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榕呆呆地读着面前的电文。这封不到两千字的电报,她已经翻来覆去读了半个钟头了,却始终还是支离破碎的,越读脑子越乱。
阿南塔-马希敦的讲话……他说要把暹罗建成和大明一样的君主立宪国家……紧接着就有人拔枪行刺……然后刺客自杀了……然后他在车厢里回忆,他和自己小时候的相处……然后他又向各国记者宣告,他爱自己……
朱佑榕心乱如麻,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现在阿南塔-马希敦的列车已经朝着自己开来了,很快就要到昆明换乘飞机,飞到南京……中间最多在某个机场降落加油……估计今天晚上,他就要到南京了……
她想象着当时的情形,只觉得身子很冷。她有种感觉,仿佛那不是容克机,而是一只面目狰狞的大老鹰,扇着翅膀飞到南京上空,飞到紫禁城上空,就在乾清宫、自己的寝宫上空,直接俯冲下来,撞破琉璃瓦,把自己掳走……
……就在这时候,地面上一串火舌打上来……往下一看,原来是向小强开着一辆坦克追上来,车顶的高射机枪喷吐着火舌……转眼间老鹰身中数弹,惨叫着栽下去……自己被老鹰爪子松开,也掉了下去……但是,却掉到了一双宽厚有力的臂膀里……自己睁眼一看,正是向小强……
朱佑榕这样痴痴地想着,盯着电文,面颊微微现出红晕。
沈荣轩和外交大臣贺子光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陛下“深情地”望着电文,面露红晕,还以为她看了暹罗王子的车站“表白”,芳心被打动了呢。他两人相互看一眼,都微微一笑。
朱佑榕醒过神来,抬眼看了两个臣子一眼,轻咳一声,低头继续看着。
电文的后半段,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有个日本记者当场直言说出了:向小强是有重大嫌疑的……
朱佑榕一阵莫名的烦躁,胸口喘不过气来。她把电文扔在茶几上,站起身来踱了两步,瞥了沈荣轩一眼,又坐下。
……沈阁老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啊……好像他一点也不意外,觉得挺之真做的出来似的……
朱佑榕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口问道:
“贺爱卿,你刚才说那个刺客……”
“陛下,”贺子光赶快说道,“那个刺客尸体,暹罗方面已经初步检查过了,记者证是日本朝日新闻社的,上面的名字也是日本的。身上基本上没装别的东西,能表明身份的,就是记者证。现在他们已经通过日本驻曼谷使馆,询问日本朝日新闻社有没有这个人了……现在尸体被送到曼谷圣保罗医院做尸检了,结果下午就应该能出来……”
“圣保罗医院?”沈荣轩这时候插话问道,“那是什么医院?没听说过啊。曼谷最大的医院是施仁堂医院,为什么没送到那里去?”
贺子光解释道:
“是这样的,我们的大使也注意到了……他猜测,可能是因为圣保罗医院是英国人开的,而施仁堂是我们大明的人开的,而这次未遂的暗杀又涉嫌到我们大明的高层,所以……”
朱佑榕冷冷地说道:
“所以,暹罗方面已经开始对我们不信任了,是吧。”
贺子光叹道:
“也说不上不信任,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是有这种可能性的……陛下您看,这次刺杀,目前涉嫌到的已经有三个方面了:我们大明、暹罗国内势力、日本。所以,人家哪边的医院也没送,就送英国人的医院了……”
沈荣轩微笑道:
“陛下,您应该看到,即使暹罗方面对我们大明有了一点不信任,而王子殿下本人对大明还是百分百信任的……最好的证明,就是他现在正在亲身奔赴大明的路上。”
“或者说,”贺子光也笑呵呵地道,“他对您的爱,战胜了对可能死亡的恐惧。”
刚说完,沈荣轩就在下面踢了他一脚。
“唔……”
朱佑榕脸上一红,低下眼睛,心中越发的难受了。
沈荣轩往前坐了坐,说道:
“陛下,今天臣等来面见陛下,并不是说,让陛下怀疑向司令。而是想请陛下考虑,是否将王子殿下的护卫工作做一番调整……原先的安排,为王子做全程国宾护卫的,是禁卫军。而禁卫军,又是向司令麾下的……陛下,臣并不是说怀疑向司令,只是建议把国宾护卫交给别的单位,以防……以防万一。”
朱佑榕听到最后一个“以防万一”,抬起眼来,冷冷说道:
“以防什么万一?你说的‘万一’,是不是说以防杀手就是向卿派的?”
沈荣轩没有说话,只是低着眼睛,眼观鼻,鼻观心,算是默认了。
朱佑榕心中仿佛被刺了一下,很痛的感觉。她淡淡地说道:
“保卫工作,没什么单位比禁卫军更有经验。而且王子今天就到了,现在临时换也来不及。所以,朕看就不必了吧。”
贺子光有点急了,赶紧说道:
“陛下,这种事出不得一点差错,还是以防万……”
沈荣轩一把拉住他的衣角,止住了他,然后站起身来叹道:
“如此说来,臣等遵旨,臣等告退。”
……
午门外的停车场上,贺子光悄声问沈荣轩道:
“阁老,刚才为何拉我?你也知道的,这种事向小强嫌疑小不了,再让他的人做安保工作,这等于是把王子送进虎口!这关系到大明和暹罗的关系,关系到我们的南洋事业,阁老,就算顶撞陛下,也得坚持啊!”
沈荣轩靠着车门,仰天轻叹一声。片刻后看着他,淡淡地说道:
“你以为我看不出向小强有嫌疑?……或者说,仅仅是向小强有嫌疑而已?”
“阁老的意思是……不仅仅是向小强?那还有谁……”
沈荣轩眼中闪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光,没有说话。
一个可怕的念头闯进了贺子光的头脑。他一下子全身冷战。
“难道是……”他喃喃地说道,“还有陛下?”
沈荣轩轻叹一声,没有说话,戴上了礼帽,钻进自己的车里。
贺子光弯下腰,小声问道:
“阁老,您真觉得陛…参与其中了的出这种事?”
沈荣轩摇摇头,低声说道:
“不知道……这只是猜想而已……你回去好好想想,我回去也好好想想……不过我们都知道,陛下从没恋爱过,这是第一次,跟向小强……”
他靠在靠背上,长出了一口气,感慨地说道:
“我告诉你,恋爱中的女人,智商几乎是零……为了所谓的爱情,为了一时之快,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我是知道的……”
沈荣轩挥了挥手,摇上了车窗。前面司机发动车子,豪华轿车缓缓开动了,留下目瞪口呆的贺子光。
……
下午两点钟,南京街头,报童跑动着,挥舞着报纸,大声喊着:
“号外!号外!暹罗王子遇刺侥幸逃生,向我大明女皇真情表白!号外!号外!……”
“号外!号外!暹罗王子曼谷车站遇刺!刺客吞毒自杀!向小强有重大嫌疑!号外!号外!……”
“号外!……”
向小强已经带着两位夫人在郑恭寅家里赴完宴,正在乘车返回司令部。
“号外!号外!暹罗王子遇刺……向小强……”
报童的声音隐约飘进车窗。
向小强喝的晕晕乎乎的,左手摸着秋湫的大腿,右手摸着秀秀的大腿,脑袋舒服地靠在真皮靠背上,随着车子的颠簸左右摇晃,惬意之极。
“号外!号外!暹罗王子遇刺……向小强……”
秀秀耳朵尖,脑袋偏了偏,看着一个报童挥舞着报纸,落在了后面。
听错了吗?
不过,听错的话,为什么会有“暹罗王子”这个字眼进入耳朵呢?
秀秀摇开了玻璃,脑袋偏出去,仔细听着。
“秀秀!”秋湫在另一边喊道,“别淘气,快把脑袋缩回来!危险!”
“停车!停车!”
秀秀大喊着,跺着脚。司机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停了下来,拐到路边。向小强和秋湫也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都惊讶地看着秀秀。
秀秀对着人行道上的一个报童喊道:
“给我一份报纸!”
报童见有主顾,马上奔过来,头凑在车窗前:
“太太,您要看什么……啊!”
报童都是靠着报纸吃饭的,对于任何上报纸的人物都是敏感的很,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个小孩子一看是秀秀,立刻兴奋地跳着,大声问道:
“尚夫人!你是尚秀吧?你是吧?啊?”
“给我一份……”
“给我签个名吧!求求您了,给我签个名吧,报纸我不要钱送你……”
同排的向小强和秋湫都很低调地紧靠着座椅,脸往另一边望去。向小强还悄悄地把礼帽带上了,帽檐压得低低的。
秀秀见躲不掉,从手提袋里掏出钢笔,在一张报纸的空白处,签上了两个娟秀的字:尚秀。
报童很兴奋,把那张报纸叠好,像件宝一样的掖在怀里,然后把一大摞报纸塞在秀秀面前,任她挑选,嘴里还不住地问着:
“你到底是琉球公主吧是不是啊?”
秀秀闷着头,一边飞快地挑报纸,一边粗略浏览者有“向小强罗王子”字样的大标题,越看脸越白,冷汗也出来了。
“你到底是不是琉球公主啊呵,我们都说是……”
秀秀抽出四份报纸,然后掏出一个硬币给报童,缩回车里,说道:
“开车。”
向小强和秋湫这才偏过脸来,长出了一口气。
秋湫见秀秀脸色发白,隔着向小强,关切地握着她的手,劝道:
“秀秀,你别往心里去……那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就是图个新鲜……”
向小强也说道:
“是啊秀秀,秋湫说的没错,那小孩子就是……”
秀秀二话没说,直接把报纸放在了他的腿上。
向小强一眼看见上面的大标题,话音戛然而止。然后,眼睛越瞪越大。
(*^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