收的都是族中子弟,咱们的人很难混进去,不过倒是听说前几rì吴老二去了一趟澳门,买了一门洋人的火炮回来”陈捕头有些不肯定的说道。
周邦元眼神一缩“去,把耿彪和于诺奇给我找来”,陈捕头拱拱手,出了大厅。
户房前任书办海东聊,一大早就被知县的长随叫起了身,说是昨夜县衙失火,知县让他回衙门问话,海东聊昨夜就得了准信,再加上他派去的人都回来领了赏,所以倒也不怎么害怕,整理了一番,才施施然的跟着高升进了县衙。
可一进县衙,他就有些感觉不对,因为不是到一堂二堂问话,而是直接进了后院县令书房,虽说县令没有带家眷履任,可这后院也不好多进,特别是现在这个当口,让人误会总是不好。
书房内,毕德胜拿着一本中庸,细细观看,高升领着海东聊进了屋子,就退了出去,海东聊行了一礼“学生海东聊见过明府大人”他是县学的童生,身上带着功名,所以倒也不用跪拜。
毕德胜没有回话,还是这么坐着,海东聊不是周邦元,也不敢呱噪,静静的等着,过了一个时辰,毕德胜放下手中的书,淡淡的说道“你可以走了”。
“什么?”正站的腰酸背疼的海东聊一听,心头火气,可还是强忍着,转身出了书房,穿过二堂时,负责侯门的杂役媚笑着问道“海书办,县尊大人找你何事”。
海东聊知道这人,虽是一个杂役,可也是周邦元的人,没好气的说道“什么话都没说”说完就出了仪门,杂役眼睛一转,看着海东聊的背影吐了口吐沫,从另一道角门溜了出去。
海东聊刚回到自己家,周府的人就上了门,海东聊只得跟着来人,到周邦有府邸,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失魂落魄的出了周府,周邦有同样问了问他毕德胜找他何事,他也据实说了,毕德胜一句话都没和他说,周邦元勉励了他两句,接着就让他把私帐交出来。
海东聊论资历,比起周邦元更甚一筹,周邦元进县衙当撰写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书吏,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够久,他也知道周邦元的手段,这明显就是周邦元不在信任他,想到这些,海东聊心头惊起一阵冷汗。
刚回到自己家,知县的长随又站在门口“海先生,我家大人有事找你”。
海东聊此时还怎么敢继续前往,推说身体不适,高升也不勉强,转身走人,海东聊吐了口气,正要进门,身后冒出两人,一人脸上一道刀疤,差不多从下颚贯穿到耳根,另一人没了个眼珠,常年蒙着一块黑布。
“海书办,我家老爷说不用麻烦你在跑一趟了,现在就可以交给我们带回去”刀疤脸冷冷的开口说道,海东聊当然知道这两人是周邦有蓄养的死士,都是些亡命之徒。
海东聊点点头,进了家门,沿路也不理会下人,直接把人带到书房,打开一个暗格,取出一本厚厚的账册,交到刀疤脸手中,刀疤脸也不含糊,接过账册看了看,朝海东聊拱拱手,出了书房,两人一走,海东聊瘫坐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他才起身,回到刚才打开的暗格,把暗格的底板打开,取出一本手掌大小的小册子,摩挲了一阵,贴身装好。
当天晚上,毕德胜身边的长随高升再一次到了海东聊府上,这次可没有那么好说,海东聊不得已,只好又跟着高升进了县衙后院,还是那间书房,这一次,毕德胜还没等他说话就开口喝骂到。
“海东聊,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