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隆大厦二十八层的董事长办公室，高档气派的老板椅上，杜诗泉紧闭着眼睛，两腮的肌肉因为用力咬紧牙关而凸起，额角青筋直冒，两边太阳穴突突突的只管跳。 （文 學馆）

“他们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啊！呵呵，什么东川大佬，什么地下市长，狗屁不蛋！”

良久他才长叹一声，带着几分自嘲、几分苍凉，那是一个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江湖，从心底发出的悲鸣。

副总经理周宝山、秘书何莉、头号保镖方佳明、金牌打手曹刚，能召集到的心腹干将都被杜诗泉召集到了这里，一个个面面相觑，要么咬牙切齿，要么低头沉思，神sè变幻不定。

他们曾经以为锦隆这个东川的黑金帝国是坚不可摧的，老板和党政官员称兄道弟，连刘铁卫都拿他们没有办法，打官司更是法庭上的常胜将军，整个东川简直没有锦隆办不成的事情。

现在才知道这种虚幻的妄想有多么可笑，又有多么可怕，一旦失去了保护伞，在专政机关的铁拳打击之下，锦隆根本不堪一击！

事情已经渐渐传开，整个锦隆集团从上到下人心惶惶，许多普通白领悄悄收拾好个人物品随时准备离开，就像大雨来临之前的蚁群。

周宝山是杜诗泉当年的老弟兄，锦隆集团也有他的一份，落到如此田地，他无论如何都不甘心，愤愤不平的说：“大哥，老雷犯浑是他的事情，卢书记肯眼睁睁的看着咱们倒下？咱们是纳税大户，每年交多少税，创造多少就业岗位？还有公安局老曹……”

确实是洗白上岸了的，周宝山早年也是街头提着西瓜刀收保护费的角sè。现在嘴里都迸出纳税人、就业岗位这些词儿来了。

但是表面洗得白，里头却仍然漆黑，甚至比以前更黑——很多年前就不在街头收保护费了，开设的娱乐场所也在走向正规化，可他们的土地开发、商业投资、工程竞标，全都是权钱交易加暴力开道，造成的危害只会变本加厉！

现在这颗毒瘤，正面临着它应得的下场，那就是被连根拔除。

作为毒瘤中的一分子。周宝山还是要挣扎那么几下的，他建议杜老大向政界的其他朋友求助，锦隆在东川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跟雷正福走得最近，和其他官员也有不浅的交情。

“没用的。”杜诗泉摇了摇头，笑容苦涩而悲凉。

他给陆书记、曹局长进贡的也不少了，平时见面都笑呵呵的，但刚才打电话过去，陆书记秘书接了电话说老板正在开书记办公会，曹局长倒是亲自接的电话，隐约透了点口风。说是上头压得很厉害，这次可能保不住你，该安排好的尽量安排好，要有准备。

准备什么？坐牢还是上刑场？杜诗泉挂了电话就气得砸桌子。

曹局长所谓的上头。只能是省政法委书记武刚，其实就算曹局长不说，杜诗泉结合各方面传回来的消息，也猜到是武刚出手了。

武刚是从东川升上去的。历任市公安局局长、副市长、省公安厅厅长、政法委副书记，一路升到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在东川市和全省政法系统的影响力非常大，雷正福、曹平安这些人都是他当年的下属。

只有这位武书记亲自出手，才在短短几个小时里施展雷霆万钧的打击，大有把锦隆集团连根拔起之势。

毫无疑问，雷正福得到了武刚的帮助，要抢在国纪委文秀华莅临东川之前，把一切不利因素都抹杀掉。

杜诗泉不幸成为了头号对象。

曾经和武刚有过几面之缘，想到那个站在三江省权力金字塔高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杜诗泉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或许勉强能和雷正福扳扳手腕，但是只要武刚介入进来，就完全没有任何机会了。

周宝山默默无语，既愤怒又无奈；何莉不知是真是假的揉着眼睛，眼眶子红通通的；曹刚咬牙切齿，浑身力气不知道该往哪儿使，难道还能去做了雷正福或者武刚？

方佳明双手握拳，气愤愤的说：“老板，我不甘心哪，雷正福每次过来，哪次不是让红霞陪他陪得笑呵呵的？他自己惹到不该惹的人，要倒台还得拉着咱们陪葬？您给他的钱都多得数不清了，到头来……”

杜诗泉摆了摆手，“这种事情，也谈不上什么对错，老雷有老雷的想法，我有我的立场……你看看楼下，是不是有人盯住了？”

方佳明走到阳台，往下面看了看，回来脸sè就更不好了：“马路对面，左边十字路口，右边红绿灯，各有一辆车停着，两部帕萨特一部福特蒙迪欧，太远看不到车牌，咱们装了高清监控，到保安中心调得到图像。”

“没必要了，”杜诗泉苦笑着摇摇头，“如果没猜错，应该是我的老朋友刘铁卫。”

当年杜诗泉还在街头收小摊贩保护费的时候，刘铁卫就是派出所的基层民jǐng，从那开始就成了对手，一晃二十年过去，两个人各自到了所能达到的高位，刘铁卫做到刑侦副局长，杜诗泉成了锦隆的董事长。

在场的人们脸sè一黯，刘铁卫这次过来，和上次大不相同，肯定是要动真格了。

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周宝山终于爆发了，一下子扑到杜诗泉面前，双手撑着办公桌：“大哥，我不服！雷正福那王八蛋，凭什么这样对我们？老子就算死，也不能让他好过！”

“放心，我杜诗泉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杜诗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森然，“待会儿有位小朋友要过来，我会给他点好东西……方佳明，你只是我的保镖，手上没有沾血，估计很快就能放出来。到时候你带红霞走，跟她说我对不起她！”

杜诗泉站起来，把一张金卡放进方佳明的衣兜，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佳明喉头蠕动着，yù言又止。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杜诗泉意兴阑珊的按下了免提，前台小姐的声音很急：“杜总，他们上来了！”

方佳明冲到阳台往下看，街面已经停满了jǐng车。前面是便衣刑jǐng，后面大队的武jǐng、防暴jǐng，正朝着锦隆大厦鱼贯而入。

………

糟糕！

齐然接到杜诗泉的电话之后，立马往锦隆大厦赶来，可他抵达的时候。整条街都停满了jǐng车，一群群的jǐng察如临大敌，设置了jǐng戒带，刘铁卫领着人杀进锦隆大厦，齐然只远远看到他的背影。

林嫣交代过，杜诗泉给的东西只能拿在自己手上，并不是信不过刘铁卫。而是因为东川jǐng方并不是铁板一块，如果jǐng察按程序搜查，那些决定xìng的证据很有可能落到和雷正福同为武刚老下级的公安局长曹平安手上！

急着往里走，在jǐng戒带被jǐng察拦下来：“同学。这里正在执行公务，你不能往里走了！”

这时候又一支jǐng车车队疾驰而来，打头的奥迪挂着0001号jǐng车牌照，下来个身材敦实、穿白sèjǐng用衬衫的中年人。皱着眉头说了句：“乱弹琴，老刘怎么就冲进去了？赶紧上去！”

公安局长曹平安。他急着到锦隆来，就是为了抢在刘铁卫前面，拿到杜诗泉可能掌握的那些证据。

齐然在报纸和电视上见过曹平安，一看更心急了，可被拦在jǐng戒线外面过不去，怎么办？

灵机一动，朝着对面喊了声：“舅舅！你忘带药了，舅妈让我拿过来！”

曹平安那群jǐng察都往这边看，人多，都以为是喊的别人。

执勤的小jǐng察不知道谁是他舅舅，齐然笑着从jǐng戒带下面钻了过去，一溜烟的直奔锦隆集团大门口。

阳光照耀着少年，年轻的身体里涌动着青chūn活力，飞奔的姿势宛如羚羊。

“谁家的孩子，跑得真快！”曹平安这些人都微笑起来，jǐng察做到四五十岁，很多都有早年落下的职业病，这孩子是送药来的，让人暖心。

哪晓得齐然嗖的一下从这群人前面跑过去，一头钻进了锦隆大厦。

jǐng官们莫名其妙，到底谁是他舅舅？

大厦里边，还有很多没来得及走的普通白领，jǐng察正拿着照片一一甄别，不是涉黑成员才放他们走，齐然在里头就不引人注意了。他跑到电梯口子，正要按二十八层，看见旁边一部电梯灯亮着28，然后27、26这么下来，心头一紧，直接等在了电梯口。

叮咚～～电梯门打开，刘铁卫押着杜诗泉出来，看得出铁面神探并没有多么高兴，甚至比保持微笑的杜诗泉更落寞：不是因为拿到过硬证据，而是上头突如其来的要求彻查锦隆，以这种方式结束和老对手的战争，对刘铁卫来说郁闷远多于胜利的喜悦。

刘铁卫看到齐然，很有点惊讶，被他押着的杜诗泉甚至有空朝齐然笑了笑。

晚来一步吗？

突然他们俩身边，被两名jǐng察押着的方脸黑汉子猛的挣扎起来，朝齐然这边扑：“老子当兵上过战场，为国家流过血，当个保镖又不犯法，你们这群狗子算什么玩意儿……”

齐然被推了个趔趄，jǐng察们大惊，一群人急忙扑上去，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把方脸汉子制服。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没伤到吧？”刘铁卫让别人看着杜诗泉，走过来和齐然说话。

“过来找我表姐，她在这边上班……没想到遇到这种事情，哈，刘叔叔，今天你好威风哦！”

齐然仰着脸笑容灿烂，他的衣兜里已经多了个指头大的优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