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样一来,叶家庄中,就只有叶晁溪一个人,知道所发生的事情的真相。
他当然不会说出来他的所见所闻,但是,保守秘密这件事,本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值得庆幸的是,在他苏醒之后没多久,叶家庄的正院大厅之中的灵堂就已经摆好了,没有尸骸便只有牌位,叶城与宋奇一直兄弟相称,两人的牌位被齐平地摆在了一起,而红花儿虽然是个丫鬟,但是也按宋奇生前说过的意愿,以宋奇义女的身份供了牌位。
叶晁溪自然随同众人前去参拜,而后一些人守灵一些人前后打点,宋奇生前养的那些信鸽也被纷纷召回,毕竟留在江湖上的叶家庄弟子需要这些信鸽来通知叶城身亡的事情。
叶城死得壮烈无私,这无形中让出头来当家的几个汉子们心里的那点私心都淡去了不少,而一些对于叶家庄的一些生意的命令也随着几个当家的兄弟们之间的讨论,渐渐拟出了一个大概。
而这些汉子们在讨论中,渐渐就说起了叶城所面临的那种非人间的力量。
叶城是先天武道巅峰的功力,足以傲视江湖,却在那黑烟滚滚的妖邪力量中,以尸骨无存的代价才得换来一线胜机,然后又搭上了宋奇和红花儿两人的命才驱散了那团黑烟——这是路南乡在那争斗的废墟之上施了半天法才勉强“还原”出的景象,这样的眼见为实,才让叶家庄的人对他的描述而深信不疑,更不会有谁去质疑路南乡这两个人的见死不救。
但是这样争斗的景象深深印在了叶家庄每个清醒的人心中,这使得他们在思考江湖上的种种的势力是时候,还多思考了一层——那些非人间的力量,应该怎么对付?
讨论的结果,自然是落到了送叶晁溪回来的两位道长,以及叶晁溪的身上。
叶家庄虽遭突变,但是腾出两间客房还是没有什么问题,而且叶城的丧礼总需要做场法事,路南乡在“还原”了争斗现场景象之后,颇受触动于是主动请缨来为叶城等人超度,叶家庄自然是顺水推舟地留了两位道长下来。
叶晁溪是那两位道长中的一位带走去治病的,而后又被两位道长给带了回来,于是这叶家庄中与两位道长最为熟悉的也就是叶晁溪了,而叶晁溪也是被带着见过世面了的人了,于是叶家庄那些当家的汉子将正在守灵的叶晁溪叫去询问了半天他的所见所闻。
叶晁溪留了心眼,没有跟家里人说自己的魂魄的状态,也没有说融魂和以人养剑等等可能的yīn谋,因为那些一旦说了必然会引到叶城的死亡上面——叶晁溪对自己说圆这个故事没有信心,于是最好的办法便是什么都不说。
而他却是详细描述了云天之巅的壮丽景象,描述了自己所见到的仙人一般的人物,描述了自己所见的那些神奇到匪夷所思的法宝与建筑——他将自己的这一趟出行描述成了一个充满了乐趣和惊诧的大开眼界的旅程,而没有去说自己所受到的那些jīng神层面上的震撼。
在被叶晁溪所描述的世界震惊的同时,叶家庄的大人们心里也难免觉得叶晁溪大概是有所夸大其词,想着也许云天之巅只是一座比较高的山由于穿过了云层才有那么神奇……毕竟叶晁溪这孩子看书看得多平常也难免掉书袋,而在他们的观念里,读书人用的词都难免浮夸,比如明明只是个擦满了脂粉的站街边招客的青楼女子,他们形容起来也是“金似衣裳玉似身,眼如秋水鬓如云”……
但是不管他们对叶晁溪的描述信了多少,在彼此心中,他们都认可了之前所商量的那应对那些非人间的力量的方法——让叶晁溪去拜那两位道长为师。
当然他们也考虑到了若是叶晁溪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拜师的话——毕竟叶晁溪被那道长带走之后还会带回来,在大人们的揣摩里多少也透着股那山门不打算收徒的意思,所以如果是叶晁溪自身的问题,那便从叶家庄挑些别的资质好的弟子去尝试拜师,这就需要叶晁溪从中说和一下了。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他们只是委婉地询问了叶晁溪的意见,叶晁溪便毫无推脱地答应了。
大人们以为叶晁溪是一个听话孩子,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叶晁溪心里真正的念头。
他只有那一个地方可去了。
于是在应下之后,叶晁溪有些犹豫地站到了路南乡和翡寒星所在的客房的门口。
……………………
叶晁溪在犹豫着怎么敲门怎么开场白的时候,路南乡和翡寒星对着那扇关着的门一时都有点沉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找上门的叶晁溪。
虽然没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什么问题,但是说到底叶晁溪大伯的身体都是毁在他们手上的,甚至红花儿宋奇也都能算上,偏偏叶城和宋奇还都能算是叶家庄支柱一般的存在,可路南乡翡寒星两个人还瞒去了真相跟叶家庄中的人说那三人是反抗邪魔英勇牺牲,把自己的存在感给摘了个干净——如果叶晁溪的见识差一点心思偏狭一点,只怕难免会发散到这两道士不怀好意意图谋取叶家庄甚至是谋取剑灵之类事情上了。
当然这完全不是事,有误会解释清楚之后便随便他怎么想了,想好想坏都是个人心xìng问题,两个人所担心的,其实是怕叶晁溪心头有怨于是……又开始哭……
虽然他们已经听说叶晁溪醒来的时候并没有意图拆穿他们的谎话,甚至还十分配合地作证,也没有什么痛哭流涕的表现,但是在他们的预料中,叶晁溪至少还是要在他那些亲朋好友身边大哭一场的,所以大概要等路南乡开始做法事的时候,叶晁溪才会来找他们,却没想到叶晁溪来得这么早。
“他的心跳很平和。”翡寒星沉默了一阵,开了口。
“躲又算个什么事儿,没准他悟xìng够高早想通了。”路南乡有点无奈地理了理袖子,起身上前,开了门。
叶晁溪于是有些愕然地看着面前突然被打开的门,然后视线上移,就看到了微笑着的路南乡。
“请进。”路南乡退开一步,伸手做引导之态,示意叶晁溪进门说。
叶晁溪有些茫然地点头,然后跟着路南乡进了屋,还没走两步仿佛突然想起来了一般,双腿一弯就跪了下来,纳头便拜。
“咚咚咚”三个响头,翡寒星被吓得跳到了一边躲开了,路南乡惊觉之后转身去扶,却被叶晁溪轻轻一晃肩膀躲开了。
“这三个头,谢的是云天之巅之行,谢的是我可以凡人之躯一睹造化神奇,谢的是两位道长为我往返奔走之恩。”叶晁溪说着,然后又磕了三个头。
这三个头磕得更重,叶晁溪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已经是一片通红,甚至还透了青出来。“这三个头,谢的是两位道长救下叶家庄的恩情。”叶晁溪大声说道,“此恩深似海,可两位道长却为了消弭叶家庄的**而敛去踪迹,两位道长不求回报,可叶家庄承此恩情……我代表不了叶家庄,但总要感激两位道长的大恩……”
路南乡与翡寒星不由自主地对望了一眼,而就在这个时候,叶晁溪又磕了三个头。
“这三个头,是为我的贸然请求……是我想求两位道长……求云天之巅,将我收为门下……”叶晁溪抬起头,额头上隐隐一片血点,而他在犹豫了片刻之后,下定决心一般地说道。
“起来说话……”路南乡看叶晁溪在自己面前跪着有些尴尬,看叶晁溪一时不再磕头,便伸手去扶。
路南乡的这次出手快捷如电,抓着叶晁溪的胳膊就把他拉了起来,而后将他拉到了房中的凳子上坐下,自己也在桌子的另外一边坐了下来,翡寒星看了看动静,也乖乖坐下,三人围着一张八仙桌,却正好将叶晁溪给夹在了中间。
叶晁溪不知道自己磕头后直接提出的要求是不是有些冒犯,不由自主地又开始紧张了。
“别紧张,慢慢说,你说要入云天之巅,你都想通了些啥?”路南乡依然和颜悦sè。
“我……我只是想到也许我要平安活下去,或者叶家庄想要从此以后都安然无恙,只有我去云天之巅……”叶晁溪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说道,“在云天之巅的时候,你们的师父告诉我,我的魂魄中有一部分是剑灵,我猜想这应该是对修道之人很重要的,叶家庄中,那个附身在我大伯身上的鬼怪,想要的不就是我的魂魄么?他甚至为此策划了我出生……他策划了这么多,可是他在最后……在红……在我的母亲都变成那样的时候,居然没有对着我发狂怒骂,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没有了这个鬼怪,我便安全了?”
“我苏醒之后认真地想了一下,发现我不安全,甚至叶家庄也不安全。”叶晁溪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我懂,既然有鬼怪会为此动了十四年的心思,将整个叶家庄都捆在了他的谋划上,那么难免会有其他动心思的妖魔鬼怪,甚至我都开始想,那个鬼怪的消失,会不会引来其他更厉害的?会不会还有还有别人同我一样?所以只要我在叶家庄,会不会不断被人盯上?哪怕我接受云天之巅的锻体之法,但是我人在这里的话,是不是也是逃无可逃……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我离开叶家庄,去到叶家庄的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而且那地方还必须很有名,报出名号要在那些妖魔鬼怪之中无不知晓,这样才能震慑住那些宵小之徒,这样才不会有人打那些对叶家庄的人下手以逼问你的下落的主意。”翡寒星接过了口,“这么一看,你果然只能来云天之巅了。”
叶晁溪点了点头,然后面带期待地看向了两位道长。
路南乡沉吟了片刻,干咳了两声,方才开口问道:“你来云天之巅,求的是避难还修道?”
“如果是后者,那么云天之巅的入门三问,你有没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