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来了,成基命亲自接到了大门外,而看到成基来的那一瞬间,孙承宗的心就沉了下去。****
老朋友的身体原本不好,一是因为年纪大了,二是因为袁崇焕这件事而忧心如焚。孙承宗知道,他也曾特意写信来劝慰老朋友,要想开点,但没什么效果。
可眼前,这哪是那个身体不好的老朋友!现在的成基命精神矍,脚步铿锵,身体看上去简直棒极了!
孙承宗现在非常敏感,他立刻就预感到,老朋友还是老朋友,但再不会与他患难与共了。
孙承宗心里非常哀伤。
两人是几十年老朋友,彼此都非常了解,成基命立刻就感到了孙承宗心情的变化。兴奋之情一扫而空,成基命握住孙承宗的手,眼眶湿润,说不出话来。
回到书房,一杯清茶,两个朋友相对而坐,默默无言。
半晌,孙承起头,对成基命道:“成兄,我们都到了这般年纪还有什么看不开的,没关系的。”
成基命笑了,淡淡地嘲讽道:“稚绳,你说倒轻巧,你真的看开了吗?”
孙承宗也笑了,云淡风轻,似乎都过了。端起杯,轻轻喝了一口,孙承宗问道:“你似乎很欣赏那位领政大人?”
成基收起笑容。神色凝重地看着孙承宗。缓缓地道:“稚绳。你说错了。我对他不是欣赏。而是崇敬。更以我有生之年能得见这等人物而引为毕生幸事。”
孙承宗地神色也重起来问道:“他真有这么了不起?”
“又何止是了不起!”轻轻叹了口气。成基命道:“稚绳。他跟我说过一些治国方略。想不想听听?”
神色肃然。孙承宗道:“成兄。请讲。”
成基命道:“他说朱家江山必亡。但原因不是建奴不是流民暴乱。更不是皇帝昏庸与否。他说那都只是果。而不是因。”
孙承宗愕然问道:“那果是什么?”
成基命道:“果就是以皇亲国戚、大地主、大商人和整个文官集团结合在一起的既得利益集团的贪得无厌,如果不能抑制他们,那就会有更多的流民,更多的暴而这些暴乱的流氓早早晚晚会彻底摧毁这个既得利益集团。”
“稚绳,领政大人告诉我,国家强大稳定与否在于自耕农阶层的强大稳定与否。自耕农阶层强,地主阶层就弱,反过来,自耕农阶层弱,也就意味着地主阶层强。国家要想稳定,就必须抑制地主阶层,因为地主阶层越强大,他们蚕食自耕农阶层就越快速。到了一定的阶段会形成一个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他们通过种种地租、逃避赋役、贪污、受贿、巧取豪夺等等方法,把整个国家的资源都弄到了自己手中。
而这就导致了我们现在看到的结果,国家赈济灾民没有银子,抵御外患没有银子是,稚绳知道吗?仅仅从京城这些皇亲国戚手里,领政大人弄到了多少银子?”
“多少?”孙承宗有些茫然。
“至少五千万两这还仅仅是金银,还不算田地、宅院、店铺、珠宝、古玩、字画等物品的价值。如果把那些东西折算成银子能还得翻上几倍。稚绳,你去看看,户部的库房门前,装银子的大车排出了多远?”
孙承宗沉默不语。
顿了顿,成基命继续道:“稚绳,如果没有外来的力量介入,朝廷自身是没有力量制约这个利益集团的,因为一旦起冲突,皇帝就是一个人,除了太监,将不会获得任何其他力量的支持。”
孙承宗心里乱成一团,找不到头绪,他茫然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支持皇帝?”
成基命苦笑一声,道:“因为俸禄低。”
“因为俸禄低?”孙承宗愕然。
“对。”成基命道:“就是因为俸禄低。”
这个时候,孙承宗清醒了过来,他问道:“成兄,这是什么道理?”
成基命道:“读书是需要银子的,科举更需要银子,所以朝廷的各级官员大都是出身地主和工商阶层。他们当官后,俸禄很低,待遇很差,一旦有过错,受到的责罚却重,他们要是为皇帝拼死拼活,那是什么也到的。所以,他们是不会站在皇帝的立场说话的,他们是为地主和工商阶层说话的。而这,就是万历年间,围绕矿税弄出那么多事的根本原因。”
慢慢消化着成基命的话,想到那么多反对加商税的奏折,孙承宗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成基命继续道:“赵宋和我们不同,他们给予文官集团优厚的待遇,这就使得相当一部分文官脱离出身阶层,从而形成另一个相对独立的官僚阶层。这个官僚阶层是站在皇帝的立场说话的,因为他们掌握权力,国家的收入增加,他们的收入也会跟着增加,这对他们是有好处的,所以他们会赞同国家强化对工商业的控制,增加国库收入。”
这些虽都是闻所未闻,但只要稍微想一想,就会认同其中的道理。
“这些都是那位领政大人说的?”孙承宗问道,他的眼睛有点干。
轻轻叹了口气,成基命道:“诗词文章、玄理妙谈都是小道,这才是真正的大才。稚绳,领政大人真正让我有茅塞顿开之感的还不是这个。”
“还有什么?”孙承宗有些木然地问道。
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孙承宗心头的重忧一个接着一个,但哪一个都没有成基命给他的这个重。这会儿,孙承宗麻木了,就反倒不那么愁了,也不那么沮丧了。
“贪污!”说这两个字基命的口气有些叹为观止。
“贪污?”这有什么可茅塞顿开的,孙承宗不解地问道。
成基命道:“他给我解释了官员贪污为什么这么严重的原因。”
“呃,他是怎么解释的?”孙承宗不由也来了兴趣。
成基命道:“官员贪污的严重原因和前面说的既得利益集团直接相关,领政大人告诉我说,之所以展到今天无官不贪、无贪不官的境地,是因为只有吏治败坏,既得利益集团才可以最大限度地为自己攫取利益。吏治愈败坏们攫取的不法利益就愈多;相反,吏治越是清明,他们的利益损失也就会越大。所以方方面面,众多相关的利益群体都积极推动吏治败坏。”
“在这样的情势,文官集团早就展成为整个既得利益集团攫取利益的一个环节,所以,凡是官都贪,那么,还有能够惩处贪官的官存在吗?稚绳崇祯皇帝想抓一个贪官而不可得,你说,朱家江山还有救吗?”
默然半晌,孙承宗问道:“成,说了半天,你还没说他的治国方略呢。”
成基命失叹了口气,知道还是改变不了老朋友。沉吟片刻,成基命道:“领政大人的核心百分之九十都是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所以无论他想做什么,只要下定决心,他就一定可以做到,没有人可以阻挡。他最先要做的是建立一个独立且廉洁高效的官僚集团,这个官僚集团不仅指的是官包括吏。其次,是建立一个强大的自耕农阶层要让这个阶层拥有保护自己利益的必要的能力。其三,是鼓励工商业……”
随着成基命的叙述宗心头的沉感又回来了。
内城的绝大多数人都被赶出去了,在只是些官员的府邸还有人住也大都府门紧闭,看不见一个人。
骑在上,孙承宗茫然四顾,心头空空如也。
刚才在成府,他没问成基命谈判的事儿,一来没有意思,二来突然感觉和这位老朋友相隔的是那么远。
对于谈判,从宁远到山海关,又从山海关到京城,信心一直是直线滑落的。到了这一刻,孙承宗清楚,他们手里实际上没什么筹码,一切都得看人家是怎么想的。而最为窝火的,是他现在还摸不着头绪,根本不清楚对方是怎么想的。
作为一个年近古稀、历练数十年、阅尽沧桑的长,一切又都清清楚楚,事情都明摆在那儿,却就是看不透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的想法。
身后是自己的一名侍卫和王顺开派来带路的一名小校,回过头,孙承宗道:“去户部。”
小校立刻道:“大人,您请。”
路上,那些王谢堂前,大多寂寥无声,门前只有两名军士抱刀肃立。
路过的第一家,孙承宗没注意,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之后,孙承宗终于注意到了一件事:那些门前抱刀肃立的军士都是一个模样,仿佛木雕石刻的一样,警惕威严的目光威压着一切。
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事情刚开始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人人都生机勃勃,斗志昂扬,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就都会慢慢开始变化。
这个,陈海平也是免不了的,他想的那些东西终究会成为镜花水月。
一丝嘲讽的笑意刚刚出现在唇边,但转瞬间又消失无踪,懊恼羞愧的神色在孙承宗眼中一闪而逝。
终于有人了,走了一会儿,孙承宗看到前面不远处,一座府邸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穿梭不断。
孙承宗不知道那是谁家的府邸,到了近前,抬眼望去,府门上高悬的横匾上篆刻着三个方体大字:驸马都尉李府。
孙承宗不知道这个李驸马是谁,这样的人太多了。
心中一动,孙承宗对小校问道:“我们可以进去吗?”
小校干脆地道:“行。”
翻身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侍卫,孙承宗举步向府门走去。
小校跳下马后,立刻快跑两步,超过了孙承宗,来到守门的军士前令牌递了过去。
他们显然认识,但小校令牌递的认真,军士检查的也认真。孙承宗看到这一幕,心中又叹了口气,羡慕的不行。
府中到处都有军士肃立,情理财务的都是一些伙计掌柜模样的人。
在一进院子里,孙承宗开了眼金银财宝那叫一个堆积如山!
开了眼,孙承宗也立时就失去了再看下去的心情。出了驸马都尉府,孙承宗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离户部还老远呢载着一封封银子的大车排成了一条大长龙。每一辆大车旁都有一个军士肃立,军士面对银车,怀中抱着钢刀。
刀为什么老抱着,而不是跨在腰间?孙承宗对这个产生了兴趣,而且这刀的形制也特殊,刀鞘既宽又长,以前没见过。
下了马宗对小校道:“我想看看他们的刀。”
这个更没问题,小校上前,令牌都没拿,从军士手中把战刀要了过来。
孙承宗把刀从小校手里接了过来。
刀一入手,孙承宗手一沉,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他知道这些军士为什么总是抱刀,而不是跨刀了。
这刀太沉了。
孙承宗是大行家刀一入手,不用掂量,就可以确定这刀至少在九斤以上。
这种刀,除非天生神力,否则是不合适在步下用的是马刀。这刀的分量,不论是关宁铁骑是八旗兵,他们的刀都没有这个分量远了。
这刀不是特制的,一眼扫过是这样的。
一按崩簧,钢刀弹出三寸,一道精光随之射出。左手握
,右手握住刀柄,孙承宗把钢刀横在眼前。
随着刀身被缓缓拔出,孙承宗感到脸上的汗毛根根竖起。
好刀!
这一刻,孙承宗忘记了太子,忘记了朱家江山,他周身的热血开始沸腾。
有关宁铁骑在,有挥舞这种刀的勇士在,还有那如山如海的银子,只要他们不撕破脸,让建奴捡了便宜,那建奴之凶必将很快就成为历史!
好刀,好刀,在孙宗热切的目光注视下,冷硬的刀身似乎也开始升温了。
当刀还鞘,离手,一瞬间,孙宗茫然若失,他呆呆地看着小校把刀还给了那名军士。
“去皇宫。”缓神来,孙承宗翻身上马,对小校道。
他们是从大明门进入皇城,又从午门入的紫禁城。
皇宫里冷冷清清,走了好长的一段,却只见森严列里的士兵,但没有看见一个太监,或宫女。
**人呢,他们都去哪儿了?孙承宗感到奇怪,他向一旁的小校问道:“皇宫里的太监和宫女都去哪儿了?”
小校道:“他们都被置到其他地方去了,但具体是哪儿,我也不清楚。要不我给您问问?”
摇了摇头,孙承宗道:“不必了。”
进入午门后,他们直走,过太和门,然后在太和殿前左转,拐进了右翼门。
路过慈宁宫时,孙承宗停下了脚步。
慈宁宫是前代皇后贵妃居住的宫殿,天启帝的皇后懿安皇后就住在这里。
孙承宗老谋深算,思虑绵长,在得知崇祯皇帝被逼服毒自尽,想到要让太子回到南京立国之时,他就想到过这位懿安皇后。
太子年幼,才一两岁,自然就有个谁来监国的问题。本来,监国之人非周皇后莫属,因为周皇后既是皇后,又是太子生母。但现在多事之秋,存亡危急,最好是能有一个聪明干练之人监国。
对周皇后,孙承宗不了解,但这位懿安皇后,那可是大名鼎鼎。仅从传说来看,这位懿安皇后可是位坚韧果决,意志坚定的女人。
原本这也就是孙承宗在心里想想而已,因为一旦要懿安皇后监国,那就会有诸多不可预测的后果。但今天,跟成基命谈过之后,实际上,不知不觉间,孙承宗就已做了决定,在他心中,这个监国之人,懿安皇后是第一候选人。
当然,这还要亲自考察过懿安皇后和周皇后之后,才能最终做出决定。
不时有巡逻的士兵一队队经过,慈宁宫的宫门前也有四名军士肃立。孙承宗看了宫门一眼,向小校问道:“懿安皇后在里面吗?”
“您稍等去问问。”说着,小校向慈宁宫快步走去,到了近前,和守卫宫门的军士说了几句,小校又回到孙承宗面前,道:“没在,里面没人。去哪儿们也不清楚。”
孙承宗的心咯噔一下,懿安皇后年纪尚轻,又是绝色美人不会……不会!孙承宗随即就否定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
那个人不会做这种事的,不知为什么,孙承宗突然对陈海平变得很有信心。陈海平会做什么,他不清楚,但不会做什么,心里却似乎很有把握。
孙承宗不觉摇了摇头,又向前走去。
慈宁宫旁边是养心殿过养心殿,孙承宗眼前豁然一亮,他看到了一队队英姿飒爽的女兵。
男兵一个也不见了,守门的、巡逻的全是女兵。
孙承宗看得出来,这些女兵可绝不是样子货,每一个都是能提刀宰人的主儿。
看来懿安皇后也应该在坤宁宫,孙承宗终于把心放了下来。
心情轻松下来,孙承宗现身边的这个小校神色有点不太正常那些女兵眼神有点不对劲。
“喜欢她们?”孙承宗笑着问道。
“嘿嘿……”小校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何止喜欢!”
还是有点不对劲,孙承宗试探道:“要是相中了,那找个人提亲去不就行了?”
小校道:“您不知道,我们那儿不兴这个的。”
孙承宗问道:“那你们那儿兴什么?”
“看好了自己去勾引。”见孙承宗有些愕然,就跟着解释道:“我们少爷说的是让我们自己去追。”
这更新鲜了,孙承宗道:“既然喜欢就去追啊。”
小校伸手挠了挠脑袋,悄声道:“她们都是少爷的宝贝傲着呢,根本看不上我们。”
孙承宗刚开始会错意了,但看到小校说话的声音虽低,但神态光明正大,没有丝毫猥琐之意,也就明白过来。
孙承宗更糊涂了,问道:“看不上你们,那她们看得上谁?”
小校理所当然地道:“比我们更优秀的人啊。”
孙承宗问道:“还有比你们更优秀的人?”
小校有点沮丧,道:“那太多了,看来我就是再努力也不成。”
“努力就能娶到她们?”
“是啊,我们那儿很多人,就是为了能娶到她们才拼命训练学习的。”
“训练”这两个字不奇怪,奇怪的是“学习”这两个字,孙承宗问道:“你们学习什么?”
“写字、读书,愿意学什么就学什么。”
眉头轻轻皱起,沉吟片刻,望着那些英气勃勃的女兵,孙承宗笑道:“娶她们有什么好?她们都是你们少爷的宝贝,娶她们回家,到时是你听她的,还是她听你的?”
又嘿嘿笑了笑,小校道:“您老不知道,我们少爷说了,今后要想进步……”见孙承宗又不明白,就解释道:“进步就是升官。”
孙承宗“啊”了一声,小校
:“今后要想进步,让老婆或女儿出来工作是最|之一。”
小校嘴里竟是新鲜词,虽然意思能理解,但还是觉得不得劲。
孙承宗问道:“你说的工作是指什么?”
小校道:“我也不太明白,总之,就是不能让女人像以前那样在家里窝着。”
让女人出来工作,那男人干什么去?而且女人身大袖长,这成什么体统!如果说没收皇亲国戚的财产,孙承宗还能理解,但让女人出来工作,那是他万万不能认同的。
孙承宗的眉头觉深深锁起。
到了坤宁宫的宫门前,小屁颠屁颠地跑上前去,去跟守宫门的大姐套近乎。
这一次,没让孙承宗立刻进去,守宫门的一个女兵转身进宫,禀报去了。
坤宁宫里愁云惨淡。
宽大的游廊里,秦良玉按着剑都而立,彩英乖巧地随侍在一旁。
“他们怎么样了?”秦良玉问道。
“大哥他们很好,您放心。”向彩英道。
当日,秦良玉入宫后祥麟自然担母亲的安全,后来向彩英带着马祥麟入宫一次。马祥麟被老娘骂了个狗血喷头,这才老实儿地回去呆着了。但秦良玉仍然不放心,可伺候这几位皇后贵妃,秦良玉心力交瘁,很多时候都顾不上儿子和部下。
听说祯死了,包括懿安皇后位皇后贵妃都要自杀,因为怕被污了名节。秦良玉劝这个,说那个得一天到晚睁大眼睛看着。直到后来,消息传来,说是皇亲国戚只是被没收了财产,其他的什么损失都没有。那些贼人不仅没杀人,就是女人一个也没欺负。
这是非常不可思的!历史上,哪一次的王朝更迭,不是杀的血流成河至于女人,那更是提到不要提。
谁都不信向彩英的话,包括秦良玉,直到秦良玉自己出去看了一次,又带着太康伯张国纪和嘉定伯周奎几位国丈入宫哭述,众人这才信了。
但是,这也是暂时无忧,谁知道稳定之后又会怎么样?她们始终是别人板上的鱼肉。
秦良玉的工作依旧繁重。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想如何处置她们?”秦良玉又问道。
这话秦良玉问了不是一遍了。
自从出事之后秦良玉对向彩英就没什么好脸色,好在向彩英一如既往,从没有过丝毫怨恨之意。
“干娘,您放心,少爷是不会欺侮女人的。”看着秦良玉的脸色彩英小心地答道。
“你们少爷不欺侮女人,那其他人呢?”瞪了向彩英一眼秦良玉质问道。
见秦良玉对自己叫干娘没什么不良反应,向彩英偷偷地笑了后大大方方地道:“干娘,少爷是我们的天一的天,少爷最恨欺负人,更何况是女人,没人敢的。”
秦良玉清楚,向彩英和阎应元这对夫妻在陈海平的集团里一定有很重要的地位,和他们处关系有利无害。前些日子,由于心情实在恶劣,没给向彩英什么好脸色,但现在,逐渐冷静下来之后,秦良玉知道,在情在理,她都不该这么对待向彩英的。
“彩英,能不能跟干娘交个底,你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秦良玉问道。
向彩英道:“干娘,我不是不跟您说,我是真不知道。”
处了这么长的时间,秦良玉对向彩英还是很了解的,知道向彩英没说假话,但还是心有不甘,她又问道:“那彩英,你是怎么看的?”
少爷没有特意叮嘱,那就是可以说的。沉吟片刻,向彩英道:“干娘,短时间内,我觉得我们不会进兵江南,但至于会不会让她们去江南,那我就不好说了。”
沉吟片刻,秦良玉追问道:“彩英,你说的短时间是多短?”
向彩英有点为难,但还是道:“至少应该有三两年。”
知道问不出什么来,秦良玉抬头,看见院子里肃立的女兵,注目良久,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对向彩英道:“你们那位少爷当真是天纵之才,但他这么做,对她们真是好吗?”
说到这个,向彩英的神色也凝重起来,道:“干娘,少爷这么做的意义至少是让像您这样的人,不管身份如何,都能有出头的机会。”
这个倒是,秦良玉点了点头。
“再,干娘,少爷跟我们说,这是改天换地的大事,总要有人做出牺牲的,只有经过不断的努力,甚至是牺牲,这个天才能真正换个新的天,而这个新的天对我们女人太重要了。”
秦良玉不觉点了点头。
忽然,向彩英展颜一笑,欢快地道:“干娘,少爷人好,他是不忍心看着我们牺牲的,所以至少我们这些人命很好,是不会被牺牲的。”
“为什么?他这也能做到?”秦良玉惊讶地问道。
向彩英道:“干娘,少爷早就宣布了,只要想进步……啊,就是升官,那娶我们就是最快的捷径。比如两个人竞争一个官位,两人只要差的不是太多,那要是谁娶了我们,这个位置就是他的。”
秦良玉摇了摇头,笑了。
“而且干娘,”向彩英有些得意地道:“娶了我们还不敢对我们不好,就是想纳妾,也得把我们哄好了,得征得我们的同意,否则,没门!少爷说了们欺负男人可以,但绝不许男人欺负我们万事有他给我们做主。”
“那你们还不得上天了?”秦良玉吃惊地笑道。
“就是要上天!”向彩英得意地道。
向彩英很少做这种小女儿状,秦良玉看得好笑不觉伸手拍了拍向彩英的后脑勺。
忽然,就在这时,一个女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快步走到向彩英面前,随即一个立正,然后报告道:“队长,有位叫孙承宗的人想要进宫持有一级令牌。”
向彩英转头想秦良玉看去。
秦良玉一听,大喜,主心骨可算来了,她立刻对向彩英道:“你先让孙大人进宫,我这就去回禀一声。”
深宫寂寞,但寂寞中的女人关系却极不容易友好。
崇祯很重感情,最宠的三个女人始终是一开始就跟着自己的周后、田妃和袁妃。
周后是皇后,又太子生母位最是尊崇,但崇祯最喜爱的女人却不是她,而是田妃。周后和袁妃虽也都是绝色佳人,但比不了田妃,何况田妃体有清香又兼多才多艺,更是周后和袁妃无法比的。
周后不是大度之人虽然崇祯面前维持着一团和气,但背地里依然是刀光剑影来不断。但在这一刻,三个女人的关系出奇地好了起来了晚上睡觉,三人几乎总在一起。
不,不是三人,还有一个,是懿安皇后。
懿安皇后张嫣本就是个平凡的女,更有着五六年与魏忠贤和客氏这对巨奸恶邪的斗争洗礼经验,心智和手腕都远不是周后和田妃能够比的,所以她自然就成为了坤宁宫的主心骨。
在要不要自杀的争论上,也是懿安后定的砣。
当秦;玉进到西暖阁,四个女人正围着太子慈浪坐着。
皇家不论什么时都是讲规矩的,这一刻也不例外。懿安皇后和周皇后并肩坐在一起,田妃和袁妃东西侧坐。
这倒给秦良玉带来的方便,到了近前,秦良玉微一躬身,禀道:“皇后,孙承宗孙阁老孙大人在宫外求见。”
一听孙承宗来了,懿安皇后的眉梢一挑,眼有喜色,但这个时候,她不能先说话。
与懿安皇后的反应不一样,周皇后却道:“孙承宗与袁崇焕关系非浅,而且现在那些贼子不让其他官员进来,却让孙承宗来,这是什么意思?”
秦良玉一窒,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懿安皇后开口道:“不管什么意思,先让孙承宗进来,听听他说什么。”
周后点了点头。
秦良玉反身出去,这时,孙承宗和向彩英已经进了坤宁宫的中院。
秦良玉与孙承宗有过两次共事,对孙承宗非常敬重。到了孙承宗面前,秦良玉躬身施礼,道:“老大人,您一向可好?”
孙承宗苦笑,道:“秦将军,辛苦你了!”
秦良玉道:“老大人,请,皇后和贵妃都在里面。”
这时,向彩英止步,侧身站在一旁。
过了中院门,进入内院,孙承宗问道:“此女也是那位领政大人的人?”
轻轻叹了口气,秦良玉道:“老大人,她叫向彩英,是位奇女子,她的丈夫也是不可多得的盖世虎将。”
孙承宗一惊,问道:“秦将军认识她们?”
又叹了口气,秦良玉道:“老大人,说来话长,以后再跟您细说。”
孙承宗道:“懿安皇后也在?”
秦良玉道:“在。”
说着,两人到了西暖阁的外面。这时,一个宫女走上前来,道:“皇后请孙大人快快进去。”
进到西暖阁,孙承宗要大礼参拜,但周后不允,赐座。
孙承宗落座。
比之周皇后,懿安皇后要对孙承宗敬重的多,也了解的多。与崇祯不同,天启皇帝与孙承宗的关系极深。可以说,除了魏忠贤和客氏,天启帝最信任倚重的就是孙承宗了。
怕周皇后说什么不得体的话,懿安皇后抢先说道:“老大人,现在有眉目了吗?”
话真是分什么人说,懿安皇后这话一问,孙承宗立刻就觉得心里暖暖的,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这是什么?这是绝对的了解和信任M是在这种局势下,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沟通过,但懿安皇后就知道孙承宗一定是在为她们奔波。
孙承宗道:“皇后万安,老臣一定倾尽全力,必定要请太子到南京安国。”
这话一出,周皇后的态度立刻就变了,眼里射出了希望的光芒。周皇后眼眶红了,垂泪道:“一切就都仰仗老大人了!”
实情说不出口,孙承宗安慰道:“皇后安心,老臣已经劝服袁大人,袁大人已经答应尽力。”
周皇后喜出望外,但孙承宗现懿安皇后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这里不便久留,又谈了一会儿,孙承宗告辞离去。
送孙承宗出来,过了中院门,秦良玉停下脚步,问道:“老大人,有用兵的可能吗?”
摇了摇头,孙承宗道:“没有,至少十年之内没有。”
秦良玉松了口气,叹道:“那位领政大人真是了不得,就是这些女兵,打起来也不见得比我的白杆兵差多少。”
这个孙承宗早已不再奇怪,静默片刻,他低声问道:“如果太子去南京安国,秦将军何往?”
毫没犹豫,秦良玉道:“南京。”
又默然良久,孙承宗终于开口问道:“太子年幼,需要太后监国,秦将军以为如何?”
这话什么意思?转念间,秦良玉就明白了。如果太平无事,那自是周后监国,但现在……想到四周的那些女兵,秦良玉默然良久,低声道:“懿安皇后。”
孙承宗冲秦良玉微微点了点头,道:“秦将军保重。”
秦良玉道:“老大人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