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宽敞、明亮、干净的营房里,十张单人床呈两排伸展出去,每张床上都铺着泛着青的细竹席子,薄被单叠成规整的“豆腐块”,一丝不苟地摆在床头。每张床边都有一张桌子,一只床头柜。床头柜上摆着暖瓶,桌子上摆着一套干净的碗筷,有的还有几本书、几张《大清日报》。
每两张床之间就有一扇窗户,宽敞明亮,一尘不染,玻璃擦得一尘不染,比麦当劳的橱窗还干净。要不是窗格子,向小强几乎都以为没装玻璃。
每个窗台上都摆了一盆海棠,开得都非常好看。
有几个战俘现在正在营房里,他们有的坐在床上,有的坐在凳子上,都邻着桌子看书、下棋。
总之,营房里很安静,很祥和,甚至可以说充满了和谐。
向小强环视了一圈这座战俘营房,心中感叹,这哪里是战俘营,这条件比自己大学宿舍还好。
身后的两个北清记者立刻闪身上前,一人扛着照相机,一人扛着摄影机,都把镜头瞄准了向小强,然后又转向营房里的情景。
“嘭!嘭!”
两下镁光闪过,摄像机也“喀拉喀拉”地转动起来。
再看那些战俘们,他们都显得很紧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都还是低着头,继续“专注”的看书、下棋。
向小强心中五味杂陈,深吸一口气,轻声地说道:
“弟兄们,你们受苦了。向小强来了。”
他一句话一说出来,营房内的几个战俘同时放下书和棋子,抬起头来,然后异口同声地说道:
“啊,向大人,原来是您!”
接着几个人整齐地鼓起掌来。
向小强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这些年轻弟兄们从小在南明宽松、正常、不怎么需要说谎的环境中长大,现在却在俘虏营里被训练的像木偶一样……可想而知,这大半年来,他们受了多大的屈辱和精神折磨!也可以想见到,其中有多少人会受不了而反抗、最后还是在各种可怕的惩罚下屈服……
旁边的两个北清“记者”扛着照相机和摄像机,不断地拍摄者向小强在营房里的镜头。最重要的是,他们要拍下这优越的环境,而且向小强也一定要在镜头里。这就表明,大清确实给这些南明战俘提供了最良好的优待。而向小强是南明的使者,这次来是查看明军战俘待遇的。他也在镜头里,就可以表明他对这一切都认可了,不管北清真的也好做戏也好,这就成了无可辩驳的事实。今后不管是对内宣传,还是对外强辩,都是极好的材料。
向小强心里很难受,看了一眼旁边的镜头,还是走上前去,和自己的士兵们拥抱。
尽管他们都像是木偶一样,但向小强在拥抱的时候明显感受到了强烈的力量,和他们隔着胸膛传来的心跳。
……
“怎么样,弟兄们,”向小强坐在凳子上,看着几个人笑道,“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吧?”
营房里突然静了几秒钟,鸦雀无声。然后,一个战俘站起来,朗朗地说道:
“不,向大人,我们在这里一点也没有受苦,大清的长官们待我们就像亲人一样。记得有一次,我生病了……”
接下来,向小强和郑玉璁坐在那里,强忍着恶心和心中的憋气,硬是听完了几个小伙子每人一段的“感动经历”。期间郑玉璁好几次受不了,想当场发飙,但是都被向小强咳嗽、眼神给止住了。
向小强比郑玉璁更能理解这些年轻士兵们。
他们被强迫重复谎言,已经够可怜的了。不管怎么说,现在他们还在北清手里,就先配合他们完成任务吧……等回到大明,还怕听不到真话吗?
但是,向小强默默听着耳边的明显谎言的时候,心中却有一种疑虑:自己和郑玉璁此行来,就是为了接他们回大明,这个他们应该都知道。但为什么还要那样一丝不苟地去完成北清交给他们的“任务”?
他虽然想不明白,但心中有种感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说不出来,仍是一种北清笼罩一切的感觉。
……
查看了几座营房之后,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这时候陪同的北清官员邀请向小强和郑玉璁去军官餐厅用餐,说已经安排下了午宴。
向小强和郑玉璁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不必了,”向小强说道,“带我们去战俘食堂吧,我们就在那里和我们的弟兄们一起吃午饭。”
出乎二人意料的是,几个陪同官员立刻一口答应,笑呵呵地给他们引路。
两人又对视一眼,都知道怎么回事了。——食堂也被人家安排好了。
一座几百平方米的长型大房子里,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向小强估计的是,明军战俘们会排着队从窗口前经过,负责打饭的战俘则会在他们每人的盆子里装进几勺饭菜……至于饭菜,自然是很拿得出手的,起码不能比明军里的盒饭差吧。
但是眼前的景象确实把他雷倒了。
在一台台电风扇的凉爽吹风中,一张张饭桌一字排开,每桌坐四个战俘,饭桌铺着崭新的台布,上面除了一瓶鲜花之外,还有八道菜,一盆汤,主食是小笼包子。此外,还有清兵扎着围裙、带着套袖,推着小饭车来回走动,饭车上装着几大桶菜和汤。不时有战俘招一下手,于是饭车就会停下,然后那个清兵会弯下腰来,很和蔼地问这桌战俘想吃什么,然后为他们加菜……
向小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抬起手臂挠了挠后脑勺。
这实在超出他的想象力了。
旁边的北清记者不失时机地抓拍到了这个镜头。
“看来我们真没打错注意,”向小强转头对郑玉璁笑道,“在战俘营吃饭,明智的选择。”
郑玉璁也笑道:
“是啊,我怀疑跟他们去吃欢迎午宴都不如这里吃的好。呵呵!”
……
和战俘们共进午餐之后,向小强和郑玉璁又被北清官员们陪着,去查看了战俘营的其他一些地方,无处不是一片幸福景象。总的感觉,这不是战俘营,甚至连普通兵营也比不上。几乎像度假村。
但是一下午看下来,向小强和郑玉璁也都大致估计了一下,整座战俘营中看到的明军战俘,差不多只有几百人,最多百的样子,和六千多的总数还差得很远。
向小强要求接着去看其他战俘的营地。但是陪同的北清官员却说,六千多战俘全在这里了。
郑玉璁也和向小强一样,盯着眼前一本正经的北清官员们,不知道是他们表述错了还是自己理解错了。
向小强呵呵笑道:
“你们是说,六千多明军战俘全在这个战俘营里?就是我们今天看过的这个战俘营?”
“当然了。”
“什么意思?我们今天下午看到的这几百人,你们说就是全部的六千人?”
一个北清官员马上更正道:
“郡主差矣,怎么是几百人呢?贵军全部战俘已经都在这里了。六千多人,一个不少。你们不是都看过了吗。”
郑玉璁眯着眼睛,不可思议地道:
“可我们一下午见过的,只有这几百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