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格拉斯仿佛清理尘土般的拍拍手掌,“不错嘛,少爷。 只用几句话就把他们都吓走了。”
“这没什么,”领受不确实的称赞让年轻人不禁红了脸,“只不过碰巧在铁手佣兵团里呆过一阵子罢了。对于胆小而且心里有鬼的家伙来说,这个样子的恐吓最有作用。不过倒是阁下,近两天来似乎火气很大呀?还不能忘记那支弩箭吗?不知为什么,我倒觉得对方似乎并没有非杀我不可的决心呢……而且我也没印象有和谁结果这么大的仇恨……”
听着年轻人想当然的天真话,暗影者的反应也只是笑了笑,“少爷的想法在道理上也许没什么问题,但实在太天真了。杀一个人并非都需要多大理由的,一时的冲动,或者……只是单纯想杀……算了,没必要为了猜测别人的想法而浪费时间。倒是少爷您,有关‘青之护国者’还有什么疑问吗?虽然我所知不多,但如果仔细想想的话,也许帮得上忙也说不定。”
“无所谓啦!”齐娅拉一脸轻松的耸耸肩,“反正都是拣来的东西,不能像原来的主人那样自由使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喜欢自由翱翔的风怎么可能随便听人使唤呢?不过想想万一遇上火灾什么的,只要好好握着它就至少不会被烧死,只是这样似乎也挺不错噢!”
“呵呵……”
虽然听上去多少像是附和的笑声,但年轻人意外的开朗似乎也感染到了这个人老心也老的中年大叔,他紧锁的灰眉也因此而稍稍舒展些。
“少爷,您知道古纳德那小子去哪了吗?”他决定将注意力放在别的事情上。
“打探情报,他说自己对前面这片沙地不太熟悉。大概就在那边吧,”他将手指向佣兵休息区的后面,“那些给篷车加装的轮摆的工人那里。他说这些人对那里会比较熟悉。”
“是个不错的选择。”贾格拉斯点点头,“他们的确是这里最熟悉沙地的人。”
……
商队在经过短暂的休息后上路了。他们尽量控制饮水,有经验的领路者在乱石与沙丘之间选择正确的方向与路径。这是个由风、太阳与炎热组合成的国度,对于从未经历过这些的齐娅拉来说,一切都显得那么新鲜。他就像一个好奇而有活力的年轻人那样,饶有兴趣的四处张望着。
整个沙地就像是一个起伏不平的盆地,满天的尘土飞扬,又夹杂着许多奇乱的岩石露头。在浅色的沙地上,一条条颜色较深的土丘此起彼伏,似乎正在组成某种图形。但这些曲线或是螺旋当然只有从天上才看得到,就象那些在天空中盘旋的秃雕们。不过以它们贫乏的小脑袋大概也提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看法吧?
想着这些有跟没有的东西,齐娅拉渐渐觉得有些焦躁,没有原因,只是单纯的焦躁而已。似乎有什么在诱惑着他,而他的内心则在全力抵挡这股诱惑。
虽然商队一直都保持警戒,但当他们在一口水井旁停下来装水时,忽然有五十多个沙漠战士从四面冒出来,围成了圆圈向他们逼近。这些人悄声而来,每个人都是一头长发,满脸杂乱的大胡子,头上缠着布,身上则穿着几乎和沙地一体的土黄色长袍。在他们手上都拿着长枪、弯刀、长弓和投石索,在他们出现前,没有人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佣兵们一起弯弓射箭,但并末伤到任何一名沙漠战士。他们手中那些包着犰狳皮的橡木盾,普通弓箭根本别想射穿,即使有些臂力稍大的也仅能钉在盾面上罢了。接着沙漠弓箭手开始展现他们神准的技巧,百发百中。不一会就有十几个占位靠前的佣兵翻倒在地。在管事马丁气急败坏的吆喝咒骂声中,余下的佣兵在别无选择之下,只能咬牙吆喝着冲了上去,与沙盗们展开白刃战。尽管佣兵人数占优,但沙盗们速度快、耐力好,很快就成了势均力敌的局面。
但这种情况却未能持续多长时间,沙漠人引以为傲的二轮战车从沙盗背后出现了。这些骆驼车的底部是由皮带交错编成的,上面覆盖着一层鬣狗皮,外围的护板上则画着一尊骑着骆驼、面貌凶恶的神像。车上一人拉缰,左右各一名掷枪手以盾护胸,他们都留了一撮小山羊胡,肤色古铜。接下来就像呼吸般自然,佣兵们开始崩溃了。
“哪儿雇来的一群笨蛋!”
实在看不下去的贾格拉斯忍不住低声咒骂,紧接着,管事马丁连滚带爬的跑过来,肥胖的圆脸上汗水和污渍纵横交错。他半跪在地上冲齐娅拉伸出双手高声大喊:“请帮助我们吧!伟大的天扉骑士阁下!”
“佣兵们的水准未免太差了些,还是说……他一开始就打算这样吗?”齐娅拉悄声问身旁的古纳德。
古纳德翻了翻白眼,“大概就是如此吧!我想……”
齐娅拉很干脆的点点头,“那麽我们上吧!”他噌地一声抽出弯刀,勒马冲了出去。
“喂喂——!”
留在身后的贾格拉斯和古纳德无奈的对望一眼,虽然想不通小皇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积极,但也只得以最快的速度跟上去。
一支飞枪射了过来,又猛又准。齐娅拉正打算以弯刀将之咯开,一只大手突然从背后伸了出来,在牢牢抓住投枪后立刻发挥令人咋舌的准绳,再次飞出的投枪在穿透盾牌后直线贯入投枪者的咽喉。明亮的红色咒文在空中闪过,紧接着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从二人后面呼啸着飞了过去,灼热的空气激起滚滚热浪,战车瞬间变成一片火海。在目睹突然而来的异状后,那些正打算朝这边冲过来的凶猛沙盗们不由脚下迟疑。
“少爷,先把弯刀借给我吧!”抽个空闲,贾格拉斯冲齐娅拉伸出手。齐娅拉多少能猜出点暗影者的意思,一路上交给自己不少用剑技巧的他仍然不死心的希望自己能够掌握那把“青之护国者”。
他笑了笑,一面将弯刀抛向贾格拉斯,一面抽出那把被别人称作“青之护国者”的长剑。一只手握上那个几乎是普通剑柄三倍的象牙雕装的乳黄长柄,再次感受到那份不符外观的沉重份量的同时,一股仿佛微凉夜风般的触感抚过心头,齐娅拉突然觉得一天来的莫名烦躁被一扫而空,而略带弧度的修长剑身不知何时已染上一层蒙蒙青光。
仿佛身体里突然多出些什么,剑身微微颤动,不时发出铮铮的清亮响声。一股冲动让他忍不住改由双手握柄,像平时用弯刀那样挚过头顶。利器金属表面反映太阳的闪亮,那刺眼的光辉让所有企图和它对视的人都不得不移开视线。
“喝呵!”
不安的气流打着旋儿从地上卷起,战场周围已然完全看不到任何景物,沙尘卷上了半天,似乎把太阳都遮蔽了。突然而起的狂风挟带着沙石到处肆虐,几乎打倒了这里每一个人。当一切都渐渐停下的时候,只剩下愣神儿的齐娅拉独自一人骑着马站在那儿,这股以他为中心的旋风将所有人和物件都撂倒了,二轮战车被吹的东倒西歪,所有的骆驼都跪卧在沙地上,把脑袋缩在身下;沙盗、佣兵、当然还有首当其冲的贾格拉斯,站在商队那儿施法的古纳德虽然看上去惊魂未定,但总算逃过一劫。
顾不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急匆匆跳下马的齐娅拉立刻跪下来使劲想把惨被活埋的贾格拉斯刨出来。此时,一个醒来的沙盗匍匐在沙子里朝他潜了过去,在最先惊觉的古纳德的大喊声中,忽见刀光一闪,沙盗的短刀已经刺向齐娅拉暴露的背部,可是得到古纳德提醒的齐娅拉的动作更快,在以划破衣服的毫厘之差旋身躲过了那刀之后,紧跟着一个反肘便撞在对手的胸口。沙盗受力过猛,跌倒在地,还来不及爬起身,齐娅拉早就一脚过来,把他的头狠狠踩进沙堆里去了。
“投降吧!不然就等着让他闷死,”他顿了顿,然后又补上一句:“我可不是说笑。”
说话间,齐娅拉眼中逼出的寒光让其他醒来的沙盗立刻打消了救助同伴的念头,被踩在脚下的沙盗只好丢开刀子,举起手,然后用力拳掌相击发出啪的一清响。
“他投降了,”一个躲在篷车后的工人壮着胆子大声喊道,“这是首领的投降。”
齐娅拉愣了一下,虽然对俘虏出乎意料的身份估计不足,但他仍很干脆的松开脚退到一边,看样子并不打算因此而继续要挟沙盗什么。
沙盗头目向前一滚拣起弯刀,然后翻身站起来。他脸色阴沉盯着这个擒住自己的年轻人的脸看了几秒钟,“你很行。”说完,他迈开大步朝自己人的一方走去。
如同来时的样子,沙盗悄无声息的撤退了,就好像他们从未出现过一般。
……
中天的太阳开始往天边下降,碎石峡谷陡峭的壁岩上,只有迎风而立的二人。
“就是他吗?似乎是个很不错的小男孩呢!”
丝缕般光滑的及肩长发反射着太阳耀眼的光芒,纤细而秀美的手指随意拨弄着手中的带刺儿的蔷薇鞭,在那如猫儿眼石般光彩流转的双眸后,刚刚还点着脚尖朝那边眺望的黑衣女子抿嘴轻笑。
“蔷薇若没有夜莺,便无法绽放出美丽的花朵。所以呢……在能够真正承担起一只夜莺的责任之前……你就去帮人家拉他一把嘛……”
水晶般的嗓音澄清空灵,隐隐透出些许诱人犯罪的撒娇意味,身为听众的黑发蒙面男子在大饱耳福吐出一声沙哑的笑意。
“我会尽力的。”他的声音缓慢而沉稳,“不过对于那个以纯真的心相信着自己家人的好男孩来说,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姐姐的存在还真残酷的现实啊!”
“哦?”女子绽露足以媲美阳光的灿烂笑容,“你说这些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不,没什么。”男子耸耸肩,“只不过是对人生无常的一点感想罢了。”他淡然回答。
在确实领教过大自然的威力后,当早晨的清风开始把雾霭驱散时,齐娅拉三人和金羽毛商队在高奴岭界分手了。
与旅程开始的时候轻蔑截然不同,此时那些佣兵们目送他们离开时的目光是尊敬的,或者说是畏惧与崇拜。就象是一个刚走上神坛的教士在看圣主像一般,那是站在平地上的人们眺望“梦想”时常有的眼神。
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那股肆意横扫的暴虐力量……
“大概是因为沙地的是风精灵的天下,所以一直被压抑了很久的‘青之护国者’就忍不住稍微发泄了一下吧?”贾格拉斯搜索枯肠后的勉强解释,虽然让一直忐忑不安的齐娅拉多少安心点,但三人间的气氛仍因为静默而显得格外沉闷。
“殿下,在旅程的最后一段,您似乎和那边的大小姐说了不少话哟?”决定挑起话头的是一脸轻松的古纳德,只不过他的问题似乎有些不大正经。
“也没什么,”对此毫无知觉的单纯青年很普通的摇摇头,“只不过听她念一些十四行诗,并偶尔问我的感想,不过一般我都是答不上来啦!毕竟我所看过的也只有一本《大陆年代记——精选集》而已。”
“就只有这些吗?”
“还有……还有就是一个有关高贵的王子殿下在保卫家园的战争里失去了自我,成为一个悲哀的黑暗骑士,在无尽的杀戮中迷失着自我。有一天,黑暗骑士掠走了一位美丽的少女。他不知为什么没有杀她。少女默默的照顾着骑士,直到有一天,骑士发现自己竟然爱上了她。伟大的爱情让王子找回了人性,从此,王子和女孩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喂,你们这是什么表情?难道少女纯洁的梦想就这么可笑吗?”
看到古纳德狂笑的快要扒在地上,而贾格拉斯也很努力的苦着老脸别开头,齐娅拉决定立即停止讲话,并义正言辞去谴责二人的轻浮行为。
就在这个混乱的时刻,小溪对面的斜坡下面,一个夹在奇怪音律中的清亮男声飘然而起。
“白和黑之间,有个判明者,不是太阳和月亮,便不能分明。
山和谷之间,有个判明者,不是长尾大水呀,便不能分明。
远和近之间,有个判明者,不是高岩蜜蜂呀,便不能分明。
南和北之间,有个判明者,不是晚霞红云呀,便不能分明。
冬和夏之间,有个判明者,不是玉绿青龙呀,便不能分明。
有理无理间,有个判明者,不是长老和官目,便不能分明。
此时彼时间,有个判明者,不是大星的飞晖,便不能分明。
您好,
山坡那边的王子哟!
您的判明者呀,
又在哪里呢?
它刻写在石板的缝隙里,
它刻写在星星的眼睛里。”
警觉的三人互相看了看,陌生的声音,话中的内容也实在让人无法放心。
古纳德奇怪的朝那边看了一眼,“十四行诗吗?”
齐娅拉摇摇头,“不太像……”
贾格拉斯打出手势制止了两位年轻人毫无营养的交谈,“小伙子们,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紧皱眉头的他小声警告。
不一会儿,声音的主人,一个披着灰色斗篷的身影出现在对面的矮坡上,仿佛沙漠旅行者般的头巾遮住大半边面孔,让人无法分辨其相貌。
“那吉祥的幼狮啊!我面向太阳而立,因为怕你看见我背后的阴影悲伤。”
……
在距离斯丁诺郡不远的坦克雷高地上,这个上一年秋收前还被附近农民用作公共坟场的土地,在那些木制和石制的十字架之间,当那个刻着一名叫做西米;布尼兹的农民的名字的十字架被突如其来的马蹄掀翻后,一场战争立刻如波浪般蔓延……
自从双方的先头部队交锋之后,战场上的变化是非常复杂而又惊险的。来自奥丁军伊凡;克莱恩部的阻力和顽强抵抗,使得奈特雷骑兵队的前进遇到一堵意外的墙,土被雨水浸湿,马蹄偶尔会因为陷入而无法自拔。奥丁军右翼应战的镇静和左翼防守的严密使得风骑兵在拿涅克的第一次突袭无功而返,第七营的骑兵几乎全军覆没,多哥莱尔子爵的私兵团在麦田里受到普雷斯的步兵团和斧头队的夹击,失去他作为后援的福利丹子爵的私兵团夺不下罗恩;克莱恩防守的西利维拉,第七联队的军旗被夺,第十六联队的军旗被夺,三百名轻步兵被在西利维拉埋伏的狙击队所灭,还有那个俘虏所说的种种骇人听闻的危言,负责沿小路包抄的格鲁诺西重剑士团迟迟未到,一下便倒在圣埃斯周围的一千五百人,比在圣约瑟不到两个钟头便被杀尽的一千二百人死得更快……种种迅雷疾风似的传言,有如阵阵战云,在这位亚兰克王国的名将——风骑兵将军霍拉;希;凯恩斯的眼前掠过,但却似乎都不能扰乱他的视线。
这位身著银白色锁子甲,前额宽广、心计深沉的棕发将军此时正托着下巴,剑眉紧锁;轮廓分明的清癯面孔也因为连日的奔波而显得略为憔悴。与大多数贵族不同,不修边幅的他上唇和下颌的髭须明显缺乏仔细的修剪,蓬蓬的山羊胡让他看起来更像五十岁而非四十岁,惟独那道凌厉的眼神,仿佛在冰与火里淬炼过,格外凸现出其主人的不屈意志和无畏勇气。
他非常明白自己完全没有时间可以陪对方在这儿闲耗,而那正是对方想要做到的事,所以他尽量让自己用最正确的眼光来看待整个战场,不去计较那些让人痛心的数字,他必须算总帐,要求成功突破对方的防线,集中最精锐的风骑兵部队和重剑士团击溃坚守高地的奥丁军队,然后直捣对手的大本营,挽救斯丁诺要塞。这正是他的计划,而场面也好象正顺着他的设计发展着。
终于,驻守高地最顶端的奥丁黑骑军开始撤退了,风骑兵将军也开始露出笑容,他望着坦克雷高地开始变得空虚,他几乎能听见包抄到位的亚兰克重装剑士们的齐声呐喊,奥丁重装步兵列阵正在努力整理残余的队伍,然后开始逃走,风骑兵将军半立在他的脚蹬上,亲自挥舞起冲锋的令旗,眼睛里闪过胜利的电光。最精锐的风骑兵列阵整齐划一的竖起足有七、八米长的巨矛,在乐器声的节奏中展开声势浩大的集团冲锋,他们的目标是奥丁军最后一个编制完整的长枪兵方阵,然后一鼓作气将敌人彻底打垮!
……
营帐内,奥尔丁站在一幅跟他的身高一样长的地图旁边,用手指截着斯丁诺以东的地方,地图上的这个地方是一片广阔的高地,上面标示着许许多多的红点。
“坦克雷!坦——克-——雷!”
他对着他的参谋官们大声吼叫着。将军和军事参谋官都穿着可以使他们的双肩和胸膛看起来更宽大的套袍,围坐在一张豪华的长桌子旁。其中有的甚至连盔甲都套上了,才敢来参加这个军事会议。即使如此,现在的他们仍然无法不惧怕奥尔丁。面色阴沉的可怕的奥丁皇帝将从坦克雷高地传来的战报用力扔在方桌上,在所有到会的将领传看完毕后,他沉重的声线再次笼罩整个会场。
“我想大家对目前的形势都很清楚吧?”他冰冷的眼光迅速扫过全场,将军们纷纷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各位应该还记得,让亚兰克人在比他们更强壮的奥丁人面前卑躬屈膝,这曾是我们共同的誓言。”他以一种深沉有力而又残酷的语气继续说着,就像那暴风雨中的大海一般,“但是如果我们连这座已经近在眼前斯丁诺要塞都拿不下来,又如何让亚兰克感受到我们的强大?!”皇帝忍不住又开始咆哮。
在众人的目光示意下,一位资深的参谋很勉强的说,“陛下,我们可以试着再派出一支部队继续阻截亚兰克人的援军。既然对手是原本应该正在和菲坦王国交战中的风骑兵将军,考虑到我方将领的能力,如果是由艾尔豪斯或亚斯图尔两位将军的其中之一的话,也许……”他干咳了两声,没有再说下去。
奥尔丁瞪了那名参谋一眼,但是心理上认为他讲的也不无道理。身负攻城大任的艾尔豪斯将军未能参加这次会议,皇帝的目光自然投到一旁的亚斯图尔身上,而对方那一闪而过的奇怪笑容也恰好落入他的眼中。心念闪动间,他沉声问道:“那么亚斯图尔卿,身为我奥丁帝国第一名将的你,又是如何看待这位风骑兵将军呢?”
刚想站起来的亚斯图尔在皇帝陛下的手势下又坐回凳子。
“承蒙陛下夸奖,微臣愧不敢当。”他以清朗的声音回答,“如果双方在同样的条件下拥有相同的军力,就我个人对他的研究而言,在战术上我应该会胜出一筹。但是……”他突然停顿了一下,隐含嘲讽的目光扫过所有列席的参谋,接着说道:“但是这种假设根本毫无意义。在真正的战场上,除了战术,其它的因素也同样重要,排除战略问题,单以战术来论胜败,在实际战争中是根本不可能的。而凯恩斯将军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他经常在战略上处于上风,未开战之前他已经策划好了几乎所有的步骤,那么开战之后他就更加有把握了。格兰宁参谋刚刚所作的假设,完全无视于战略这个要因,因此等于是没有意义的。”
“这一点我当然知道。”先前发话的参谋格兰宁忍不住抗声反驳,他指着桌子上的战报。“所谓战术,指的是在战场中如何调度兵马以赢得胜利的技巧。而战略则是针对如何让战术能够完全有效地发挥其效能的整体计划而言。从这份报告中我已经领教到阁下所说的那位风骑兵将军的优秀战略了,但我认为阁下对各种战术的灵活运用足以与之相对抗。”
亚斯图尔的眼中忽然绽放出一种奇妙的光芒,“那么好吧,我们就谈论另一个问题。阁下认为我最多能够带走多少士兵呢?而且因为军情部的工作失误,现在阁下连那位风骑兵将军手里到底有多少筹码都搞不清楚吧?风骑兵的战术有一个明显的特征,那就是集中火力向一点猛攻,以形成尽可能大的破坏力。作为攻城一方的我们的兵力布置恐怕对手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然而你能够预先知道对手打算攻哪里吗?如果依旧是在坦克雷高地的话,我也许可以成功阻止他继续前进,但正是由于你们这些家伙在情报判断上的失误,现在这个机会已经被白白丢掉了!如今在我们身后可只剩下陛下而已,你认为我们能冒这种险吗?”
在对方毫不留情的言语攻击下,面红耳赤的参谋们哑口无言。先是斯丁诺守军出乎意料的顽强到近乎疯狂的抵抗,现在又来了一个厉害的风骑兵将军,完全没有计算到的意外情况接二两三的发生,就连奥尔丁自己也在暗自后悔这次御驾亲征的“壮举”。不过在那虚幻的皇家尊严笼罩下,让他承认错误那绝对是休想。
“陛下,”一名负责守卫的暗影者从帷帐边缘走到奥尔丁身旁,并以最大限度压低声音。“首领让我向您通报一声,他已经回来了,并且一切都遵照你的吩咐。”
奥尔丁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你去告诉他,时间宝贵,我会在会议结束后立刻召见他。”
“遵命,陛下。”暗影者鞠了一躬,退出帐外,而他的空缺则立刻被下一名暗影者填补。
“三天!我们还有这个数!”他朝空中举起三根手指,“如果在座的各位中谁有办法在三天内攻下这座要塞,我奥尔丁;塞顿;多图;萨玛美索多在此向奥丁大神宣誓,他就是整个斯丁诺的新领主!”
在摒除所有不相干的人后,空荡荡的奥丁王帐内仅余皇帝奥尔丁和亚斯图尔伯爵两位而已。
“亚斯图尔卿,”双手背负的奥尔丁在来回踱了几步后,最后站立在这个俊美的男人面前。“我为何会将如此机密的大事告知于卿……以卿的出众智略应该是很容易就能明白的吧?”
“恕臣下愚昧……”精明的当事者以一种极为恭谨的表情注视着面前威严的帝国主宰,小心翼翼的拿捏着演技。
“你我之间……还需要如此吗?”默视臣子的灰色眼眸虽然起初是冰冷的,但很快的,仿佛可以看到冰溶化后的水在他脸部的血管里流动着,陛下的面具也开始改变了。
“偶尔以不干脆的态度玩玩捉迷藏的游戏倒也没什么,但如果每次都这样的话,就有点令人反感了。”从微笑的唇齿间辗转而出的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内容,似乎已不打算再任由对方躲藏下去了。
“陛下您言重了,”亚斯图尔弧线优美的唇边浮现出浅浅的笑意,“一流的剧本要想能成为一流的戏剧,至少先得要有一流的演员才行。如果我的演出不能得到陛下以及其他观众的认可和理解,那就难免有点扫兴了。我不能改变剧本,但是,我至少可以以自己的意志去判断剧本如何发展。”
“哦?”冷酷的笑容再次出现在奥尔丁的脸上,“不过这也难怪,亚斯图尔卿当然要为自己的利益打算。但卿不要忘记了,就这一点来讲,我或者另一方也都是一样的。所以最好不要抱有三方之中,如果有两方合作,其中一方就必定有卿这种华而不实的念头!”
“您实在多虑了,陛下。”很好的掩饰下内心所受冲击的亚斯图尔依旧面色沉稳,他的眼中随即旋起灿烂的光芒。“以艾尔豪斯卿为证,微臣一定会始终追随在您左右的,并衷心希望能够在陛下的宗主权之下继续享有自治领主的权利。”
满意的看着这个野心勃勃的臣子以谦卑的态度向表示忠诚,皇帝陛下首次露出柔和的笑容,“一切如卿所请!对卿的盛情,我必会有所回报。唔……一份铸有帝国皇帝印玺的保证亚斯图尔家族及自治领地永久继承权的契约书,卿以为如何?”
“太感谢您了。”
外表一幅喜形于色的样子,亚斯图尔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亚斯图尔家再次宣誓向陛下绝对效忠,不论何事,只要是有利于陛下的,我亚斯图尔必将全力以赴。”
……
在亚斯图尔告退后,随之踏上这片绘着蓝色莲花图样地板的是等候多时的贾格拉斯和齐娅拉二人。
虽然生疏感在所难免,但齐娅拉明白,眼前这个体格雄健、气势非凡的中年男子,正是那位致力寻找他的父亲;当然,也就是奥丁帝国的主宰,皇帝奥尔丁;塞顿;多图;萨玛美索多。不过他同时更了解此时的父亲是绝不会与他相认的,这不仅对帝国目前的形势来说是不被允许的,同时他本人也可能会因此而陷入种种无法预料的危机中。毕竟这是关系到整个帝国继承权的重大问题,而那个由奥丁历史最悠久、同时也是最据权势的一群大贵族组成的宗法会却早已在两年前内定由奥尔丁的堂兄阿拉贝斯公爵奥拉维;塞顿;多图;萨玛美索多的大儿子奥卡顿;塞顿;多图;萨玛美索多承担继任者的角色。这一决定立刻导致奥丁皇族中阿拉贝斯家系在整个帝国中的势力激增,如果现在不顾一切公开新皇子的身份,势必将引发一场难以想象的轩然大波。只需要稍微想象一下阿拉贝斯公爵的岳父,那位老而弥辣的辛特亥姆侯爵……即便是奥尔丁自己,也没有丝毫把握能够一举压制这两人,反而更可能因此而酿成一场旷日持久的皇族内战。
“陛下。”
听到贾格拉斯的呼唤,奥尔丁从沉思中惊醒。他抬起头,如猎鹰般锐利的神光直接定格在心情紧张的齐娅拉微红的脸上。也许是看出来年轻人的紧张情绪,他露出一丝微笑,目光也变得柔和许多。
“唔……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齐娅拉……齐娅拉·齐繆尔!尊贵的陛下。”青年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颤抖。
“很好,年轻人。”奥丁皇帝在吐出一串明朗的笑声后,伸出手和善的轻拍两下青年的肩膀。“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以这个夜鹰禁卫队首领这个身份。”
宽阔的手掌缓缓离开青年的肩膀,而附在那上面的正是一只银光闪闪的振翅夜鹰。
“去战场上看看,那才是你应该飞翔的舞台。”奥尔丁的声音充满了雄劲锐气,“不过要记住!在那个地方,都是先从急躁的家伙依次灭亡的。”
…………
应本人要求,齐娅拉为古纳德安排了一个参谋的幕僚位置。
尚未有量身定制的夜鹰近卫铠,齐娅拉就把禁卫队长的特制肩花临时别在一件轻甲上。不过这已经足够让他在军营中穿行无阻了。皇帝陛下经常派遣一些亲信将领来前线了解战况,对此士兵们早已司空见惯。而现在,齐娅拉和古纳德正站在前线的战场上。
一阵阵微风轻轻掠过,贴身的钢甲让齐娅拉感到一阵沁心的凉意,但也让他能够稍微集中精神。他转身抽出长剑,将锋刃贴在额头,这是从爷爷那里传下来的习惯动作,冰凉的刀刃可以让他在短时间内迅速提高集中力,从而更好的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借助着‘青之护国者’剑身处传来的澈骨寒意,精神振作的他眯起眼深深吸入几口微含血腥的空气,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剑柄,然后迅速地松开,腕关节的反应仍旧灵敏,长剑在他的手上仍同往常一样挥洒自如。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似乎又回复些斗志。
“有什么不适应的感觉吗?”沉默了一阵,古纳德突然开口。
“说没有那是骗你的!”眉宇间夹杂着一丝迷茫,齐娅拉叹了口气说。“即使勉强要装出气定神闲的样子,但我的手心仍紧张的微微发颤。不过你看起来似乎很镇定,是有什么诀窍吗?”
“嗯……大概是因为我曾经学过类似的东西吧!”古纳德双目凝视着斯丁诺高大的城墙上这在进行的惨烈战斗,整个人也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虽说攻城战已经持续了不少天,但偌大的城墙上竟然连一架投石机都找不着,这可真让人惊讶!”
“投石机?”齐娅拉一脸无奈的摇摇头,“这我可看不出来,只是觉得这个斯丁诺和传闻中的无敌要塞似乎差太多了。”
“没有与之对抗的投石机,那么奥丁的巨型投石车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古纳德耐心向身边的菜鸟解释道,“你瞧,它们给城墙和城头上那些亚兰克士兵造成的伤害几乎是毁灭性的。不过奥丁的投石车们也算准得厉害!还有那些正在下面尝试撞击城门的重步兵们,普通弓箭根本无法射穿那身坚固的铁甲,没有投石机的威胁,他们同样可以任意推进援护。听听那里的吆喝声,没有人知道城门会在什么时候突然被撞开,这些因素都将给斯丁诺守军造成沉重的的精神压力,消磨他们的斗志。以目前形势而言,如果一周内仍没有足够数量的援军赶到,城破的结局就不可避免了。”
“说明的很清楚嘛!”受教者以开玩笑般的语气说,“看来这个将军的身份更应该由你来当才对。”
一脸正色的古纳德表情严肃的注视着面前这个心虚的年轻将军,“战争所看重的是统率者的智略、力量以及运气三个方面,其结果也往往都在一瞬间决定的,疑惑的一方必败无疑。智略随时都可以借助类似与我这样的参谋,但拥有力量和无比的运气这两样优势的你,只要能够始终坚定信念,那无疑就是最适合的领军人选。我们每个人是为了保卫自己而战,如果不战斗就无法保护的话,就必须战斗下去。在战场上……与其去想如何杀死敌人,倒不如先保护好自己来得实在,所以对于士兵们来说,你大概可以算是最保险的领袖吧?”
齐娅拉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究竟应该把你的话当成是赞美,还是讽刺呢?”
古纳德也笑了,“这当然还得以你自己的态度而定。”
“那边两个小子!笑什么笑,难道觉得你们眼前这个战场很可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