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了十二月,天气开始渐渐转坏了。
12月1日、第一场大雪。接连两天,白天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又厚又浓,压得低低的,像铅块一样。西北风凌厉无比,刮在脸上就像割肉一样。空气冰冷,吸入肺中很重。夜间则是鹅毛大雪,夹着冰冷的狂风,一夜过去地上的雪能积到半米厚。
西北的第一场雪来的太突然了,明军左路集团军群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他们兵力不足,补给线又太长,一大半的路程没有铁路,汽车数量也不足,已经无力向前推进了。现在,左路集团军群处于驻防状态。
但是第二阶段的闪击战只打了几天,山西明军从太原以南、一路推进到大同以北,一下向北推进了近三百公里,根本没有时间修建冬季营房。太原以南的明军部队基本都住进了冬季营房,但是太原以北的大部分士兵还睡在帐篷里。薄薄的帐篷根本无法抵御寒风,而睡袋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明军官兵又都是南方人,和曾经受过这等严寒。一时间,大量士兵病倒。
好在山西到处都是山,不缺乏木料。这两天左路明军白天的“主要工作”就是上山砍树,修冬季营房。大树拿来搭窝棚,也就是冬季营房,小树拿来生火取暖。军需官每天开着卡车四处跑,到附近的城市、县城、矿山去搞煤炭,拉回来给部队烤火。好在山西盛产煤炭,因为打仗,今冬的大量煤炭没运出去,至今还囤积在原北清官办的垄断商手里。
原北清官商手里的煤炭,被明军全部征用。除了给部队取暖用,剩下的大量煤炭就用来和当地百姓交换物资。本来按道理说,山西的大量煤炭都要运回南方的。南方煤炭产量少,工业又达,耗煤量又很大,自产不够。但是现在运力不足,有限的车辆都被用来运输军队补给品了:加厚的冬衣、棉被毯子、药品、北方缺乏的蔬菜水果……至于煤炭,就只能现在山西搁着了。用它当“一般等价物”也不错,能够在北方当地交换其他物资,比如棉被、毛毯、玉米、高粱、大白菜、土豆、萝卜、苹果什么的。这也能就地解决一些补给,节省了一部分运力。
……
东部战场稍微幸运一些,不过也幸运不到哪里去。
东部没有向西部那样下大雪,但是气温也将到了新低点,云块整天压着,只不过没有西北那么大的风就是。更糟糕的是,从2日开始,河南、皖北、苏北一带,开始下起了小雨。
一年四季都下雨,最不让人讨厌的就数春雨。“春雨贵如油”,点到即止,而且每下一场就会更暖和一些,不让人讨厌。
其次是夏雨。夏雨电闪雷鸣,干脆利索,酣畅淋漓,时间短暂,而且雨停之后立刻凉爽了许多。
再次是秋雨。秋雨就很让人讨厌了,一下就是没完,此雨绵绵无绝期,让人心情烦闷,东西霉。
最令人难以忍受的就是冬雨。冬雨虽不像秋雨那样连绵不绝,但是它却让冬季本来就糟糕的天气更加糟糕。透骨的湿冷,无论穿多厚都不会暖和。让人只想整天躲在屋里,抱着炉子取暖。
现在,明军右路集团军群遭遇的,就是最最难受的冬雨。阴冷小雨不停的下着,雨水顺着钢盔流到脸上、脖子里、顺着雨衣流遍全身。士兵们冻得哆嗦着,手指头苍白,抓着冰冷的枪,在泥泞的田野里艰难跋涉,冒雨向西进攻徐州方向。
这种天气,完全没有了空中支援。而地面上,又因为下雨的原因,交通状况一团糟。北清的道路,柏油的不多,而且质量极差。下雨的时候路面就会形成一个一个的大水坑。这倒还好,是水坑。更糟糕的是一些次要的土公路,不但有坑,而且全是泥浆坑,而且更多,还不时就会被压出来一个新的。
明军的重型卡车和重炮从这些土路上行驶,每一辆开过,土路上的车辙就会更深一些。几辆接连开过,路面上的就已不是车辙,而成了深深的水沟。浓稠的泥汤混在这些水沟里,分不清哪是水、哪是泥。所有的车辆、火炮的下半段,都被糊上厚厚的泥浆,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坦克和履带车辆还好,虽然在田野里行驶,但仍没受多少影响,只不过单位油耗稍高了些。但是轮式车辆虽然在公路上行驶,还是经常会陷入泥坑里。有时候自己能开出来,如果开不出来,就要前边的车将它拖出来。整体行军度都很受影响。
这时候,最让人羡慕、最幸福的,就是那些坐在军卡里的士兵。军卡这时候都蒙上了油帆布,一个班的士兵们坐在里面,相互挤着,倒是非常舒服,非常暖和。最倒霉的就是那些在半摩托化的步兵师士兵,要在烂泥里徒步行军。和他们差不多倒霉的,还有那些坐在装甲车里的步兵。他们虽然不需要徒步趟烂泥,但是他们的装甲车是开敞式的,雨水照样浇到他们身上。而且因为是坐着不动,更加寒冷刺骨。
……
下雨固然不利于明军进攻,但也不利于清军防御。天气阴霾、加上雨幕,能见度大打折扣,炮兵观测的效果差了许多;枪炮被雨水浇湿,操作性受到影响,故障频;还有,在寒冷潮湿的空气中、尤其在雨中,弹道的平直线也受到一定的影响,不如平时打得准。
这些还都是技术因素。对清军战斗力影响最大的,还是士气低落。清军的战壕里已经成了泥浆坑,每个士兵的双脚都长时间泡在冰冷的泥浆里。而且清军不像明军那样,每个士兵都有雨衣。清军一般是只有军官才有雨衣穿。绝大部分的士兵,吃饭、睡觉、大小便都在雨里淋着。
这一点对于双方都是如此,冬雨带来的潮湿、寒冷和泥泞,令明清双方的军队都丧气不已,仗打得一点****也没有。明军机械地进攻,清军机械地防御,双方士兵都希望今天就停战,各自回家。清军自不必说,一开始就不想打仗。明军士兵的晴天时的豪情壮志、“光复全中国、解放受苦同胞”之类的****,现在也被冷雨浇到爪哇国去了。
关键是,明军没有了空中掩护,仗打得比以前吃力了多。以前天气好的时候,且不说空中掩护,明军隔着几百公里就能知道清军在哪里、有多少兵力、正在干嘛、怎么调动的。现在,成了两眼一抹黑。在这个意义上,双方倒是平等了。明军也对摩托化侦察更依赖了。
11月结束的时候,明军已经控制了宿迁和骆马湖以东、赣榆县以南的区域,主要是海州、东海县、新沂县、灌云县、沭阳县。12月1、2两天冒雨进攻,进展缓慢,两天也只向西推进了2o公里,2日下午刚刚拿下睢宁县,算是有了些实质性的战果。
拿下睢宁后,明军前线距离徐州还有8o公里。进攻阻力也愈强了。清军防守力量几乎每一公里都更加雄厚,抵抗更加激烈。明军的进攻度也愈缓慢,又有举步维艰的意思了。
……
3日下午,十四格格收到一张邀请函,是自己在日本时候的高中同学浅仓佐子小姐的。浅仓佐子说她进了外务省,在日本驻明大使馆工作。现在刚来大明,刚安顿好住处,想请十四格格来吃晚饭,老同学间好好聊聊。
十四格格收到邀请函后,眼睛便眯起来了,脑子也转起来了。
浅仓佐子那家伙,高中时候虽然和自己一个班,但是两人并不是好朋友,关系一般,认识而已。她学习很好,是那种典型的富家乖乖女,毕业后进了东大——当然,是日本的“东大”——东京帝国大学。不过和大明不一样,日本女孩子多数只念到中学,念大学的很少,多半也是为了镀一下金,嫁个好人家。出来做事情的就更少了。
怎么,貌似她没在学校找个金龟婿嫁了,却进了外务省?还被派来了南京?怎么这么巧?
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浅仓佐子不可能不知道。但他这个当年和自己没什么交情的“老同学”,就敢写贴邀请自己一起吃晚饭?……呵呵,这不是她那个乖乖女做得出来的啊。
……
十四格格来大明、在人民卫队担任要职之后,大明的对日情报,渐渐就是人民卫队这一块做的最为出色了。这是十四格格的先天优势,她已经不能用“日本通”来形容了。因为她独一无二的经历,整个大明无人能比。现在,对日情报网的中心,已经渐渐的由东厂转移至人民卫队了。
大明驻日使馆的武官,以前都是由锦衣卫派送的,现在已经改由人民卫队派送了。大明和日本都是内阁和军方并列、军队相对独立的国家结构,所以在外交班子中,武官这一块尤为重要。大使代表外交部,武官代表军队。十四格格也就成了双方“武官”这一块外交的实际官方负责人。日本军方也更愿意和十四格格打交道。毕竟十四格格就是他们训练出来的。除了彼此更加熟悉之外,用日本驻明武官的话说,“还有一种娘家和女儿的感情”。
至于日本驻明武官,十四格格也很熟悉。在日本的时候,十四格格就曾久闻他的大名。
十四格格看着手上的邀请函,思量了一会儿,微微一笑,谁也没跟说,直接吩咐下面选上几件礼物,晚上安排车子,前去老同学家做客。
……
当天晚上,十四格格的车队直接从统帅部开出,来到白下区。司机按照邀请函上的地址,停在了一栋独体的花园小洋房前。
后面人民卫队卫兵跳下卡车,迅警戒四周,在洋房栅栏门前站成两排,手握冲锋枪,目不斜视。
十四格格裹着披风,一只脚迈下防弹大轿车,眼睛便盯着这栋花园洋房,嘴角微微上挑,心下已有了几分计较。
——浅仓在大使馆担任什么职务?大使不成?最多是个秘书吧。一个秘书,外务省怎么会为她安排这么好的房子?
十四格格的贴身侍女已经上前去拉铃了。
铃响两声,大门开了,浅仓小姐身着洋装,亲自迎接出来。她远远的看见十四格格,笑眯眯地迎上前来,双手扶膝,鞠躬致意,口中亲热地寒暄着。十四格格也亲热地寒暄着,鞠躬还礼。
浅仓笑眯眯的表情下,掩藏不住一丝紧张。尤其是看了十四格格这么前呼后拥的拉风派头。
“没办法,”十四格格已经看出了她的紧张,摇摇头,拉着手亲昵地笑道,“北京老是想要我的人头啊。”
“啊,呵呵,呵呵呵……”
浅仓笑着,更紧张了。
这就是十四格格要的效果。
进入门厅,拐了个弯,客厅灯火辉煌,壁炉熊熊燃烧。里面已经有了好几位男女宾客,好像都是日本人。男子要么西装革履、要么戎装佩剑,女子要么是和服,要么是洋装晚礼服。几个人正在说笑聊天,一位小姐坐在壁炉前的钢琴旁,行云流水地弹着曲子,钢琴上放着一杯香槟。
“公主,请让我帮您拿外衣。”
浅仓佐子笑吟吟说的一句话,立刻让钢琴声骤止。几位宾客同时站起来,端着香槟,转身望着她。都带着几分惊讶。
十四格格解下披风交给浅仓,露出里面的洋装。她微笑着环视众人,立刻也有了几分惊讶。
自己曾经的情报老师、那位新任的日本驻明武官竟然也在。
“啊,公主殿下。”
这个五十多岁的日本6军中将,一对小眼睛射出自信睿智的光,大鼻子下面一抹小胡子。他放下香槟,笑呵呵地快步上前,弯腰浅浅一躬,然后按照西礼脱下手套,小心捧起十四格格的手,轻轻一吻:
“公主殿下屈尊驾临,实令我等不胜荣幸。”
十四格格也笑道:
“土肥原先生,您太客气了。当年在军部听过您讲课,曾有幸目睹您的风采。想不到几年后,我们又在南京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