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山会的傻娘叫黄香槐,亲爸叫龙海涛,都是槐树园的老民办。
天刚亮,太阳神托着一轮火球轻轻地放在远山之上,灰羽的,黄嘴的,花背的,白脖的……成百上千的思乡鸟,从槐树林飞起来,从芦苇荡飞起来,时而冲向高空,时而俯视河面,鸣叫着,飞舞着,与龙山会家的鹅群上下呼应。
龙海涛划着小船,远远的跟着。小船儿划啊划,鹅儿游啊游,慢慢的消失在红霞普照的水面,只有那龙海涛那过早的白胡子就像那帆,飘逸地消失在这美丽的芦苇荡里。
那芦苇荡的尽头,耿凤凰打一辆红sè的士等在岸边。龙海涛开船刚到了岸,司机打开了录音机,耿凤凰上船去和龙海涛聊天。
龙海涛很自豪地说:“槐树园孙子辈的人多是我的学生,父母辈的人也是我的学生,连爷爷辈的人也是我的学生。”
耿凤凰很惊奇:“按照国家的政策,你早该转了啊!”
“可我,都错过了机会。”龙海涛又想起了往事。家里子女多,除了龙山会寄养在龙大河家,其余7个子女都要靠种地和每月不足300元的工资上学,况且老伴的脑子常犯病,没办法找了龙大河,靠放些鹅鸭贴补家用。但是他没有忘记学校和孩子,他还是劝龙山会当了民办教师,他依然留恋和孩子们在一起的rì子。
“不远的将来,政策会考虑像您这些为农村教育做过贡献的人。”耿凤凰不是安慰他,而是相信党的政策。
“说的倒好听!盼得猴年马月没个踪影。我现在不图转了,只要义务工、募资,不找我们就算烧高香了。”龙海涛像是对现在的待遇比较满足。
耿凤凰苦笑地说:“不瞒三叔,我一上任就碰了一个难题……”
“什么难题说给三叔听听,我这人是穷了一点,但不像山会他干爸那样抠门!”
“事情是这样……龙山会是槐树园校长,我想您家先带着个头!”耿凤凰就把募资建槐树园教学楼的事说了,本以为龙海涛不支持,结果他听了哈哈大笑,说:“什么钱没有,建教学楼的钱,咱有!龙山会要带头,做得对!”
“捐多少?三叔!”耿凤凰问道。
“我家民办教师三个,钱都是山会妈管着。”龙海涛说着,扬起牧鞭开船走了。
中午,天气异常的炎热,河里的青蛙也跑到柳树底下懒得叫喊,但林子里的知了不停地叫着,麦黄sè的蜻蜓儿成群地在场里、村子的大街小巷来回飞着,几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露着肚皮,光着头,流着汗,举着扫帚捕蜻蜓。一辆红sè的士从大路慢慢地奔来,到了拐弯处从一个男孩身边缓缓停下。
“小同学,你们知道龙海涛老师的家吗?”耿凤凰询问小男孩。
小男孩放下扫帚,摸了摸头,看了看耿凤凰,又看看车,说:“看你那么漂亮倒不像是坏人。你找的是我爷爷家,我坐你的车给你带路怎样?”
“行啊!”耿凤凰让小男孩上了车。
车子在一条小巷的巷口停下。耿凤凰、司机跟着小男孩来到一个破院子前,把车停好。
龙山会家的院子是用碎石、破砖砌成的,高高低低的,像远处连绵起伏的丘陵。大门是个单扇,右下角一个窟窿用破纸箱钉着,门东侧一个猪圈,西侧用玉米秸围成一个厕所。院内几棵大树,树下的北方是三间低矮的草房。
龙海涛不在家,正巧黄香槐赶着老黄牛驾着粪车过来。耿凤凰主动去打招呼,黄香槐忙着把牛拴在门口的大槐树上,取开院门,嘟囔着:“那爷俩个也不知道被哪个狐狸jīng勾去了?一整天不着家。”
耿凤凰跟着走进屋子。那黄香槐也不洗手,只是用肩膀上的汗巾抹了抹手,倒了一杯凉开水,瞪着眼睛问:“是不是来募资的?丑话放在头里,镇里欠我们的工资还没给呢。”
“三婶,我知道街道办事处欠了你们民师的工资,你们才不愿捐资建教学楼。这个我能理解。但民办教师停薪留职的款子你和三叔都没有交吧?”
“放屁!他们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他们也说得出口,就不怕烂了舌头!当初,那个庞顺行在大槐树讲,那么多人听见了。他们要给我们买医疗保险、养老金。退休金一文没有给,买医疗保险、养老金也是空吆喝。我们为了保留岗位能有一天转正,一分没有少他们的。有后台撑腰的,倒是没交,找他们去啊!”黄香槐好厉害的一张嘴。
“这还要录制吗?”司机提着小型录音机请求。
“别激动,慢慢说。”耿凤凰接过黄香槐倒的那杯凉开水,看着她枯瘦的病容,转身告诉司机:“要录好。我们听着黄香槐的故事……”
“耿镇长,准备好了!”司机说。
“耿镇长?你是来挂职的耿主任?”
“是啊!三婶。”耿凤凰回答。
“你叫耿凤凰?你爸是耿兆麟?”黄香槐打量着这位年轻漂亮的镇长,像是想到了一个人。
“是啊!”
“你是县城一中毕业的?”
“是啊!可我没有毕业就……哎你问这些干什么啊!”
“是不是看男孩子眼馋了,谈恋爱了?”黄香槐说话慢慢离谱了,“你勾引的男孩子没有看上大学,眼泪汪汪地回家了。你忘了?听说你在县城职业学校当了校长,又考了干部。为什么到槐树园来呢?那个眼泪汪汪的男孩就是我的儿子——龙山会!你害苦了他,现在找我一个老婆子。我没能耐,要找就找俺家龙海涛,要钱给钱,要人也给……”
耿凤凰极力控制住感情,虽然黄香槐说话不中听,但看她的表情只是想发泄内心的悲愤,并没有什么恶意。耿凤凰觉得当初她和龙山会没有谈情说爱,龙山会的不辞而别不是她的责任,而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今天回到小龙河,纯属为了工作,又何必隐瞒呢,“三婶,我今天来就是想和龙山会一起筹建一所一流的小学!”
“又来勾引我儿子!”黄香槐啪地一声,杯子摔了!“一中你勾怀了山子,毁了他的前途。现在又回来,趁庞顺帆没来,雪莲没来,勾引山子是吧?狐狸jīng!”说着那眼睛突然发绿,死盯盯地仇视着坐在面前的耿凤凰,刹那间,抓住了耿凤凰的胳膊要打。
“你疯了!”司机急忙抓住黄香槐还带着粪便臭味的手,将她拽到一边。
黄香槐一股子邪劲——那司机哪能挣得过她?她三下五除二挣脱掉,抄去一把铁锨就要往耿凤凰的身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