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面馆前厅,总共就两盏蜡烛,光线十分暗淡,倒是厨房之内的光亮,能强上一点。老板和老板娘匆匆往厨房赶去,紧跟着就见厨房之内跑出一个人来。
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她的脸上写满了憔悴与沧桑。老板娘一瞧,这个老妇人她认识,立马叫道:“吴大姐,你不是回屋休息了么?今晚不营业,没有你的事,你回…….”
今天晚上,是袁婷在此过生rì,只请高珏一人。老板娘的记xìng还算不错,依稀记得袁婷,再一听说是请高珏一个人在此吃饭,她马上就想起这个女孩是谁。
上次高珏来的时候,老板娘猜出高珏是和女朋友闹了别扭,但不知是谁,现在见到袁婷到此,便误以为高珏当rì是和袁婷恼了误会。眼瞧着两个人似乎和好如初,她也替高珏高兴,自然没口子的答应。
因为就做两碗面,所以老板娘把服务员和刷碗的大姐,提前都打发走了。刷碗大姐就住在面馆的一个房间内,此刻突然跑出来,怎不叫老板娘心里纳闷。
可不等老板娘把话说完,吴大姐就从老板娘身边穿过,二人的胳膊还撞了一下。吴大姐是跑的,老板娘是走的,老板娘被直接撞了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而吴大姐因为上了年岁,好像也特别不好,登时便踉踉跄跄。
她的眼神似乎也不怎么样。没跑几步,又撞在一个桌子上。“哐!”
高珏与袁婷此刻都是一愣,高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绕过桌子,一个箭步,挡到袁婷的身前。
也就在这一刻,却听老妇人大喊一声,“高书记……冤枉呀……”
老妇人喊完,是连滚带爬的,来到高珏身前,跪在地上,大声哭道:“高书记,冤枉呀……求您替我做主……”
闻听此言,高珏更是一愣,连忙上前一步,双手扶住吴大姐的胳膊,温和地说道:“这位大姐,有什么话,站起来说。”
说话的同时,高珏也保持着jǐng惕,厅里这么黑,谁知道这老妇人到底是什么心思。
老妇人被高珏扶起来之后,又哭着说道:“我冤枉呀,我儿子死的屈呀。请高书记替他做主,为他讨回一个公道……”
“大姨,到底是怎么回事?”高珏现在更加糊涂了,但看老妇人哭的这般凄惨,显然确是有莫大的委屈。叫他不明白的是,这位老妇人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的。又是怎么知道,今晚自己要过来的。
吴大姐上次在刷碗之时,在听说高珏是通江区区委书记的时候,反应就不正常。可以说,老妇人当时差一点就跳出来,向高珏喊冤了。但她最终还是忍住,在她心里,但凡是当官的,没有几个是好人。担心说了,自己会更惨。可回过头,在高珏走后,她仔细一想,却又后悔了。因为她认为高珏既然能到这个小饭馆里来吃饭,还管老板和老板娘叫好听的,料想如果是坏人,绝不会这般。接下来的rì子,她就开始旁敲侧击地向老板打听高珏,老板的话少,但很实在,便把高珏的为人,告诉了她。自此,老妇人就开始天天盼着高珏再来。正巧今天,袁婷要在这里过生rì,老妇人又听到,请的人是高珏。
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她如何能够错失,表面上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实际上却是等待时机。待确定高珏已经到来,她便立马冲了出来。
袁婷是个好人,但她却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喊冤的人,她见得多了,一切都是走正常程序,从来没有说过,单纯去帮过谁。不过,她清楚高珏的为人,知道如果有人找高珏喊冤,高珏是一个会站出来的。
而且,袁婷还知道一点,那就是要想成为一个好妻子,要想成为一个被老公疼爱的女人,首先要懂得一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所以,她马上站了起来,搬过自己的椅子,和气地说道:“大姨,您请坐。”
高珏随即,便将老妇人扶到椅子上坐下。老妇人哪里肯做,奈何高珏力气大,老妇人只能坐下。
袁婷紧贴着高珏站立,刚刚高珏在第一时间,挡到她身前的一幕,她如何能够忘怀。在那一刻,袁婷的心里,别提有多温暖,别提有多幸福。
“大姨,您有什么话,有什么冤屈,就尽管说吧。如果属实,高珏一定会替你做主。”袁婷温和地说道。
“啪!”这一刻,厅里的灯亮了。
老妇人胆子似乎很小,见到突然亮了,不禁打了个哆嗦。回头一瞧,原来是老板娘把灯打开了。看到厅内再没有其他的人,老妇人才勉强送了口气。
“吴大姐,我一直都觉得,你好像有什么痛苦的遭遇,你的年纪,比我大不了两岁,却已这般。高珏是好人,也是好官,如果你真有什么委屈,就和他说吧。他一定会帮你的。”老板娘开灯之后,便朝这边走来,她是个好心人,并没有因为刚刚的冲撞而生气,反而柔声地说道。
“高书记,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呀……我儿子死的冤呀……”老妇人当即痛哭起来,声音哽咽地给高珏讲述了一段往事。
老妇人姓吴,名叫吴海菊,夫家姓牛,生有一子,名叫牛君。在数年前,年少的牛君因为对男女之事十分好奇,正好有黑录像厅播放那种片子,他便晚上跑到那里看录像。却巧那天晚上,有jǐng察过去扫黄,见人就抓。录像厅有后门,jǐng察来了能有十多个,看录像的倒有四五十,录像厅的老板,起哄让大伙逃跑,借着混乱逃走。牛君也不甘心束手就擒,因为这事如果被父母知道,肯定是要揍他的,自然跟着是撒腿就跑。jǐng察在后面紧追,牛君等一干人,是分头跑,而jǐng察呢,大多是三四个人一伙去追,唯有追牛君和另外两个家伙的那名jǐng察,就单独一个。
牛君和那两个家伙并不认识,三个人一起跑,那两个都比他跑得快。而后面追他们的那个jǐng察,跑得更快。牛君见快被追上,加上也跑不动了,索xìng投降。他停了下来,转身就想说“我不跑了”。可后面那个jǐng察,不等他把话说出口,就已经上来了,抬腿一脚,踹断了牛君的两根肋骨。把牛君疼的是死去活来。那jǐng察料想牛君已经跑不动了,又接着去追,把另外两个家伙全部生擒。这两个家伙中,一个录像厅收钱的,一个是里面看场子的。
正常来说,去看黄sè录像,罚两个钱,教训一下,也就完事了。可牛君身上带伤,又没有还手,下如此重手打他的jǐng察,或多或少得有一点点的干系。毕竟,牛君没有做出袭jǐng的动作。牛君先前倒是被送到医院治疗,可没过两天呢,和他一起被抓的两个家伙,共同指认,牛君是录像厅帮忙看场子的,当时他停下来,是想把后面追赶的jǐng察给截住,而且还率先动手,结果jǐng察正当防卫,将他踢伤。
这样一来,牛君无缘无故地背上袭jǐng的罪名,以及协助传播yin秽录像的罪名。其实如果没有袭jǐng的罪名,单就一条,也不算重。别的案犯,哪怕是主犯,也就是一年多点,余下的也就是半年、几个月。牛君是这里面判刑最久的,整整三年。
出狱之后,牛君哪里气的过,加上在监狱里也没学到好的,出来之后,也不务正业。他知道打的和陷害他名jǐng察叫什么名字,但也知道人家的厉害,自然不敢报仇,可心里总有一口气,于是一天晚上,他决定跑到那个jǐng察家里去砸玻璃。
不曾想,这一去惹上了滔天大祸。他一石头把玻璃砸碎,人家就追出来。自己运气不济,仓皇中被一块石头绊倒了。随后,人家便赶了上来,将他当场擒获。哪怕是蓄意报复,砸块玻璃又能如何,牛君倒也无所谓,认头再蹲两年。然后,他的罪名根本不是砸玻璃,而是报复杀人,杀了那个jǐng察的未婚妻。
牛君最后,是如何认得罪,吴大姐不知道。但开审的那天,他记得清楚,牛君法庭上大呼冤枉,说自己是屈打成招。可没有用,他有作案动机,还有认罪的口供。承认是为了报复这名jǐng察,将人家的未婚妻活活掐死。
牛君被当堂判为死刑,案子交到省高院,核准死刑。牛君就这么死了。他是家里的一脉单传,他这意思,牛君的父亲跟着就得了脑血栓,没过多久也死了。
丈夫与儿子的先后死去,对吴海菊的刺激,实在太大,他决定为儿子鸣冤。他前往区zhèng fǔ上访,可上访的结果,自然是没有结果。因为人已经死了,现在是死无对证,案子根本翻不了。但她不甘心,又继续到市zhèng fǔ上访,可她得到的结果仍然一样。于是她又到省zhèng fǔ上访,可这一次,她还没等到门口呢,就被好几名jǐng察给抓了,送去劳教一年。罪名是无理上访。
从劳教出来,她是心灰意冷,家也不回了,辗转来到拉面馆打工。
至于说,当年踹伤他儿子的那名jǐng察,不是别人,正是现在通江区jǐng队中号称神探的——常磊。
听到常磊的名字,听完吴海菊的讲述,高珏的脸sè,变得无比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