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疼吗？”
在地底，受伤是极寻常的事，默在四五岁的时候就参与了楚离的狩猎，第一次，默被一只有三只獠牙的野猪几乎顶穿胸膛。
关于疼痛的记忆，大多已经模糊，默记得的总是受伤时有楚离在身边，舔舐他的伤口，替他上草药而后包扎好。
她经常会去穴居人的领地偷一些东西，包括草药。
第一次的伤，险些要了默的xìng命，伤口不致命，然而感染之后，默一直在发烧，处于半昏迷状态。楚离一直守在身边，抱着他发冷发抖的小小身躯，不停和他说话。
……
为什么会想起这些呢？
也许是幻觉，也许是梦，楚离又在耳边轻语，给予他无穷慰籍。她那时的模样，也清晰浮现眼前。
于是痛苦慢慢衰减。
慢慢消退。
“默，你会没事的，只是九九八十一劫的第一劫，不可能倒在这里。会没事的……”
然而痛苦消减之后，默恢复稍许神智，楚离的声音却在淡去，取而代之的青衣的低语。
守护默的，已经变成了青衣，把烧成黑炭也似的默的身体抱在怀里，在他耳边不停说着话。
火焰业已熄灭，默的身体依旧炙热，青衣用她结着薄冰的身躯，带给他丝丝清凉。
没有呼吸，心跳停止，似乎绝灭了生机，青衣所守持的，是希望。仿佛野火蹂躏过的荒原降下清凉的雨滴，终将唤醒荒原之下隐藏的生机。她想要唤醒这生机。
似乎，成功了。
荒原贪婪地吸取那天降的丝丝甘霖，滋润着每一寸焦黑龟裂的土地。
青衣此时的感受却又不同。
本已侵入骨髓的寒意，正飞快流失，她清晰感觉到这寒意的流向，是奔默而去的。不是冷与热的置换，而是强势的掠夺，默在抽取她体内所有的寒气。
尽管寒气被抽取后，温暖的感觉会回来，但在这一过程中，暖意并非默的回馈，他只是在获取他想要的东西。
这毕竟使青衣的内心，生出些微失落，但相比这失落，预感到默因此会安全度过这次涅磐之劫，失落便被喜悦和满足所取代。
她用力把默抱紧。
……
“青衣，你受苦了。”
涅磐之后是重生。一次强而有力的心跳再次出现时，默僵直如木炭的身躯忽而一颤，外面炭化的皮肉四分五裂，片片剥落，露出里面焕然一新的身体。
默眼中星光凝聚，青衣满身伤痕，无数箭枝透体而过，他看在眼里。
轻轻摇头，青衣眼含晶莹的泪，却在笑：“青衣这点伤又算到了什么？”
“走，我带你你去军医那里。”默说道。然而直到此时，他似乎才猛然醒觉，周围的一切，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不在屋顶，却在废墟也似的房间，房间内另有十来个受伤的jīng灵族战士。
原来，战争早已在他未知觉时来临。
从轰塌了的窗口所在的巨大缺口望出去，战争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血流成河的战场上，人族一方惨叫呼号着亡命逃窜，jīng灵一方却驻足观望，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困惑和恐惧。
刀兵碰撞的巨响密集而暴烈，默循声望去，却是三个巨人虚影包裹着的人族强者在血海之中苦战。三人是莉莉安·迦娜、库克·巴朗斯、杜马·瓦丘里，作为家族中将来的或现在的一家之主，三人手中都有魂印之器。
默只认识莉莉安·迦娜，另外两个与她并肩作战的人，默能想象他们的身份。
默奇怪的是，本应是人族一方占据绝对优势的战争，为何演变成现在的样子。这三人在和什么样的可怕存在作战，默看不出来，知道双眼绿光闪烁，才惊讶地看到，是那根锈铁棍。
锈铁棍呼啸翻飞，粗暴凌厉，没有任何章法，只是简单的猛打猛砸，凭借速度和力量狠狠压制住三人。
默从三人凝重狼狈的表情中可以预见，他们败局已定。
……
“好强！”青衣察觉到默的视线，便发自肺腑地赞叹道。锈铁棍的发威，青衣看到了，眨眼间毁灭数万人的力量，七阶能力者也可以做到，但之后锈铁棍强势绞杀几个七阶强者的作为，就不是七阶能力者能企及的。
锈铁棍的强势，令自视甚高的喀索无奈叹息，选择了避其锋芒，逃之夭夭。当然，他跑得依然洒脱飘逸。
人族大军，在莉莉安·迦娜下达撤退命令后溃不成军，仅留下有魂印之器护身的三位家族领军者断后，却被锈铁棍压制住，脱身不得。
这一切，让青衣确信，锈铁棍是魂印之器级别的存在，至于真正实力，还是未知。
“随她去。”默还无法随意掌控锈铁棍的行动，只要她不至于敌我不分，就还能忍耐。
说完，默起身想抱青衣去看医生，却突然惊觉自己这时候已经一丝不挂，这一起身，便把男人身上最尴尬的风景暴露在青衣惊愕的目光中。
呃～
……
“啊呀，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呢？怎么办啊大人？”处理完伤势，全身缠满绷带的青衣俏皮地用手蒙上自己的眼睛，笑眯眯地调侃着默。
这已经是第十六次了。
默虽然穿着废墟里刨出来的一套衣衫，却仍然有种被看光了的感觉萦绕不散。只得背对青衣，板起脸关注战场上经久不息的缠斗。
“看来鬼王先生是有大气运的人，不光得到黑暗元首的亲自指点，还有这么一件匪夷所思的兵器。请恕老夫眼拙，当初也把这根棍子当成了破烂。”卡兰与默并肩观战。
战局的瞬间扭转令jīng灵方始料未及，确信是默的那根锈铁棍大发神威后，卡兰知道天音关这一仗是赢了。他下令图莽图赞兄弟和君涯立即带领一万守军奔赴最近的浮峒关支援，自己只留一万残余将士继续守卫。
“兵器装备都是身外之物，总会有靠不住的时候，自己的力量才是靠得住的。”默说道。
“的确是这个道理。”卡兰点头，而后言道，“听青衣姑娘说过鬼王先生的一些事。听说你之前从未受过正统的修行方面的指导，虽然有黑暗元首的指点，以那位大人的习xìng，怕也只能说个大概。修行是一件十分严谨庄严的事，若没有行之有效的系统的方式方法，往往不得其门而入，自行摸索还有误入歧途走火入魔的风险。”
默轻轻点头：“我知道大师的意思，不过……”默yù言又止。
卡兰微微一笑：“没有可以信任的导师对吗？青衣姑娘是灵媒系的修行者，对力量并不jīng通，可是除了她，你并没有其他值得信任的人，老夫说的对吗？”
“是这样。”卡兰说出了默没说出口的话。
“黑暗元首的《古星孕神》观想之法学到的人极少，不过其名头倒是传了出来，利用观想诸神诞生前的星空沟通天地灵气，温补先天败体。虽说是温补，但据说此观想之法其实隐藏着极其霸道的劫数，九九八十一劫，每一劫都是一次涅磐，引天火焚身，生死只在一线。若是九九八十一劫圆满，据说可修成神魔之体。”
卡兰接下来所说，却是默不知道的。
“之前你经历的想必就是第一劫，若非迦娜家的家主提醒，老夫还以为是走火入魔。据我分析，你的第一劫之所以这么快出现，应该与常年居于地下，不见天rì有关，观想之时勾动rì月jīng华入体，尤其是太阳的jīng华过于暴烈，使得你的身体很快到达一个极限，劫数产生。”
话题似乎与原意渐渐偏离。
“天火是一切火的本源，可燃尽一切杂质，独留纯净之气。不过天火焚身，那是时世间痛苦的极致，从这点上看，《古星孕神》观想法可谓世间最暴戾霸道的修行法门。这观想法是修行者由练体向练气过渡的法门，也是以气反哺肉身之法，就好比把一张白纸之上的污迹擦除，还你一个洁净的肉身，而修行之道是在白纸上作画。”
“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我的《古星孕神》观想法大成，也只能算是入门，只是修行的第一步？”默想到了但丁，那个家伙将远古星空植入他脑海之时，似乎对默也没抱什么期望。
“可以这样说，修行一途，肉身是基础，肉身的潜质决定了修行者能够到达的高度，《古星孕神》法便是打基础的法门，如果大成，你的基础就够高够坚实，前途无量。不过基础之上，终究要添上其他东西，至于怎么去添，我想，给你介绍一个导师也许更好一些。”
好吧，话题终于回到原点。
“也许。”默如释重负。
“至于这个导师的人选，跟青衣姑娘关系很好的悠公主或许不错，起码你可以信任她。”卡兰思索之后，给出了一个出乎默预料的答案。
“悠…公主。”想起那个口口声声叫默乡巴佬的丫头，默不由皱眉。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青衣突然插了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