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有火炉,烧得正旺。开 心 文 学 几口热茶之后,凌厉的颤抖渐渐止住了。止血之药似乎也发挥了效用,血不再涌出。他像是撑了很久,此刻终于往桌上一软,很有几分虚弱的样子。
没事啦?邱广寒轻声问道。
凌厉点点头,转头看棚外。天sè渐渐地暗了。棚子再往前便是山路;此刻棚里在歇息的也就只有他们两人而已了。
我们怎么办呢?凌厉苦笑着回过头来。回平江府去?
我……我都没关系呀。可是你……走不了了吧?
凌厉有点犹豫地看着手里的空茶杯,将它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
这样吧。邱广寒突然道。我去问问这里是不是能容我们住一晚。
凌厉没来得及反对,邱广寒已经去了。
茶棚里在山脚下,不远处有一所小房子——说是小房子,确实是小得不能再小了。那茶棚的主人,夫妇两个,均是三四十岁年纪,便住在那小房子里。此刻听说两人想要借宿,非但没露出半点为难之sè,反倒颇为热情,听说凌厉有伤,更是过来搀扶帮忙。
凌厉反倒不好意思了。四个人挤在一个两间屋的小房子里吃饭固然暖和,可是对他来说,实在也有几分难受。夫妇两个还更想腾出床来给他,自己在旁的屋里打个地铺,凌厉慌忙地谢绝了。那夫妇想了一想,妇人道,小哥受伤,马虎不得,或者你与当家的睡里头,我和尊夫人躺另一边便了。
邱广寒被她说得有几分尴尬,却又懒于分辩,只道,还是不必麻烦了,叨扰两位,已经很过意不去——我会照顾他的,两位只管放心歇息吧。
妇人见她要与凌厉一起,不觉一笑,道,那也好,只是这边实在地方小,东西又多,你们将就一晚,明rì去了城里,赶快找大夫要紧。
两人再谢了他们,设法铺开了被子。
躺在地上,即便隔着两层铺底的棉花,凌厉的脊背还是有几分发冷。幸好屋小不透风,因此他只是先头发了阵低烧,迷糊睡着了一会儿以后,却没事了。邱广寒听他呼吸先前带了些许颤抖,后来渐渐平复了,放下心来,靠着后面堆放得高高的杂物,坐着,却也渐渐地有了困意。
等到醒来,天已七八分亮了。邱广寒关切地抚他的额头,看他的伤口,惟恐他还有什么不适。凌厉受宠若惊地僵在原地,颇不自然地道,我好得多了。
只听外面那夫妇二人忙碌起来,似乎要早早地开门迎客,凌厉不觉道,我们也出去吧?要好好谢谢他们才是。
外面风仍然大得紧,rì头还红,挂在东面山坡上。邱广寒却像是一个被rì光一吹就要化掉的冰人儿一样,抬起手来遮住光亮。隔了一忽儿,她才用手小心碰了碰凌厉,道,今天不冷了吧?
凌厉顺手抓住了她手掌,笑道,当然不冷了。
正说间那夫妇二人已从茶馆中探出头来,看见两人出来,奇道,这么早就起来了?
邱广寒一时没挣脱,也不好再挣,只得道,叨扰二位一晚,实在不好意思再拖累了,有什么事我们能做的,我来帮忙。
那妇人笑道,不用不用,你们既起来了,就坐下喝杯茶吧,小兄弟的伤怎样了?
凌厉故意将邱广寒的手往前一挪,笑道,有她照顾我,还有什么不能好?
邱广寒这回是摔脱了他,嗔道,说你两句好话,你倒当起令箭来。
凌厉仍笑,却也不再占她什么便宜,指指座位道,我们去坐会儿。
两人刚刚坐下,便听后面传来一个女子肆无忌惮的声音道店家,有什么吃的没有?
邱广寒倒没什么,凌厉心下一惊,回过头去。果然是她。他想。他认得这没顾忌的声音。除了姜菲不会有别人。
姜菲说着话,也自来茶棚坐下了,却只有她一人。凌厉只觉见到她颇有几分尴尬,却也无处可避,果然姜菲一坐下来便瞧见了他,大吃了一惊站起来道,凌厉,是你!
凌厉躲不过,只好对她点了点头。姜菲本来是见到认识的人便喊,并无考虑太多,此刻心里立时省起凌厉身份,又想到他那rì举动,不觉害怕起来,却也不愿就此转身而走失了颜面,只好讷讷地坐下了。
那一边邱广寒却悄悄地凑近凌厉道,你认识的姑娘还真不少,怎么不招呼她过来?
你……你别误会。凌厉忙解释道。我与她只是一面之缘,前rì在你哥哥那里受了伤几乎丢掉这身武功,是她救的我。
什么?邱广寒讶异道。她救的你?那你……那你更不能不理睬人家啊!
不是,广寒……凌厉yù待抓她,却没抓到,见她顾自站起,走去姜菲那里了,只好连忙跟上。
姜菲眼见两人向自己走来,也连忙站起了,有几分胆怯地抢先开口道,你们干什么?
凌厉忙道,姜姑娘不要误会,我是过来打个招呼——顺便解释一下——那天是我心情太过激动,如有什么失礼之处,今天向你赔个罪。
姜菲听他如此说,忐忑之意倒也消去了大半,心中欣然起来,也不觉害怕了,手一挥道,算啦。你怎么会在这里的?邵大侠呢?
他先回洛阳去了。凌厉笑道。既然广寒人找到了,他自然也放心了。
姜菲一怔,只见邱广寒对自己笑了笑,不觉脱口道,你就是邱广寒?不是说你死了……
邱广寒只微笑,姜菲瞧着她不觉缄口,触到她目光,慌忙地道,都站着干什么,坐下呀,我……我请你们吃早点。她说着又连忙回头去喊那夫妇两个。
凌厉与邱广寒都坐了下来。邱广寒道,这怎么好呢,凌大哥说前rì是你救了他,那我们谢你还来不及——我看叫他请还差不多。
姜菲也不反驳,偷看凌厉一眼道,你没事了吧?
没事。凌厉笑。有你妙手回chūn之术,我还能有什么事?
姜菲立刻高兴起来,只听邱广寒又问自己的名姓,便告诉了她。那一边茶与点心刚刚上来,凌厉突然想起一事道,姜姑娘,你懂医理,我问问你,你可知道会有一种人,不怕冷也不怕热,而且还不怕……
邱广寒心下暗道不好,想这个姜菲懂医术,说不定会知道纯yīn之说,忙打断道,大早上的,说这个干什么?
但是……
我真的没事。邱广寒从桌下握住他手。别担心了。
凌厉被她手一握,又被她那笑意一勾,只丢了魂似地盯着她看,口里哦了一声,全然忘了再去追根究底。姜菲也盯着两人瞧,心下又想起邵宣也的话,心道他说凌厉极喜欢邱姑娘,果然不假;不过他不是说邱姑娘已经死了么,这之中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话却也不好问,她只得低头顾自去咬点心。
姜姑娘怎么一个人?凌厉换了个问题。令师兄呢?
姜菲脸sè立刻紧张起来,压低了声音道,我跟你说啊,要是碰到我师兄,千万别说见过我!
怎么了?凌厉颇感兴趣道。你没告诉他,偷偷溜出来的?
啊,是啊。姜菲垂着眼睛道。
你们吵架了么?还是……他又说你什么了?
他叫我回去。姜菲道。可是……师姐和三师哥都没下落,我怎么放心回去呢!他却叫我和其他人一起走,他要一个人去找。
令师姐他们还没消息?凌厉惊讶。不过——令师兄也是为你好。大过年的,你是该回家才对。
你……你也不能明白我么?姜菲喊道。你想想前两天找不到邱姑娘的时候你自己是个什么样!
凌厉不禁沉默了,看了邱广寒一眼。邱广寒开口道,到底怎么回事,姜姑娘,令师姐他们去哪里了?
师姐是一个多月前就出来采办年货的,带了好几个人。那几个人都回来好久了,年货也带了回来,说师姐让他们先走,她随后就来。可是都过年了她还没消息,三师兄大半个月前就出去找了,也没回来。我们就担心,爹这次派大师兄带人来找,我也担心他们,所以也跟来了。
邱广寒安慰她道,既然令师姐说随后就来,想必是她自己有事要办,只是耽搁了,不会有事的。
但是……怎么能没消息呢,都过了年了……姜菲好似要哭。
邱广寒犹豫了一下。真是对不起。她说。只可惜我也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一个人,不然可以让凌大哥帮你的忙。但是令师兄既然去找了,你该相信他才是,还是早rì回家比较好吧?
我才不回去……
你打算到哪里去找呢?凌厉道。令师姐到哪里去了,实在也很难猜测。
有人在平江南郊见过她,所以大师兄往南面去找了。姜菲道。我也想去,可是……又怕叫他发现。而且,我也担心万一师姐……其实是朝别的方向走了,那不是不对了吗。我实在也不知该怎么办,结果一大早出城,走着走着,就来这里了。她停顿了一下,试探xìng地道,你们也要找人,是去哪里找?
凌厉与邱广寒对看了一眼。去九华山。他说道。
姜菲踌躇了一下,yù言又止,凌厉又道,放心吧,我们沿途替你注意些消息就是。
可是你又不知道我师姐长什么样,再说你有了消息,我怎么知道呢?
姜姑娘的意思——你想跟我们一起走?邱广寒先说了出来。
是啊。姜菲脱口——呃——不是……她随即又低下头去。
凌厉也笑了。你又不怕我了?
姜菲瞪他一眼。有邱姑娘在,你能把我怎么样?
就是说,你真的想也去九华山?凌厉又跟了一句。
姜菲不好意思起来。邵大侠怎么回洛阳去了。她嘟哝道。倘若他在,一定会陪我去找的……
他不在也没关系的。邱广寒笑道。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