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的辕门大开,披坚执锐的重步兵巡逻队十二人为一组来回巡视着。 在中军这块不能算大的营盘中,这样的巡逻队略数一下竟有二十队之多,这还只是中军明哨的一部分。另外还有高处吊斗中的瞭望哨,箭塔上的卫兵,不定时出入的流动哨,还有那不知隐匿在何处的暗哨,无时无刻都在用jǐng惕的目光注视着周围。这里大营的防备,实在可以当得上戒备森严这四个字了。
小夏跟在那个传令的小兵后面,不紧不慢的向大帐方向走去。尽管他相当不喜欢被这么多人注意,但表面上他还是摆出一副淡然的神情,并且有意无意的压抑着自己的杀气。因为他看得出,这些大营中的军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真正嗜血的战争动物,和外面那群之只会喝酒泡妞的痞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虽然不怕他们,但他也并不想多生事端,毕竟老兵们对战士身上的杀气都是相当敏感的。
与平rì不同,大帐门口站着两排只穿着牛皮护身甲的长刀手,每个都是个子不高但异常壮健的结实汉子,两臂筋突的肌肉如同苍劲的树干般醒目,半人高的战刀稳稳的扶在面前,在火光下闪着幽幽的青光……
“这算什么?一言不合的话想干掉我?”小夏心中暗骂,但随即又打消了这个想法:“他们也不是傻子,白天的情形应该也都看到了,应该明白这些人对我来说是不算什么的,应该只是一般xìng质的示威……哈,跟老子玩心理战术,这下你们可是找对人了!”
传令兵示意小夏在大帐门前等候,他要先行进去回话。小夏也没多说,挥手示意他自便,小兵再次向他行了个礼,这才快步向大帐内行去。
一个人在大帐前等得无聊,小夏开始围着两排一动不动的“塑像”转圈子。他身体轻灵加上脚步又快,转眼间就转了个遍,最后干脆停下来,对着排头的一个大胡子长刀手扮起鬼脸来了。他本来个子就小,落在这群狗熊一般健硕的士兵当中就显得更加瘦弱了,不好听点说的话简直就是只干瘦干瘦的小猴子。
大凡士兵们都是不喜欢弱者的,若是有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跑到他面前装鬼脸,还不一大巴掌抽过去?可大胡子看着在自己眼前不断摆出各种可笑表情的jīng致面孔……别说生气了,竟然有隐隐发笑的感觉,但碍着军规束缚又不敢放声大笑,憋得他是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啊,就别提多难受了。
好在传令兵这个时候回来了,那个可恶的小子这才停止了扮猴子,朝他略略微笑了一下,转身向大帐内行去。
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的关系,当那个少年转身过去的一瞬间,整个人的感觉一下子变了……就像是从一个毫无心机的孩子变成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似的,让人无法看透。大胡子不由得心下疑惑,这人怎么能有截然不同的两副面孔呢?
大帐中依然是上次来时的那番布置,唯一不同的只是zhōng yāng的那个巨大火盆这次没有摆上,身材高大的皇子依然坐在上首,两位死气森森的黑袍法师隐身于他身后的yīn影当中,不细看的话很容易就会忽略过去了,只有面罩内偶然亮起的两点绿sè磷火才会使人发觉,原来那里还有人;尼可拉将军则坐在侧首,见小夏从外面进来,几个人的视线同时shè了过来。
先向将军半鞠了一躬,小夏跟着又朝十一皇子略行一礼:“……殿下,叫我来有什么事?他平静的问道,声音中不见半点起伏。
安德里斯的瞳孔中猛然shè出两道厉芒,他沉声喝道:“夏·德里安!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欺骗本殿下!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拜托……小夏瞬间感觉一阵无力,这很明显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说法罢?估计接下来将军大人就要开始唱红脸了。深通审讯攻心手法的他自是对此等手段不以为然,但表面上还是要很配合的表现一番,不然弄得尴尬了大家也都不好收场不是?
“殿下,请原谅……”小夏尽力控制着脸部肌肉,弄出一个自认为有点慌乱而又无辜的神sè来:“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并没有欺骗您啊!”
要说小夏大人先天的外貌还是到底还是具有极强“杀伤力”的,他这么楚楚可怜的一摆样子,几个人的呼吸都情不自禁的加速起来,就连yīn沉的黑袍法师竟也不能免俗。
十一皇子最先回过神来,他有点尴尬的咳了一声,接着沉声喝道:“……还要狡辩!你为何要违反军规?私自在队伍中藏匿女xìng?还有那个野蛮人,又是怎么回事?告诉你,如果今天因为你们的胡乱动作而使大军有损的话,砍你一百次头也不为过!”
“……那、那个……”尼可拉忽然从旁边插了一句:“殿下,何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如此,也能显出殿下的仁德与宽宏大量啊!”
我靠,简直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啊!小夏嘴上不说,心里狂骂。
皇子略微沉吟了一下才狠狠一拍椅子的扶手:“……也好!免得传出去说本殿下不分是非,让众军寒心。”他看了看面前低眉顺眼做听话状的少年:“……好,你说罢,到底有什么样的理由?”
过了啊,戏过了啊……小夏暗自腹诽了两句,赶忙开口解释。
“原来您指的是这件事!是这样的,请听我解释……殿下,如您所言,如果是松蓝现役军人的话,那么犯下我这样的军规的确是应该受罚,但是——请允许我提醒您,在下并不隶属于正规部队,只是受雇于查尔斯勋爵,负责保证他生命安全的护卫,所以私自藏匿女子的这条军规应该并不适用于我。”
“那么,那个野蛮人呢?”皇子毫不停留的紧逼:“这,你又做何解释?我想你不会不知道吧?这种怪物可不是什么好来路的,据说它们已经被魔族灭族,为何你的身边会有?这、这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换成是其他人的话,早就二话不说把你们一干人等拉出去斩首了!”皇子的语气中明显带上了威胁,大有一言不合便要杀人的意思。
只是小夏大人是何等样人?怎么会被这区区的恐吓给唬住呢?他只是轻松的耸了耸肩膀,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哦,您说那头熊啊。他是我买来的,很便宜哦。”
“什、什么?”十一皇子和将军同时惊呼一声,就连两个黑袍法师也悚然动容:“买、买、买来的?”
这说法的确是够骇人听闻的了。那是可是野蛮人啊!传说中物理杀伤极其强悍又对低等魔法免疫的怪物种族!可面前的这个微笑的少年却若无其事的说他是买来的!这……这实在是超出了他们的头脑所能理解的范围,不过这似乎也不能怪他们,毕竟这说法实在是太过没谱一些。试想一下,如果说野蛮人都能用金钱来买并且还很便宜的话,那么松蓝岂不是早就能拥有野蛮人军团,继而横扫整个大陆了么?
那当然了,这个我没有撒谎哦!是你们自己没有见识的……小夏偷偷嘀咕道,不过他毕竟不好把玩笑开大,只好简单的将费戈的来历稍加修饰讲述了一遍,听得几人啧啧称奇。
黑袍法师施奈德嘶哑着嗓子说道:“……咳、咳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德里安先生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呢!能花这么小的代价得到这样‘忠诚’的仆人,可真是划算得很啊……”
对于这两位龟气森森的法师,小夏本能的不想去得罪他们,这问题又不好直接回答,于是只得勉强笑笑,干巴巴的说了句:“哪里的话,施奈德先生,您说笑了。”
“德里安先生,你能保证你所说的这些都是实话吗?”安德里斯想了一会,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当然!”小夏想也不想的回答:“您可以派人去瑟索斯堡调查,如果您不介意麻烦的话。当然,我知道凭借您的权力的话,这根本就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了,所以我想您应该明白,我完全没有必要在这种很容易拆穿的事情上扯谎,不是么?”
“……”皇子没有马上说话,脸sèyīn晴不定,半晌才慢悠悠的开口:“希望如你所言,不过,我不希望我所听到的是欺骗……”
“不不!那怎么会呢?”小夏何等的聪明,听到这位皇子大爷口气有松动的倾向,立马贴了上去:“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的确隐瞒一些,但也是不想给殿下你和将军大人添麻烦嘛!我想您二位一天到晚都在为大军cāo劳,这点小事我自己安排就好。再说,我们这不也是为了能更好的为松蓝的战事考虑么?我索然受雇于查尔斯勋爵,但换个说法,也是和殿下您的军队一样,都是为您效力的,您说是吧?”
“但是,今天那个野蛮人为什么会发狂?”尼可拉不无担忧的说道:“这次还好,没有闹出太大的事来,如果将来在要紧的关头,那可是容不得这样的错误发生的!留他在军中,始终是个隐患……”
“大人,这个您请放心!”小夏马上抢过话头:“这个家伙只是许久没有见血,有些兴奋过度罢了,现在大军马上就要正式开战,到时候不愁没仗打吧?他可是早就憋着要大杀一场了,今天的事情只是个意外而已,今后我会注意的。况且您也看到了,即便是他发起疯来,我也完全有能力制止他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又继续下去:“……而且,我认为有这样的一个家伙在,客观上不是能更好的激发士气吗?这是明显是还有益处的事情,尽管可能会有一点小麻烦,但我相信睿智的二位大人不会看不到这一步的。”
小夏是为达目的毫不客气的马屁直甩,哄得将军是频频点头,一时间还真以为自己是智珠在握决胜千里的绝世将才了,果然是马屁人人爱吃啊!
见事情似乎不难搞定,小夏的说话愈发的流畅起来:“还有,今天虽然发生了一些意外,我们所属的一众人等也莽撞了一些,但事实上我军并没有什么损失,相反还斩获颇丰,从侧面来将,对士气也是个鼓舞……呵呵,殿下,将军大人,您两位都是鼎鼎大名的将才,这个道理自然是懂的……”他坏笑了一下:“这个嘛,军队里有了功就是要赏的,对不对?现在我宁愿不要了这个功劳,干脆功过相抵,应该足可以把贸然行事的罪名去了吧?”
“……”皇子和将军一时间又都有了想要窒息的感觉,这小子刚刚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人模人样,怎么一翻脸就不是他开始讨价还价了?愕然之下他们似乎也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就没想起斥他一个大不敬的罪过了。
“好!”安德里斯忽然一挥手,放声大笑起来:“如你所言,若是我们再计较下去的话,反而显得矫情了!”
“殿下说哪里的话……”小夏恭敬的弯腰一礼:“您的襟怀当真使我辈汗颜,向殿下学习一辈子都学不完,呵呵~”说完这句,他禁不住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一下,初夏,你他妈的太虚伪了啊!这么恶心兼肉麻的话你也能说出来,真是不要脸到极点了。
皇子却好像根本没什么反应,一副很受用的样子:“哈哈哈!你说的什么话?不过嘛,赏还是要赏的,不然何以服众?必须要令喻全军,只有敢于杀敌就皆有封赏!否则赏罚不明,何以取信于人?”
将军也很适时的补了一句:“殿下高瞻远瞩,治军有方,假以时rì定是一代绝世名将啊。”说得皇子又是一阵大笑。
“说吧!夏·德里安,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皇子殿下看起来心情很好,一副要什么我给你什么的神情。
小夏心下暗笑,表面却摆出凛然的神sè:“殿下,你这样说也把在下看得忒小了,现在大战在即,我虽有些许微功,那也不过是借助殿下您和将军大人的威势罢了,实在不敢厚颜居功。请谅解我,虽然只要出得起钱就可以雇佣我,但这并不是说谁都可以收买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很感谢您的慷慨,但请务必收回成命,在下万万不敢居功!”
“哈哈哈哈哈!”安德里斯听得愈发高兴了:“也好,那就等功成归国时一并封赏!总不会亏了你的!”
“……德里安先生,你似乎相当懂得说话,这真让我有些叹为观止啊!”皇子背后的黑袍法师忽然莫名其妙的插了一句进来:“本来我认为你只是个身手高强的武者,没想到对于仕途一道你也是颇为jīng通呢,真是让人羡慕啊!”
废话!老子的本钱还多着呢,关你屁事!没脸的家伙……小夏暗自诅咒,这黑魔法师是不是他妈的心理变态啊?见不得别人的好?本来没你的事还要插上一脚,这不是典型的损人不利己么?哼,这仇算结上了!到时候别怪老子背后捅刀子……
心里虽然这么想,不过他表面上仍然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啊呀,大师您说笑了!在下只不过是个到处流浪混口饭吃的可怜小子罢了,怎么能和法力超群无所不能的大师您比呢?如果连说话都不会的话,岂不是早就饿死了么?”
施奈德大概是很少有和人斗口的机会,被小夏这么轻轻的刺了一句,只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小夏也很机灵的见好就收:“殿下,如果没事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您知道,让五百个人等我回去开饭,这是件很残忍的事哦!”
“好!你回去吧!”安德里斯大笑着点头,见多了看到自己就吓得说不出话或是只懂得阿谀奉承的家伙,这个并不畏惧自己,并且还能抓住机会讨价还价一番的少年倒让他有些隐隐的高兴。
小夏向外走了几步,忽然又转了回来:“殿下,刚才忘了说,在下还有件小事想请您帮忙……”
“什么事?说!”安德里斯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
“就是关于那野蛮人的。”小夏摊了摊手:“我想您也看到了,这家伙在战场上绝对是个可以以一当千的怪物,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一直没有趁手的武器和护甲,所以呢……这个战斗能力不免会大打折扣,你看是不是能……”
没等他说完,皇子已经干脆的一挥手:“……还以为你说的是什么事!你直接去找军械官,就说是本殿下的口谕,需要用什么样的就弄什么样的武器!战士上阵杀敌怎能赤手空拳?”
“殿下英明,在下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深深的一鞠躬,小夏已倒退到了门口,话音未落,人已闪了出去。
出到帐外,小夏仍没忘了朝门口的两排“塑像”扮上一通鬼脸。不过,虽然表面上他在挤眉弄眼,但心下可一直在转着念头……
好像不对劲,这似乎也太容易了一些吧?怎么感觉我说什么他们就相信什么呢?这、这也太配合一些了吧?有yīn谋……绝对是有yīn谋!
没想多久,他很快就为方才的一番说话下了结论。不过又考虑了半晌,又觉得没有什么可值得担心的,那皇子和将军不是白痴,他们当然看得出在现今的情况下实在没有必要画蛇添足,能把自己拢在松蓝方面已经就算是成功了,估计即使是算帐的话,应该也等战争结束之后的事了。那时候自己早就拿了钱拍拍屁股走人了,看他们到时候找谁去?这么一想,他忍不住又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至少他们现在不会找自己的麻烦了吧?也完全没必要这么做,而且自己的能力也小小的露了一下,以后在战场上即使需要出手也不至于爱惊世骇俗了……还有,费戈那头熊的武器和护甲也因此而解决了,这下他该高兴了吧?
小夏就这么一路边想边走,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宿地。众人见他吃吃直笑的怪样都是摸不着头脑,又不好去问,苏菲儿和艾米儿两个偷偷嘀咕了几句,这才鬼鬼祟祟的凑了过来。
“喂,干吗笑得那么诡异?”苏菲儿盗贼做久了,在这种四下都是人的场合下连说个话也是缩头缩脑东张西望的:“最近我们可是已经够倒楣的了,如果有好事的话就说来听听,坏消息就别提了!”
“嘿嘿,这个嘛……”小夏冲她一笑:“坦白的说吧,我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列兵乔伊·孟斐斯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阵地上的战斗已经停止了。
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拼命的在黑暗中上下反复摸索,伸到破烂不堪的护甲中探了探……还好,除了些小伤口之外躯体还是完好无损的,这让他长出了一口气。
四下里一片死样的寂静,没有任何活动的物体,除了弥漫在身侧几乎使人窒息的呛人的黑sè烟雾。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他挣扎着推开压在他身上的两具尸体,感觉就如同搬开一座大山那样吃力。
平rì力的翻身动作现在做起来竟将仅有的一点jīng力耗掉了大半,刚刚走了几步他便颓然跪倒大声咳嗽起来,弥漫在四周的那辛辣呛人的黑烟的确让人无法忍受。
脑袋里似乎有无数只马蹄在疯狂的践踏,轰轰然的不断炸响在耳鼓中,沉重的声音仿佛巨大鼓槌一样有节奏的一下下击打着脑部的每一根神经,让他的身体没有办法保持平衡。
咳嗽了好久,乔伊这才茫然的抬起头来,喘息了半晌,他那混乱的思绪才慢慢清晰起来。顾不得眼睛的酸涩和被烟气呛得火辣辣的嗓子,乔伊辗转艰难扭动着酸痛的肢体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摸索着朝前行去,恍惚失措地反复大声呼唤着他的战友们……
“长官?长官!老巴特!桑多!”
没有一个人回答他,嘶哑破碎的呼唤声被弥漫四野的黑sè烟云转瞬间吞噬,声息皆无。
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残尸,乔伊走了好久,没有发现哪怕有一口气剩着的活人。看得出来,这些士兵大多是死在重型兵器的劈击之下的,并且还有相当部分还遭到了野兽的撕咬,看那些还连着些碎肉和内脏的尸骨就知道了。
难道,松蓝败了吗?
疯狂滋长的恐惧在疯狂的挤压着乔伊那濒于破碎的身体,渗出的汗水早已将粗糙的盔甲衬里牢牢地糊在身上。
终于,他慌张地摸索着走出了黑sè迷雾笼罩下的那个范围,向周围四处张望。可看到的都是一片yīn沉沉的,应该是傍晚,低垂的黑sè烟幕被南风簇拥着从平原的另个方向缓缓地涌过了过来。
乔伊被仙度亚数千萨满祭祀和法师联手发动的禁咒魔法余波震昏过去后,已经不知道躺在尸体堆中有多久了。
视野所及的土地表面遍布着焦黑的痕迹。原来平整空旷的原野被强大的魔法元素攻击破坏早已面目全非,原本就只有巴掌高的荒草被禁咒魔法发出的恐怖高温统统给烧光了。满地都是被烧得不成样子的甲胄和武器,还有四散的零星碎片和几乎化成了灰烬的残缺人体,上面依稀还能分辨出一些很难辨认出模样的军装碎布……
这片平原上已没有任何活动的人,这个世界属于死亡。
原来与敌军对峙着的那个方向被烟雾遮掩着,没有兵器与铠甲的碰撞声,也没有那些可怕猛兽的咆哮声,四周没有一丝露出sāo动的迹象。
……不管怎样,至少自己现在还活着,这是最重要的了。
可是部队呢?这片广阔的平原上,怎么连一个活着的松蓝士兵都看不到?这里可是集结了松蓝的jīng锐部队二十万人,那可是二十万人啊!就算是全都站着不动让敌人砍,那也不是一天能砍光的啊。
和大多数的松蓝人一样,乔伊也是个纯粹甚至有些疯狂的民族狂热者。对于那些比自己低劣的种族和国家的人,尤其是粗鄙无文的仙度亚人,他向来都是从心眼里看不起的,只有松蓝人才是这片大陆上最最高贵的人种,其他的种族只有臣服于松蓝脚下的份。
但现在眼前地狱般的惨景实在是难以让乔伊接受,超过二十万的jīng锐部队竟然在仙度亚人卑鄙无耻的偷袭下全军覆没了!他们竟然利用战场上两军对峙的时候在后方发动了禁咒,恐怖的魔法轰击后紧跟着数万被萨满祭祀加持过的虎骑兵呼啸而至,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便将残余下来为数不多的松蓝士兵杀了个jīng光。而乔伊算得上是二十万大军中最幸运的那一个了,开始就被禁咒落地时产生的巨大冲击震晕了过去,被埋在了尸体堆的下面,这才幸运的避开了仙度亚人打扫战场时的屠杀。
“……神啊,难道这、这就是您对我们的惩罚吗?”乔伊喃喃自语着断断续续从嘴里挤出这样一句话来。
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乔伊眼前一黑,再次跌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渊……
※※※※※※※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乔伊再次昏昏沉沉的醒来时,张眼望去却是一团昏黄的光芒,并且好像还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在那里不停的晃来晃去。
他本能的想张开嘴说点什么,但却发现自己的嘴巴干得厉害,用了半天的力气却只能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咯咯声。乔伊觉得自己的声音就像是一只被厨师死死攥住脖子的倒霉的鸡。
接下来,那些影子中的一个忽然猛地晃动了一下,跟着便朝这边飘来。乔伊感觉到一双冰冷细腻的手飞快的在自己的脖颈上摸了摸,跟着又翻了下自己的眼皮,接着,一股凉凉的甘甜液体便渗进了自己那已经干涸得随时都可能裂开来的嗓子里……
几口凉水下肚,乔伊的jīng神陡然一振,眼前那些原本模糊晃动的影子也渐渐清晰起来。定睛一眼,自己却是身在一座相当宽敞的帐篷里,并不是在那触目皆是血腥和残尸的死地中僵卧。
看起来这应该是自己人救了自己吧,那些仙度亚人可没有救人的觉悟,如果是他们发现了死人堆中还有活着的幸运者的话,肯定是毫不犹豫的一刀剁下来,哪里会这么巴巴的把自己安排到帐篷里来?再说仙度亚猴子们粗鲁的很,都是随便席地而眠,也就是走到哪儿睡到哪儿,根本没有搭帐篷的习惯来的。
而且看这帐篷的规模和布置,在等级森严的松蓝军中来说至少也得是校级的军官才能享受到的。做为军衔最低的列兵乔伊·孟斐斯来说,从来也没有想到自己能有幸在这样的帐篷里住上一住,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只有最普通的营房里的那种通铺,才是自己这样的大头兵该去的地方呢。
“稍稍有点失血过多,不过心跳和血压还算正常。哦,对了,那些小伤口应该处理一下,有几个地方可能会感染的。”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响起,虽然语气淡淡的,听起来却不会让人感觉到讨厌,反而会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去亲近声音的主人。
“是,主人,我知道了。”对面的那个高个子卷发少年恭敬的一弯腰,端起手中的铜盆转身出去了。看那栗褐sè的卷发和深陷的眼窝就知道他是北方沙漠中某些游牧民族的后裔,因为这片大陆上也只有那个地区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相貌。而且悬挂在少年腰侧的那柄弯刀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少年刚刚出了帐篷,外面又走进来一老一少两个人。前面的少年一身行伍中甚为少见的华服,生得倒也是眉清目秀,只是配上那副略显青白的脸sè,怎么看都不像是铁血的士兵,倒像是个交游广阔夜夜chūnxiao的花花公子更为合适;后面的虬髯老者应该和先前的卷发少年一样都是异族人,个子不高身材粗壮,一身典型的佣兵打扮。他的眼睛总是微微眯着,不时闪过一道jīng光,虽然从外表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家伙,但乔伊本能的感觉这个人并不是想像中那样好对付的家伙。单看他腰间的那柄弯曲得几乎成团,一半刃身都露在外面的弯刀便知道了。
“夏!”那个面sè青白的少年一进来就很是愤愤不平的嚷起来,他厌恶地瞪着僵卧在床上的乔伊:“……我可不知道,原来你还是个这么爱管闲事的人!干什么让这种低贱又肮脏的家伙睡到我的帐篷里来?这对我是一个侮辱!是的!是侮辱!”
虬髯老者明显是个和事佬式的角sè,闻言立刻笑着说道:“大人,我认为您应该相信夏啊!他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自从我们从圣京出发,您可曾看到他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么?”
被唤作大人的少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帐篷另一边的yīn影处忽然响起一个柔柔的女声:“大叔说的不错,查尔斯少爷,您应该相信夏呢!”听起来这女子语调貌似恭敬,可细听起来却隐隐带着几分戏谑的意思,至少给人的感觉她并不是像实际中那么尊重这位“大人”的。
……这里并不像是松蓝军队的营地啊!乔伊猛然一惊就想坐起身来,松蓝的军规他可是再清楚不过的,除了特别准许之外军队中绝对禁止私藏女xìng,违者一律军法从事。而且凭乔伊的阅历来看,这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女子应该是刺客或盗贼一类的职业,原因嘛则是很简单的,全大陆上的女子除了上述的两种人外有谁原意没事就藏到yīn暗的角落里去呢?
他刚刚想要挺身,一只纤细修长的手轻轻地将他按回床上。
“不要动,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刚刚那个清冷好听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应该是个年轻人吧?乔伊吃力的想转过头去看看,这个从开始就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床上的伤兵吃力的转动着自己的身体,那人轻轻一笑,迈步来到床前。
乔伊猛然间见到这个人,不由得一怔,张大嘴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倒不是说走过来的这人长得有多凶神恶煞,相反,他活的这三十多年来也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俊秀的人儿,更加没想到的会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见到,一时间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看他的容貌和身材的话,明显比刚刚出去的卷发少年还要小上几分。过腰的银sè长发就用根普通的丝带一系,随随便便的甩在身后,一身普通到毫不起眼的服饰,穿在他的身上却让人感觉份外合体。那jīng致的脸庞上一副淡淡的表情,正漠然看着自己。
半晌,见乔伊仍旧望着自己呆呆发愣,银发少年不由得微皱眉头:“……喂,你还好吧?”
“啊?啊、啊啊……还好,您、您是?”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大兵,但乔伊也不是傻子,眼前这些人的绝对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尤其是这个银发的少年,乔伊不知为何总是觉得心底有那么一丝对他莫名其妙的畏惧。
“我们是谁这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是我们把你从死人堆里拎回来的就可以了。”丝毫不考虑他的感觉,少年冷冰冰的丢下这么一句:“把你所知道的全部情况都说出来吧!没有多少时间了,中军的老大们一会肯定要叫你去问话,那时候我可就插不上嘴了。”
听了少年的说话,乔伊又是明显的一呆,他仍旧想不出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犹犹豫豫的没有开口。
见他没有开口,少年不耐烦的一瞪眼:“不想说啊?告诉你老子把你拎回来也就是一时心软,问你什么话你最好乖乖的回答我!否则捏死你也费不了多少力气,回头就说你自己伤重不治挂掉了,谅那些中军的大佬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可怜的乔伊差点没一口气喘上来憋死,本来兵败的jīng神打击就一惊够大了,被救之后刚刚放松下来却又被狠狠的刺激了这么一下。他本以为就救他回来的这少年是帝国的某个贵族,谁知道这位少年“贵族”张口就是毫无保留的威胁和痛骂……这样的作风,即便是在帝国的军队当中也是不多见的啊。
好在他还是很识相的,因为看得出面前的银发少年并不是在开玩笑,如果一言不合的话他真的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自己。做为已经死里逃生过一次的人,乔伊当然深知生命的可贵,吃了一句威胁,立刻就原原本本的将这些天来战场上的状况及所发生的一切都讲了出来。
这些救了乔伊·孟斐斯小命的人,自然就是随十一皇子大军一起抵达前线战区的小夏及查尔斯等一行人了。
自从被虎骑兵突袭那一次过后,皇子殿下和将军果然像他们说的那样,没有在来打扰小夏他们一行人。大家都是心里有数的聪明人,也都知趣的不闻不问。只有查尔斯一个不通世事的小子仍旧没事人一样,时不时的还要耍耍少爷脾气。反正他怕的也只有小夏一个人,而只要闹得不太过份,小夏也是懒得去管他的,至于其他人等嘛,放在他大少爷眼里的还真就不多。
话虽如此,不过小夏大人是何等样人?他可是早就留意到自己的周围经常有意无意的出现一些不起眼的人,很明显是派来监视的探子。不过对这个他倒是能够理解的,如果调换一下立场的话自己也很可能会这么做,毕竟卧榻旁边岂容他人酣睡这句话不是白说的。
当下小夏只是对苏菲儿他们几个简单交代了一句,免得惹出什么无谓的麻烦。他现在只是希望这场对自己来讲莫名其妙的战争快点结束,早早的把查尔斯这个大麻烦踢还给那个狡猾的女人,他可不想再继续当查尔斯这个移动大麻烦的保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