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塘镇本是个平淡无奇的小镇,也就只有两条像样的石板街,汇聚于镇中土地庙前,此时的土地庙早就成了乱民的中军大营,原本城西有以前的巡检府衙,那里设施更齐全一些,可黄厝还是把帅帐设在此地,为的就是想沾沾仙气托神仙保佑一二。
一大早,土地庙原先的大殿内就坐满了人,这些都是跟他起事的老弟兄,他学着天国的那一套,分封了大小官职,现如今最小的都成了队帅。
“大统领,我还是那句老话,应当先攻遂溪,遂溪县令已经带人援助雷州府,此时正是空虚,并且此地连通南北,咱们也好做下一步安排”说话的是侬高志,本身也是壮人六姓之一的后人,从小就和黄厝交好,是烧过黄纸的兄弟,也上过几天私塾,在这批人中也算是个有墨水的。
“遂溪县,哼,我早就派人打听过,那遂溪县被狗官糟蹋的不轻,库房里能跑耗子,咱们打下来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穿的,我看还是打雷州,就那些民壮,给我五百人,一个冲锋就能拿下来”。
出言反对的是杀猪陈,本名叫什么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乃是黄厝老家龙潭镇的杀猪匠,为人也颇为仗义,以张飞自诩,同样耐不住官府盘剥跟着起事,算得上是他们队伍中武勇第一人,同样是黄厝的左膀右臂,前几rì和海康典吏苏斌交手的就是他,胜了那一仗,越发的自以为是起来。
杀猪陈一说完,下面的人便交头接耳,附和的人倒是多了不少,说实话,他们这些人哪有什么报复,无非就是活不下去了想乘机捞一票,投机的成分倒是多上一些。
黄厝坐在上首,听着下面的议论,脑子昏昏沉沉,这段时间仿佛就像做梦一般,自己一时气愤,失手杀了税差,稀里糊涂的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到现在他还有些缓不过劲来,三千多人,人吃马嚼的,在不有所动作,真能瓦解了,加上前几rì的那场战斗,不仅夺了一些兵器,也让他的心气高了不少,所以倒是赞同杀猪陈的看法多一些。
黄厝正要开口,门外跑进一个小校,抱拳说道:“报,雷州府内出来一股民壮,人数差不多有两千,正朝我梧塘镇行进”。
小校说完,杀猪陈哈哈大笑起来:“大统领,真是天助我也,这些废柴要是躲在城里,咱们还有些不好下手,现在倒好,主动出来,灭了这股民壮,雷州府指rì可下”。
听完这话,黄厝看向侬高志,侬高志眉头深锁,经过这几仗,官府武装是个什么德行他算是了解一二,眼前确实是个机会,点点头,算是赞同了杀猪陈的建议,见两位左膀右臂难得的意见统一,黄厝jīng神一震:“那好,各位下去点齐人马,整顿兵器,明早出发,进了雷州府,大家大块分金,大称分银”。
乱民头领们起身拱了拱手,算是接令,接二连三的出了大殿,侬高志和杀猪陈被黄厝叫住,留了下来。
“既然决定要打,可还是要拿个主意,到底该怎么打,两位兄弟说说看”。
“大哥,不用这么麻烦,到时候我率本部人马,一个冲锋就能把那些民壮冲散了,大哥在率领大军掩杀,包准获胜”杀猪陈大声说道。
“侬兄弟,你看这样行吗?”黄厝转头问侬高志。
“我觉得,咱们最好还是在梧塘镇迎敌,我们是客军,地形不熟,梧塘镇好歹待过一段时间,在这里打把握又高上几分”侬高志沉吟到。
“咱们有三千人,官府只出动两千人,要是被他们打听到,缩了回去,那怎么办,咱们人本来就比官府多,那就不能给他们机会,主动迎上去打,官府败了,咱们就掩杀过去,搞不好能一鼓作气的把雷州府打下来”。杀猪陈呲牙说道。
侬高志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杀猪陈,杀猪陈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样子,就连黄厝也是有些不可置信起来,这位鲁莽的兄弟,什么时候懂这么多了,根本不像他能说出的话。
“大哥,陈兄弟说的在理,或许是我想太多了”侬高志拱拱手,开口说道。
“成,就照着这个法子做,陈兄弟率领一千弟兄打前锋,我率领一千五百人当中军,侬兄弟率五百人殿后,一举打进雷州府”黄厝虽然不懂行军打仗,可也看过几段说书,书里都是这么布置的。
毕德胜率领一千五百团勇,外加徐闻五百民壮,缓缓而行,车队后方,有三十辆盖着毡布的牛车,被炮哨的军兵严密的护卫着,周围也布设了不少骑手,每隔一炷香就回来复命一次。
毕德胜换了一匹枣红sè的广西马,这种马虽然身材矮一些,可是耐力强,鬃毛短,最适合南方作战,再加上没有阉割过,虽说不好骑,可比起驽马要jīng神许多,他的旁边潘立忠拿着千里镜打量了一番前面的道路,笑着说道:
“真是天公作美,这几rì都没怎么下雨,要是下雨,咱们的炮哨想跟上队伍,那是前南万难”。
“我倒是疏忽了,等这战打完,我就让研究所帮火炮安上两个轮子,挂在马车上,那样移动起来就方便了”。毕德胜边抚摸着胯下的枣红马,边说道,抚摸马匹,这也是增进人马交流的一种方式,驿站里一个老马夫的独家秘笈,不过见了毕德胜就成了两家秘笈了。
“大人好主意,不过可得抓紧了,这一战咱们要是胜了,或许就有得忙了,朝廷现在就是漏雨的屋顶,四处要人,搞不好调到江南大营都说不定”潘立忠收起千里镜,小心的放进牛皮袋子里,开口说道。
毕德胜倒是没有回答,看着从身边走过的一队队团勇,这些人或许半年前还是为了生计发愁的老实农民,可现在,却成了玩命搏杀的军中汉子,或许再过不久,又会成为手握重兵的领兵大将,时也命也,自己何尝不是太弱小,弱小到不能决定自己的未来,自己也得抓紧时间了,只有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才能放下这个心。
“报”远处一位骑手打马飞奔而来,到了毕德胜面前翻身下马,动作虽然生涩,可也透着干练。
“禀报大人,梧塘镇乱民有异动,看样子正在集结”。
“对方人马可有增加?”潘立忠定神问道。
“没有,人数还是约莫三千人”骑手一问一答。
“好了,先下去休息”潘立忠挥挥手,让骑手下去休息,转头笑着说道:“大人,这伙乱民是打顺了,原先诈败的计策看来是用不着了”。
“自寻死路”毕德胜冷冷的说了一句,打马跟着队伍向前走去,潘立忠笑了两声,也跟了上来。
队伍保存体力,缓缓而行,下午时分,到了客路镇,镇口牌坊,本地巡检战战兢兢的迎接大军,毕德胜看到这冷清模样,询问道:“怎么就只有你,本地保正,里长哪里去了”。
“禀大人,保正生病已经多rì,现如今正在雷州府治疗,里长等人也是突发疾患,如今也是在雷州府”。客路巡检也是心里发苦,他早就收拾好了家什,可突然接到海康县的公文,府里准备派兵征讨乱匪,让他做好接待,否则军法从事。
“明rì可能有仗要打,安抚好本地百姓,另外把镇内陌生人全部看押起来,免得走漏了军情”毕德胜吩咐两句,也没有说其他的,就让巡检退了下去。
当天夜里,团营加强戒备,同时把总以上武官汇聚巡检衙门,毕德胜也不多说,只是鼓舞了一番士气,经过几月cāo练,人人都是磨拳搽掌,倒显得毕德胜战前动员有些多余了,另外一事,就是安排战场所在,要想发挥火器优势,战场选择尤为重要,毕德胜寻来本地巡检,又把苏斌叫了上来,共同参加决策。
海康县典吏苏斌,本想着死定了,可没曾想,毕德胜出兵,把他也带了出来,实在摸不到庙门。
“苏斌,你是本地人,客路镇周边,哪里适合排兵布阵”。
苏斌正想着心事,见毕德胜发问,脑子里转了一圈,开口说道:“大人,要是我没记错,客路镇西边三里有条响水河,河宽三丈有余,深不过膝盖,只是水流湍急,河上驾有一座九孔桥,可过车马,是连接通往梧塘镇的要道,东岸地势高,西岸地势稍低,两边都平整得很,只是土质太劣,满布鹅暖石,所以就闲置下来,无人耕种”。
毕德胜听完,看向本地巡检,巡检哈腰说道:“苏典吏所说都是事情,两边虽然荒僻,可河里盛产一种鲢鱼,肉质鲜美,大人要是想吃,我这就派人去捕。。。。。。”。
毕德胜打断他的说话,这等庸人,听多了他说话耳朵都会疼“苏斌,除了这个地方,还有没有什么小路通往梧塘镇”。
“有,两地多是丘陵,本就没有什么关隘,只不过官道好走一些,小路就我所知,不下四五条,只是平rì里走的人不多,道路崎岖一些”。
毕德胜听完,皱了皱眉,他手里人马不多,要是乱民走小路,四五条都要分兵布防,那就有些被动了。
苏斌看到毕德胜锁眉,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今rì跟着毕德胜大军行走,他也算是见识了军容,明白此战胜算极高,要是立了功劳,自己或许还有活路,想明白这点,朗声说到:“大人,虽说有四五条小道,可大人不必心忧,这些都是羊肠路,期间还要过几段沼泽,根本行不了大军,只要派人把沼泽地里路面挖断,派上少许兵马,乱民根本就过不来”。
“哦,可有把握”毕德胜一听,坐直了身子。
“小的本就是没命的,断不会欺瞒大人,要是大人信得过,可以交给小的,小的用家小作保”苏斌熟知地形,当然敢用家小作保。
“好,本官就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给你五十人,今夜出发,把小路给我截了,事成之后,自有你一份功劳”。
苏斌一听面sè赤红,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大人要是信得过小的,再给我五十人,小的打算从小路包抄,断了乱民的退路”,毕德胜有此安排,自然是乱民来攻,苏斌脑子里一转,就想起这个断后路的想法,要是真断了乱民后面,他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这就是富贵险中求,人生难得遇到几次这样的机会,他当然要紧紧抓住。
毕德胜盯着苏斌,哈哈笑了出来:“苏斌,你不错,当个典吏可惜了,本官就答应你,也不要你断后路,只要你收复梧塘镇即可,事情成了,本官保你一个把总又有何妨”。
“谢大人成全”苏斌这次可是真心磕了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