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腾飞于陈州十里外送走了韩世忠、梁红玉。看着他们渐渐远去消失的身影,对身旁的虞允文道:“对这韩世忠,先生你怎么看!”
虞允文点头笑道:“韩宣抚虽然在性格上爱计较,有些泼皮性子,但敢作敢当不失为一位响当当的英雄豪杰。”
罗腾飞也笑道:“我也是这般认为的。”
想起韩世忠的那句“对不住你的地方多去了”,不由得会心一笑。
罗腾飞不知韩世忠有何地方得罪于他,细问之下,才明白缘由。韩世忠说的是对不住,而不是得罪。这两个词意义相近,但却有着本质的区别。
得罪是冒犯,触怒之意,而对不住是对不起,做了亏心事的意思。
韩世忠所指得是当初罗腾飞怒打徐硕一事,当时徐硕刁难魏胜,罗腾飞一怒之下将徐硕胖揍了一顿,韩世忠当时在场,出面要求罗腾飞给他个面子,罗腾飞完全不予理会,当着他的面又狠狠地踢了徐硕一脚。
韩世忠本就因当初在讨伐罗腾飞的时候,被罗腾飞杀的大败而耿耿于怀。如今罗腾飞又不卖他面子,心中甚为恼火。心知身为签书枢密院事的徐俯,绝对不会坐视自己的宝贝儿子惨遭毒打,翌日,定会上表朝廷弹劾罗腾飞。虽然知道是徐硕有错在先,但还是起了落井下石的意思。
最后还是在梁红玉的到劝说下,才放弃了此念。
但经此一事,韩世忠便开始迁怒起了罗腾飞,事事看不过眼,不服,不满,有时还会暗中害一害他,在他被人上疏举报的时候,说上两句,火上浇浇油。
不久前,郦琼叛宋,楚州被夺。
韩世忠知完颜兀术必来,不想其他,直接领大军撤退,完全无视了罗腾飞中军的安危。
其实,这些也非韩世忠的错。
首先,韩世忠的大军给罗腾飞干掉了两万,这心中肯定是充满了不满,但因同朝为臣,韩世忠也想跟罗腾飞搞好关系。故而在徐硕一事上让罗腾飞给他一个面子,可罗腾飞性子刚烈,对于徐硕刁难魏胜一事,充满了愤慨。即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会给颜面。
韩世忠本就有着流氓的脾气,对于跟他友好的人,他可以推心置腹,万死无悔,但对于跟他交恶的人,他不会象个君子一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已有机会,他不介意使用些手段,来迫害一下对方。
至于郦琼叛宋,韩世忠领兵撤退,更加跟他无关,韩世忠麾下的皆是步卒,在后路被劫得情况下遇上了金国骑兵就是全军覆没的局面,他的撤退是为了大局着想。
本来韩世忠根本无需愧疚,更加不用觉得对不住罗腾飞,但事情因果就在于罗腾飞救了梁红玉。
韩世忠跟梁红玉之间的感情非同一般,他们生死相许,对于梁红玉,韩世忠打心底的爱慕,敬重。罗腾飞救了梁红玉。在韩世忠看来不亚于救了他千百次。
韩世忠肚量虽然不大,但却是一个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好男儿。相对于罗腾飞给予他的恩情,他们之间的点点恩怨根本不值得一提。
想起以前的所作所为,在想想罗腾飞的大恩,韩世忠便觉得异常愧疚,于是在处理好正事以后,亲自赶来陈州赔罪,以表示结交有好之意。
恩怨一笑而过,两人由形同陌路,转为知己好友,不得不说事实之奇,实难预料。
罗腾飞让虞允文先回陈州处理政务,他准备往军营一趟,巡视一下新兵训练的成果,以及上一场大战士卒的救治情况。
来到营地医馆,正巧遇上了杨瑛,杨瑛眉头微皱,手臂被纱布包裹着,似乎颇为心事重重,往他这边迎面走来。罗腾飞打招呼道:“杨副统制,你这伤势如何了?”
在荆山镇攻略战中,杨瑛奋勇当先,领着麾下兵马首先攻取了前营主帐,在于敌人拼杀中,一个不留神被对方千夫长暗中刺了一剑,臂膀上给划开了一道口子,成了伤员。
杨瑛竟然不理不见,直接从他身旁走了过去。似乎将他当成了不存在的空气。
“杨副统制!”罗腾飞大感奇怪,这一次他提高了分贝。
杨瑛娇躯微震,回过神来,这才惊觉发现了身后的罗腾飞,赶忙上前行礼口称恕罪。
罗腾飞笑道:“再想什么呢?伤势如何了?”
杨瑛俏脸微红,犹豫了一会儿道:“没有什么,谢相公挂念,只是一些皮肉伤,已经好多了。”她口中说好,但脸上却是带着忧色。
罗腾飞上下认真的打量着杨瑛,知她所言不实,道:“可你的表情告诉我,你正为此担忧。是不是病情恶化?若是如此,我带你去拜见神医安道全,以他那妙手回春的神技,一定会让你安然康复的。”
杨瑛脸上闪过一丝喜悦,忙道:“是梁山上的神医安道全?早就听说他医术高明了,不知能不能将疤痕也一并医好!”此话出口,她已知失言。
“啊!”的叫了一声,一手捂着嘴巴,神色娇羞。那原本绝世的容颜,更显的异常娇媚。
罗腾飞也看得也是一怔,随之干咳一声。笑道:“原来如此,你们女人就是爱美。有伤疤又算得了什么,我身上的伤疤都多的数不过来了。”
杨瑛向来爱美好强,听得此言,心中微怒道:“你不在乎,可我在乎,别拿我来跟你比较。”
罗腾飞收起笑脸,道:“可是只要一日从军,便免不了受到些磕磕碰碰。难不成你还想保证一辈子不受伤不成?”
杨瑛眉头又皱了三分,想来她也没有少为此事烦忧,但是她的性子如同岳银屏一般高傲。都认为自己的一声本领不逊色男人,不应该如同寻常女子一般,只为传宗接代,教导子女而活。故而,心中虽然有些害怕留下疤痕,但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意念。
是以,对于罗腾飞的问题,杨瑛无法回答,但还是倔强的道:“我是事,不用相公操心。”
罗腾飞见杨瑛有些被逼急了,也不继续打趣,笑道:“好了,不逗你了。今日韩老哥送给了我一副铠甲,叫做紫金铠,跟银屏的那护甲应该是一对,都是我大宋王朝最好的铠甲,即便是我的青龙偃月刀也砍不破它。那玩意我穿着不合身,也没用,便将它送给你吧!”
杨瑛露出欣喜若狂之色,岳银屏的那身铠甲她是领教过的,即便是她的神兵鬼切也没有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任何印记,寻常刀剑更加无需说了。
她是万分想要这套铠甲,但心中却还有一些犹豫,道:“这套铠甲是韩宣抚送的,你将他转赠给我合适吗?”
“无妨!”罗腾飞笑道:“韩老哥送的是心意,而不是铠甲,而且我不需要铠甲,铠甲对我来说除了碍事,没有任何作用。”
罗腾飞这话并非夸张,武艺到了一定境界,兵器的范围就是他们的领地,寻常兵卒只要进入者范围之内必定是一击必杀。
他们需要的是灵活的舞动兵器,攻击到任何死角的敌人。但不管在怎么出色的铠甲都不免照成身体多余的负荷,尤其是关键交接处,工艺再妙的盔甲都避免不了移动的不适,就如同披甲之人,不便弯腰行礼一样。
罗腾飞需要的是能够让他灵活自如又护卫要害的轻甲。而不是紫金铠这种保护全身的保甲。
杨瑛本就由衷喜欢,当下更无拒绝之理,带着满腔笑意接受了下来,美目流转,那冷冰冰的神态,竟荡然无存。
随后,罗腾飞问候了伤兵,勘查了新兵的训练进度。这新兵的训练井然有序,因为罗家军威名远播,兵源本就充足,如今又跟北方义军取得了联系,更加不用为兵源一事而烦忧。
这人事一旦呈现饱和,优劣之间的淘汰抉择,必不可免。
罗腾飞也乐意见到如此情况,遂颁布下严格至苛刻的法令、条件让兵卒执行,能够在这般严苛法令下支撑下来的人物,不但需要强健的体魄还要有坚定地意志信念。
看着在校场下认真操练的兵卒,负责训练的雷震笑道:“相公,这次我们募集的战士远比以往更加出色,一定会成为我罗家军新的支柱。”
罗腾飞大笑着点头同意。
接下来的一个月,罗腾飞往返于官邸兵营间,一心投入发展、训练的热潮。
经过他们的努力,南京西路已经大有改善,离经济复苏还有一段时日,但是境内的百姓已经明显增多。一个月来,他们已经收留了三万南下的百姓,这个人数还在不断地增加。
虽然,刘豫拼命制止,但如虞允文预料的一般。有了希望的百姓,根本不将刘豫的制止看成回事情,想方设法的脱离魔掌。
罗腾飞早已命大军驻扎于伪齐边境,虎视眈眈,刘豫的军队不说出兵拦截,他们甚至连城门也不敢出,兀自在城里瑟瑟发抖,生怕罗腾飞出兵攻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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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路会宁府,金国王都所在。
女真人不善于治国,但他们任用了大批辽人、宋人、渤海人为官,这王都所在也是一片繁华,效仿宋朝王城有专门的商业区,街道两侧店铺林立,市井繁荣。
完颜兀术领着残兵败卒来到会宁府外,望着高大的都城,望了身后仅仅余下的八千兵卒,目喷血焰,切齿深恨,指天发誓道:“宋人背盟,使我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此仇不报,我完颜兀术枉为大金英雄完颜阿骨打之后。我完颜兀术此生,若不灭宋朝,愿受万箭穿心之苦。”
两个月,整整两个多月。
每当想起淝水河畔以及荆山镇的那场惨败,完颜兀术就会悔泪交加,恨自己为何会轻信宋朝的议和,疏于防范,以至大败,全军覆没。
完颜兀术身后的完颜亮、哈利庆、韩常、撒八、漫独化,阿李朵孛堇等将齐声道:“我等愿随郎君一起,覆灭宋朝,已报此仇。”
完颜兀术粗声道:“好!我这就去上表皇上,让他准许我再次南征。我就是不信,我大金全民皆兵,个个都是精通骑射的勇士,打仗会输给那些懦弱的南朝人。”
哈利庆正欲开口,却见远处完颜挞懒正领着一队兵马带着冷嘲热讽的眼神,得意洋洋的走了过来。
“郎君!”哈利庆神色微变,低声叫了一句。
完颜兀术也在同一时间发现了完颜挞懒,神色也是一变。
完颜兀术手握金国大部分的兵马大权,可谓权倾朝野,唯一忌惮的人物唯有完颜挞懒。完颜挞懒也是手握兵马的元帅,在军事上不如自己,但他与太师、领三省事完颜宗磐,左丞相太保、领三省事完颜宗隽结为一党,几乎控制了金国的朝政,在朝中的影响力非常大。
本来他们相来交好,可是当年的淮西一战,罗腾飞大破金兵,刀斩完颜宗辅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认为大宋有罗腾飞在,取胜无望。与其硬战,不如讲和,诱使大宋归顺。
于是,他们两人分道扬镳,成为势均力敌的死对头。
完颜兀术看出完颜挞懒眼中的嘲讽,不悦道:“挞懒,你来做什么!”
完颜挞懒嘲弄笑道:“挞懒奉皇上圣御来迎接我大金的常胜将军回朝!”他将“常胜”二字以古怪的语气说了出来,用意以不甚明显。
完颜兀术勃然大怒喝道:“挞懒懦夫,你这是在嘲弄我吗?”
完颜挞懒笑道:“我哪敢啊!只是有一句话要提醒兀术元帅,出战前你在皇上面前担保说此战必擒罗腾飞来献。可是最终的结果竟是如此,南下的十万大军,竟然只带会了不足万人。不知这种结果,你可曾想好如何向皇上交待?”
完颜挞懒每说一字,完颜兀术的脸色便阴沉一分,他本就因此次战败而怒火中烧,完颜挞懒此举无疑是在伤口上抹盐。
完颜兀术眼现杀机,一字一句道:“这点不容你劳心,我自会像皇上解释。”
“哦!”完颜挞懒似乎想到了什么,笑道:“还有一事忘记知会你了,只因你来的太慢,错过了一场好戏。在不久前,宋朝皇帝派使臣前来示好,表示只要能够停止交兵,宋朝便愿意向我大金称臣,纳贡。皇上经过深思熟虑,已经答应了下来,并且打算派出使者于宋朝皇帝交涉了。”
完颜兀术剧震,喝道:“此时议和,我如何向那战死的九万士卒交待?”
完颜挞懒寒声道:“那是你的事情了,与我何干?此时不议和,难道还要让你继续吃败战,损我大宋国力不成?”他冷哼一声,高昂离去。
韩常、撒八、漫独化等将个个义愤填膺。
完颜亮低声道:“不杀完颜挞懒,叔父在大金国将无立锥之地。”
完颜兀术点头狠声道:“完颜挞懒如此羞怒于我,我必杀之。”
哈利庆眼珠子一转,却笑道:“也许这正好是一个能够反败为胜的契机。”
完颜兀术、完颜亮惊诧的望着哈利庆。
哈利庆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府再说。”
一行人来到完颜兀术的元帅府。
完颜兀术忙问哈利庆缘由何在?
哈利庆沉声道:“郎君可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大金国三大危机?”
完颜兀术点头表示知道,不满道:“正是因为先生说的这三大危机,才让我起了议和之心,想不到却给了罗腾飞一个可趁的机会。”
哈利庆长叹道:“这事无法预料,但三大危机却丝毫没有任何的夸张之处。若不及时处理,必生祸端。所以,我认为应该利用这次议和,这次议和可以说是正和我们的意思。只要议和成功,我们可以有充足的时间用来扫平危机。首先的刘豫,此人无须过多在意,这种小人轻易可定。再次是完颜挞懒,完颜挞懒权势滔天,不好对付。我们当效仿司马懿对付曹爽之计。”
完颜兀术虽然对于宋朝的文化多有研究,但对于这种不出名的历史事件茫然不知。
完颜亮饱读诗书,知道这个典故,眼中一亮,道:“曹爽是三国时期魏国大将军曹真的儿子,拜为大将军并假以节钺,处理军国大事,与司马懿并受遗诏辅佐少帝曹芳。曹爽权倾朝野,处处跟司马懿作对。司马懿老谋深算,心知曹爽得曹芳庇佑,一时间难以扳倒。故而处处示弱,并且称疾退避,让曹爽起骄傲之心。最后,司马懿伺机而动,关闭各城门发动政变。上疏罗列曹爽种种乱法与不臣之状,假皇太后令,免曹爽全部官职,一举功成,夺取了曹魏的所有大权。此时情况跟彼时几乎完全一致,完颜挞懒得皇上器重,叔父难以将他扳倒,可效仿于司马懿,先示弱,然后伺机一击命中其要害,除去心腹大敌。这刘豫一除,完颜挞懒一倒,皇上只能依赖叔父一人,只要届时除去境内叛军后,可号令我大金所有勇士南征。我大金全民皆兵,足以凑足二十万女真骑士,加上宋辽签军即便集齐四五十万大军也未必不可能。那时,我军占据优势,何愁南朝不灭?”
哈利庆赞许的看了完颜亮一眼,笑道:“郎君,为了我大军,议和势在必行。”
完颜兀术也未完颜亮编织的情景而眼中一亮,粗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好,议和,便议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