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田歌把市委组织部下发的红头文件送到了刘燕妮的家,等刘燕妮看到自己被免去信用社职务的几行字,顿感山崩地裂,天旋地转心跳停止了,呼吸也停止了,一口痰上涌,被卡在了喉咙
她好像被埋在了废墟中,马上就要窒息身亡潜意识里仅存的一点意识提醒她,她不能死她挣扎着搬掉压在她身上的楼板,就使尽了力气,伸腰蹬腿逃生的本能提醒她向门口冲去
她的确疯了,但她并没有像田歌说的那样脱光了衣服,把女人的酮体暴露在大街上她只是衣服有些衣衫不整,头发有些凌乱
从那天开始,小区附近的大街上,又多了一个疯女人,一个女乞丐小区内的人知道她曾经是开着捷达轿车的风光女人,大街上的人却只知道她是个疯子,女疯子
女疯子有家,还是个装修豪华的家,可她不知道回家;女疯子也有饥饿感,可女疯子不知道回家做饭吃女疯子每天都游荡在小区附近,拾别人丢弃的食物,如果在马路边找不到食物,女疯子就在饭店的泔水桶里捞些废弃的饭菜那都是喂猪喂狗的食物,可女疯子没有资格讲究了无论抓起什么,她都塞到嘴里,香喷喷地咀嚼着
刘燕妮虽然衣履不整,但有眼光的人们还是从她凌乱的头发下面看出,她是个美丽的女人,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刘燕妮是乞丐中的女皇后当刘燕妮伸出手来,向吃正在吃东西的路人们乞讨同情心时,人们,尤其是男人们,会把正在享受的香蕉和其他的什么零食递给她三六九等,在任何时间和地点,都显示着它的权威性
刘燕妮正在穿越马路时,一辆豪华的轿车开过来了司机看到衣衫褴褛的女疯子挡在车前,就连续不断地按喇叭走路缓慢的刘燕妮听到喇叭声,不但没有躲避,反而转身向车子走来她走到车前,拍拍车身,然后走到车子的旁边,敲打着玻璃,朝里的人笑笑
“这是我的车子”
司机如果一踩油门,车子就会疾驰而去,但司机并么有踩油门
玻璃放了下来,他看着外面的女疯子,怔怔地看着,一然后眼睛有些湿润但他有很好的控制能力,最终没让眼泪流下来
后面的车子排成了长龙,车喇叭此起彼伏司机并没有着急,他拿起身边的公文夹,打开后,从里面摸出几张大钞,然后塞给女疯子女疯子接过钱来,以为是食物,就塞进了嘴里
嘴唇一张一合,钱成了纸团她发现口感不好,就吐了出来看到如此景象,司机的眼睛比原来还要湿润,但眼泪还是没有流下来后面的喇叭还在没命似的叫着,高一声低一声的司机最后下定了决心,踩了油门,缓缓地驶去
警察走过来,把女疯子拉到了马路边
那个眼睛湿润的司机,就是白宝山,女疯子就是刘燕妮有缘千里来相会,不是冤家不聚头
黄姗和高寒的孩子要过满月了,白宝山奉命到省城去接高寒,他路过这里,刚好碰到了女疯子一开始他并没有认出女疯子是谁,直到她走到他的奥迪车前,拍他的车窗玻璃,他才认出,这个女疯子就是刘燕妮
看到曾经的妻子变成了如此模样,一丝歉疚和悲凉袭上了白宝山的心头如果不是自己抛弃了她,也许,她就不会走到如此凄惨的境地埋藏在灵魂深处的一丁点的良心了出来,他只能用钱来弥补他的过失,同时也稍微安慰一下自己不安的灵魂
满月喜宴在大酒店举行
黄江河没有办得很隆重,他吸取了高寒结婚时的教训,免得给人留下口实,所以就没有给任何人下请柬,并尽量封闭了消息但前来喝喜酒的人还是不少他们不是为了高寒,多是冲着黄江河而来,因为喜宴的主角是黄江河的外孙
贵宾们都被安排在雅间了,普通的人只能在一楼的大厅高寒给在雅间给贵客敬完了酒,就来到一楼他出身于农民,和下层的人打交道,没有拘束感一位远房的亲戚问高寒,给孩子起了什么名字,高寒说还没有想好其实他早已想好了孩子的名字,只是碍于他是市委书记的女婿,孩子的姓什么还不能做主,名字就无从谈起了
敬酒完毕,高寒像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没有人邀请他入座,他也不想就坐
挨着酒店大门的一堵墙,全是玻璃阳光没有遮挡地照进来,整个大厅亮堂堂的在酒店的门边,有道屏风把大厅分出一块,大概是大堂经理办公的场所高寒走过来,坐在椅子上,面对阳光,看着外边往来的车辆和行人他好像看见,自己的孩子已经长大,就穿行在熙攘的人群里
远房亲戚好心的问话又勾起了他对张曼丽和自己争吵的回忆如果自己给孩子起好了名字,以张曼丽的性格,如果不合她的口味,回来时又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吵闹该怎么办?
高寒最终拿定了主意,孩子血管里流淌的是高家的骨血,首先必须姓高至于姓后边的那两个字,可以由张曼丽做主,这是底线如果张曼丽逾越了这条底线,无论付出再大的代价,高寒都不会让步
想好了这一切,高寒站起来他要去见黄姗,把这个重要的决定告诉她,让她到了关键的时刻能和自己站在一起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多一份力量
就在他正要走出屏风时,窗外闪现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眼睛,继而抓住了他的心一个脏兮兮的女乞丐,在白色的阳光下,弓着身子,正在垃圾箱里翻找什么她抓出一把朔料纸,貌似仔细地看着忽然,一阵吹过来,把她淹没在旋涡中,手中的纸也随风而去,打着滚,飘忽着飞向空中她重弯下腰来,依然在垃圾桶里寻找着什么一个半拉的油饼被拿出来,她吹也不吹,放到嘴里就开始大口地咀嚼就在女乞丐仰脸的刹那,高寒的心猛地一收:一张熟悉的面孔被他收进了瞳孔
他皱起眉头,怀疑了自己的眼睛他揉揉眼睛,可还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