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攻如潮水般涌来,又似雪崩般退去,在35团构筑的铜墙铁壁面前,日寇的进攻一次次遭到了挫败,除了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还有就是到处横流的鲜血。 原本略微发黄的土地已被浸沃得猩红一片,被弹片和子弹收割的断肢残臂杂乱无章地撒落田野,倒是充作了上好肥料。虽是秋高气爽,但空气中飘荡的血腥味却无论如何都难以散去,每每都往人的鼻孔中钻去,倒是让那些头一遭上战场的士兵们兀觉恶心,胃里翻江倒海。战斗之时无暇分心,告一段落后却呕吐连声。虽然战壕中亦有不少呕吐物的臭味,但大家觉得终究强过那刺鼻的人血味。
国防军虽然勇武,但并不等于士兵们就是无所畏惧的超人、铁人,恰恰相反,虽然平日训练也甚为艰苦,但只有上到战场才会体会到平日训练是多么的轻松。单就说挖战壕,平素作业,大家嘻嘻哈哈、一边谈天一边干活,倒也有趣,但在强敌压境的情况下让你挖掘战壕就是大大的苦差,若是战壕不幸被敌人炮弹命中,或是埋住了正在坚守的兄弟,或是埋住了必不可少的弹药物资,此时就要在枪林弹雨中作业,心情若是不紧张才怪。
又如射击,平素开枪只是个靶子,上了战场就是活生生的人类,鬼子虽然可恶,到底也是活物,许多战士心里痛恨鬼子不假,但在开枪之际倒还有踌躇,以至于准头下降,或者要到敌人逼近后才慌乱惊觉、开枪了事。看到鬼子狰狞的面目,犹自吓得腿肚子抽筋、身子发抖也不是少数,虽然没有人转身而逃,但毕竟留有阴影,原本一枪就可以致人死亡,在紧张的心情下一般却要开三到四枪才能解决问题。
若光是敌人还好,毕竟凶恶。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新兵们恼怒至极,必然也会开枪杀敌,反正不是你杀他就是他杀你,再加上每三个新兵一般有一个老兵带队,行伍中有了主心骨。也不会做出太过畏缩的举动。只是一旦死了自己人,触动却是相当大,眼瞅着昨天还有说有笑、一起在一个行军锅中吃饭的战友冷不防被子弹或弹片夺去性命,这种震撼却是打击最大,再辅以血淋淋的受伤或阵亡场景,饶你再是坚强,也不得不有所触动。一般如此情况通常是两个反应,第一么是性子转得暴烈,不顾一切大喊大叫。手中枪弹齐发,个别勇武的甚至还会上前一脚踢开机枪手,自己操起家伙将悲愤和怒火洒在弹链中。通常这种“爆发”只能持续几分钟,一旦战斗情势稍有缓和,这类人便怅然若失,或是自言自语,或是悲愤异常,或是嚎啕痛哭;第二么是性子转得柔弱和单纯,不顾外面战火纷飞,敌人还在进攻的情况,扑过去大声呼叫战死之人姓名。或是用力摇动该人身体,企盼其醒来,这个时候老兵往往神智清楚,要么用猛拳将其击醒,要么狠踹其屁股,希望能转移注意力,否则防守时人手不足,敌人冲过来岂不坏事……
无论如何,直面死亡与恐惧却是新兵们所修的第一课。鬼子在残暴时曾用无辜百姓或被俘官兵作为自身新兵的“训练器”。让新兵们练习杀人,借以培养胆量,国防军无此行径,很多士兵连猪狗都没有杀过,胆量自然只能在战场上培养。好在战争是催人成熟地最好法子,只要在最初的厮杀中心理没有崩溃那么后来不管如何都能咬牙坚持下来,对大多数人而言,30分钟战斗所锻炼出来的胆略和勇气往往要超过正常情况下3年训练中所造就的。只有经过战争的考验,士兵们才会成熟。所接受的训练和技艺才能化为勇武。也只有经过血与火地洗礼。一支军队才能称得上劲旅,才能拥有与技术装备相适应的战斗力。
我军如此。敌军也是如此。日军虽然残暴,但毕竟大部分官兵也是在和平时代入伍的新兵,对于死亡也怀有同样的恐惧。虽然在长官的命令和老兵的督促下强行发起进攻,但害怕和畏惧的情绪并没有消弭干净。在国防军密集的炮火压制下,目睹着同伴被如雨的弹片和子弹夺去性命,很多士兵地精神趋于崩溃,在望远镜里看得真切,很多原本匍匐前进的日军士兵因为经受不住压力和恐惧,往往从地上跳起来捂着头就跑,但通常只有两个下场,要么是因为身体暴露地太过明显而成为下一个殉战者,要么侥幸逃脱后被身后的军官或督战队枪毙,以免引起连锁反应而损伤士气。几乎每次进攻都可以看见这样地景象,而且是越来越多。
9次进攻,日军伤痕累累、伏尸遍地,却始终不能向前推近一步,守军气喘吁吁、筋疲力尽,却牢牢扼守着阵地。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头逐渐迁西,鬼子的进攻力道也逐步衰竭下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何况是九次?后续的进攻除了徒增伤亡,挫伤士气已没有什么作为。而负责进攻的联队也已经伤亡过半,没有余力再发起大规模进攻。到傍晚时分,进攻的鬼子如同退潮的潮水一般往后退去,中间夹着着哀嚎和战伤者的呻吟,原本趾高气扬的膏药旗也软弱无力地耷拉着。鬼子虽然退了,但国防军地炮群却没有打算放过他们,空中负责观瞄的飞艇紧追不舍,不断将最新的方位和坐标通报后方,炮弹如同长了眼睛似的落在敌群中。进攻时因为匐匍前进还有地形的遮蔽,炮弹的杀伤还没有这么明显,但撤退时却是直起身子前行的,炸弹开花后的杀伤力却要大上几分。
从整个态势上观察,日军在确定自身被围后,同时在包围圈的东西两端结合部进行了大规模地进攻,包围圈的主力兵分两路,一路猛攻35团主担的西路结合部,虽然日军在35团阵地前陆陆续续集中了三个联队的兵力,但由于国防军早有准备,火炮支援得力,防御阵地齐整完备,工事、战壕修得异常牢固。表面上看鬼子气势汹汹,但实质上却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害,相反还造成了进攻方大量的伤亡。据不完全统计,即便不计算炮群造成的战果,防御阵地一线所达成的损耗比就达5:1,意味着鬼子要付出五倍于国防军地代价才能造成国防军地伤亡。而且。国防军有坚固地阵地可以依托,一般伤员可以得到及时医治,救治药物和条件也非常齐备,不是特别重的伤员都死不了,而鬼子地伤员却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要说缺医少药,就是连最为普通的担架都奇缺无比,很多原本可以不死地伤员被拖成了死亡,轻伤被拖成了重伤。整个联队笼罩在悲哀的气氛中。士兵一方面痛感进攻胜利希望的渺茫,另一方面又害怕中弹伤亡那可怕的前景,整体士气极为低落。
在35团阵地久经考验的时候。日军另一路则对22师64团主担的东路结合部进行了强攻。不得不承认,这是具有鲜明洞察力的一招。虽然“被迫”栖身于军舰之上,但神尾的判断力并未随着脱离现场而脱离实际,相反,在跳出固有思维、固有环境限制时,他能够看得更加清楚、判断。虽然身边的参谋在具体地战术布置上要强过神尾许多,但神尾之所以能成为师团长而他们只是参谋确实也有自己的几把刷子。凭借着部队的报告,他从前锋部队遭遇阻击、后卫部队覆灭、后勤通道被掐断等一系列反常举动上嗅出了其中地危险,当参谋人员还在嚷嚷应该如何分兵以应对当面之敌时。他已经大致判断出了国防军的用意;当参谋人员还在争论究竟何处才是国防军的主力,怎样才能重新打通交通线时,神尾已在考虑跳出国防军的包围圈。固然,指挥部队如何跳出包围圈神尾并不擅长,他擅长的只是比一般日军提前45个小时判断出部队被包围的窘境。也正是因为他的建议,前线指挥官扩大了侦察范围,也最终确定了部队被包围的事实,而在这个时候,神尾已在神色严峻地思考突围方案了。
要突围么?不要么?这是个问题么?这难道不是么?一个个哈姆雷特般的问题向神尾奔来。尽管他有没有看过莎翁地著作历史语焉不详,但相信在他的困惑一定不比剧中人少。
“要想一口气吃掉我师团?支那人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手笔啊!”这是最令神尾所震惊的事实,甚至超过了师团被围后的震惊。在日军眼中犹如绵羊的中国人,犹如懦夫一般的中队居然敢打皇军的主意,而且一打就是一个师团,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在确信部队被围后,摆在神尾师团面前地道路只有三条。其一,全军猛攻35团为主的国防军防御阵地。希望借此突破对方防线并进入山东腹地;其二。全军后队转为前队,猛攻掐断本方后勤补给线的22师。重新确立与海军和师团未被包围部队之联系;其三,全军向中间靠拢,采用龟缩战法,等待后续部队以及增援部队为本方解围。在反复思考后,一贯以谨小慎微著称的神尾仍然做不出最佳决定。采用第一种方针很危险,深入山东腹地既是诱惑又是陷阱,特别是国防军的炮群就布置在那,神尾生怕部队陷入可怕的消耗战,要知道他的部队是来解决青岛问题而不是和中国人拼消耗的;采用第二条计策看上去保险些,但也不是上佳的选择。首先,进行180调头“转进”等于是在战略上承认打不过中国人而准备跑路了,这种荣誉地损失无论是神尾还是别地日军军官都无法接受的;其次,如果试图打通后勤通道,由于前期战线拉得过长,被包围地部队之间存在着时间差,需要通过逐次投入的办法才能进行作战,添油式的进攻没有绝对把握吃掉对面的22师,甚至有重新陷入被围困的危险,神尾在前面的战斗中已见识过了国防军的武力,他深深地懊悔——对方的实力和战斗力远远超过日方情报部门所搜集到的资料,特别是部队所侦察到的国防军番号,更是让他倒吸一口冷气——庞大的包围圈外沿,居然聚积了中国人7个师的兵力。特高课的情报体制毕竟还是有点用场的,这些一线师的名头和战斗力毕竟还是有些功力的。
“真是让人不可思议!”神尾喃喃自语,连大名鼎鼎的卫戍师都出动了,看来北京的秦大总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只是他强烈地感觉这种布置与战役安排绝不可能是青岛攻略展开后才开始调动的。神尾和周围的高层军官有过探讨,一致认为,倘若中日两家角色互换,日本绝对不可能有如此快速的应对战略,唯一的解释就是中国人提前预备下了。一想到这样一个惊天的“阴谋”,神尾就感觉有些后脊梁骨冒汗。
采用第三个应对方法是上至神尾下至普通参谋都强烈反对的。龟缩防守?听上去感觉不错,但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后路被断、粮草和军械得不到补充,这是现代军队最为可怖的事情,即便再有战斗力和意志力的部队,面临这样的绝境也会崩溃。再说,这种屈辱的、等待后续部队和友军前来进行“战术指导”的做法怎么可能是神尾师团的最佳选择呢?日军掌握了制海权是不错,但即便进行部队支援,神尾盘算着至少也要67天才能实现,这还是一切顺利,老天帮忙的结果。陷入困境的7天到底能发生多少事,谁都心中无底。若说7天后保证脱困,神尾必定是坚守待命的,可现在的情形让他怎么却无比犹豫,他不甘心如此被动挨打,他还有完成目标、“中心开花”的野心,最终是野心和侥幸压倒了犹豫,他放弃了这个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