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镇。

我们终于进了秋水镇，越往秋水湖走人烟也的确越稀少，看起来也更贫穷，与现代的风景旅游区完全相反。

夏剑重复着已经问了好几遍的问题：“人参精不要了？”

“我已经说了八遍了，不要。”好热，我脸贴着夏剑的背有气无力，“不过是想吓吓那两兄弟而已，你还真是块铁啊。”要让这块铁理解人世间的虚伪还真是不容易。

夏剑大概是有些不甘心，抱怨：“你笑了。”

我哀叹：“那是因为看那两人吃瘪开心，光天化日之下做起买卖人口的勾当还像在谈天气一样。不过，越是有能力的人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会越不甘心，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以后指不定想什么办法来整我呢。”我想到那宋元瑞看夏剑的眼神就火大。

夏剑顿了顿：“宋元怡身上有妖气。”

“啥？”我手一松，差点从夏剑背上仰下去，“他是妖怪？不会是狐狸精或者人参精吧？”不会正撞在枪口上吧？

夏剑扶正背上的我：“你小心点。他不是，是沾上的，道行不浅的妖。”

我哀嚎：“不会吧？早知道就不那么嚣张了，我可不想跟妖怪打交道。怪不得他一上来就盯着我手上的缎带看，不会看出什么吧？完了完了。”

夏剑停下，言语里压抑着火气：“我是摆设吗？就算是妖王拿着摄魂站在这里，也不会让他伤到你一根头发。”

哟喂，小子口气不小，嚣张的时候连句子也正常了。

不过虽然我知道噬魂剑是把厉害的剑，也知道夏剑很厉害，不会厉害到那种程度吧？虽然不知道摄魂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像噬魂它家兄弟，但是妖王我还是知道的。之前听那些小魔说噬魂剑如何如何厉害我还以为是吹牛呢。

我从侧面看着夏剑完美的脸，小心翼翼的问：“诶，你是什么？”

夏剑转过头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睡糊涂了？我是你的剑。”

就像忽然想到什么，夏剑停下来脸色变得很怪异，只一下，把我朝高处送了送又开始走。我正在想妖怪的事也没有多注意：“还是小心点为妙，这样平常的生活就很好，麻烦事多了会睡不好觉的。”

夏剑闷闷的吐出几个字：“随你高兴。”

傍晚，我和夏剑找到唯一一户农家借宿。如果能预知未来，我大概宁愿在山村野地呆一晚，也不会去打扰那母子俩平静的生活吧。

女人瘦得皮包骨头的脸上那双眼睛微微突出，探究的眼神在我和夏剑的身上前前后后上上下下转了好几圈，终于开了口：“本来就是个破烂地方，你们要是不介意就随便找个地方歇下吧。”她冷淡的转过身在那破了一半的锅里忙碌，“你们这些有钱人想法就是奇怪，冒生命危险只为去看个稀奇，不知人间疾苦！”

我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也不想去反驳什么。呵呵，貌似在很久以前我也是这样埋怨过，那时候老姐回答得很干脆：“因为有钱人无聊！”

这个家真的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空旷的屋里摆着一锅一灶一张床，唯一值钱点的大概是那个木头的雕花箱子。

旁边一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眼巴巴的盯着锅里的稀糊，破烂的衣衫只遮住上半身一小部分，一根一根的肋骨看得清清楚楚，瘦得如鸡爪的手端着一个半残废的碗，不时吸吸快要掉出来的鼻涕，巴掌大的脸上写的全是饥饿。

虽然是夏天，山底的傍晚还是冷气沁人。我缩在夏剑怀里，打量我不熟悉的环境。

以前也养老院听过那些八十好几的老人讲在六十年代自己抓蚱蜢啃树皮为生，也有一家人一家人全部饿死的情况。但那些毕竟离我太遥远，因为就算我和老姐最苦的时候也没挨过饿。我只是抱着听故事的态度去闲聊，但当这些都活生生的摆在自己面前时，忽然觉得以前的浪费真的可耻。

黑乎乎的稀糊被盛在小孩半残废的碗里，不是玉米糊，面粉糊，当然更不可能是芝麻糊了。那是我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任何一种食物，比魔族的食物看起来更让人难以下咽。我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饿了？”夏剑轻声问。

看着女人把稀糊上漂浮的两片泛黄的叶子特意的夹到小孩的碗里，我简直羞于去想包袱里的那些精致的点心。

小孩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碗，又看看我。如此反复之后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狠狠地抿了抿嘴唇。一只手提着摇摇欲坠的裤子，一只手小心翼翼的端着碗走到我面前：“要是你想吃的话，我可以分你一点，只有一点哦。”

“乐儿过来，那位哥哥不会吃的。”女人尴尬出声。

小孩有些怔愣看看自己的娘又拿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我，举到我面前的手迟疑了一下却没有收回。我心里五味杂成，从包袱里翻出桂花糕：“哥哥拿这些跟你交换好不好？”

小孩木木地接过糕点，然后像是忽然认得这是什么，一阵惊喜。鸡爪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眼睛晶亮地走到女人面前：“娘你吃吧，我认得这个。以前爹爹在的时候，打猎换了银子从镇上回来怀里总是揣着这种糕点，娘最喜欢了。”

女人瘦得凸出的眼睛里水光盈盈，有凄苦的安慰。

我就着那只半残废的碗，尝了一口黑色的稀糊，酸苦：“哥，你去打点猎物回来吧，多打点。”

他顿了一下，然后认真地说：“很快就回来，有事大声叫我。”

我立刻明白，这地方恐怕不太安全。我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我把包袱里的东西都翻出来，招呼女人和小孩过来吃。

女人有些尴尬：“小公子，刚才多有得罪。”

“没关系的，我明白。”我看小孩拿着糕点望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是叫乐儿吗？有什么事就说吧。”

他怯怯地说：“乐儿可以拿点去给姚珊姐姐吗？”

我疑惑：“姚珊姐姐？”

女人立刻拉过自己的儿子：“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姚珊是住在不远的女孩子，自从……”女人眼色黯了黯，“自从我家汉子滚下山崖后她父女俩就一直照顾我们娘俩，前几日姚珊的父亲也过逝了。”

我看见女人说姚珊的父亲过逝的时候眼中闪过恨意，不想多事去打探什么：“没关系。要不这样，我哥去打猎了，让那个叫姚珊的一起过来吃一顿吧。”

女人忽然想到什么，眼里惊慌一片：“糟了，小公子赶快叫你哥回来罢，这个时候上山打猎太危险了。”

我安慰的笑笑：“没关系，我哥很厉害的。趁现在天还没黑，去叫那个姚珊姐姐过来吧。”

得到许可，乐儿高高兴兴的跑了出去。

我和那女人一时间相对无语，我于是出声打破尴尬：“大姐有没有想过呢，在城里找点活计也也比在这里强上许多。”

“不是没想过，乐儿已经十岁了，我和我家汉子在这里生活了十二年，放不下啊。”女人叹了口气，眼中全是伤痛。

十岁了？看起来和我这五岁的身材差不多：“大姐，逝者已矣。但是你和乐儿还活着，总要为活着的人考虑。”

她低下头没有说话，朝门口看了看，喃喃自语：“怎么还没回来？”像是忽然之间想到什么，立马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就往门口走，“我去找找。”

本来不爱管闲事的我脑中忽然浮现出女人说起姚珊父亲死了时候眼中的恨意，觉得有些蹊跷，也起身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