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一路上走走停停,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才到达和平乡。
和平乡分管农业工作的是王副乡长。听张明说明来意后,看了看张明:“各个村的养殖数量都记在我的笔记本上,我直接告诉你就行了,没有必要去村上详查。”
“杨局长安排我们来详查,就得详查,要不然他会批评。我是办事员,得听领导的。”
“春节刚过,马上就要开始春播,乡政府的干部都很忙。我只能让我们乡的畜牧专干把你领过去,不过他可没有时间陪你去详查。你自已去详查就可以了,吃住都在村上。”
张明连声说行,只要把自已带到村上就可以,吃住都无所谓。只要能吃饱,有热炕自已就心满意足了。王副乡长打电话叫来了畜牧专干张大林,把张明给他做了介绍。要张大林领着张明去村上,并要求他安排好伙食和住宿。王副乡长说话的时候连接了好几个电话,好象有人催他去吃饭。
吩咐完毕,王副乡长转过身对张明说:“张大林领你去,查完一个村后你给张大林打电话,让他再领你到其它的村去查。我这会还有事,县林业局的杨局长下来检查工作,我得去陪他。”
张大林的办公室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地下停着一辆摩托车。他给张明泡了一杯热茶,边往炉子里加煤边问:“全乡一共12个村,咱们先去哪个村详查?要不先去大井村。”
“你安排吧,我听你的。”
“王乡长说的也有道理,事实上也真的没有必要去详查。现在不向农民收牧业税,他们没有必要隐瞒养殖数量。以前由于按头收牧业税,农民都不愿意说实话,尽量少报实际养殖数量。乡政府原来的统计数字可能要比实际数字小一点,而现在的统计数字和实际情况基本相符。”
“先详查几个村再说吧,要不然领导会批评我。”
喝了几口茶,张大林推出了摩托车,领着张明来到了大井村白主任家。白主任一听要详查养羊数量,就连说没有必要,并说村上所有人家的养羊数量都在他的脑子里装着,问他就行了,没有必要再去农户家中详查。张明笑了笑,没有说话。
张大林骂骂咧咧的对白主任说:“老白,你怎么能这样给县上领导说话。咱们卢乡长开会的时候怎么说的你忘了呀,不管县上来的是人是狗,咱们都要认真接待。”说完他才感到说的不太对劲,对着张明笑了笑:“我们卢乡长说话实在,你别介意。他的意思是要求所有村干部都必须接待好县上来的每一位同志。”接着他又对白主任说:“县上领导说怎么办,你就怎么办,有没有必要不是你考虑的问题。要给张技术员安排好伙食,村委会办公室没有火太冷,张技术员晚上就住你们家。”张大林又安排了其它一些事后,骑着摩托车离开了他们。
中午吃完饭,白主任领着张明去农民家数羊。白主任对张明说:“咱们到老张家去,他们家养的羊多,而且修的羊圈也好看。”
老张正在羊圈里忙碌着,白主任指着张明对老张说:“这是县畜牧局的技术员小张,你们是一家子。专门下来给咱们做技术指导和服务,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问他。”老张让白主任先把张明领到家里去,自已忙完了再一起聊。
“你忙你的、别管我,咱们就在羊圈里聊。我家也养了几十只羊,我经常帮父亲喂羊。”老张忙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才和他一起回到了家。
老张养了一辈子的羊,有很多的经验,同时也有很多的问题。一听张明是从农业大学畜牧养殖专业毕业的,就把这些问题都向他提了出来。张明对老张提出的所有问题都做了很好的解答,有些回答不了的问题也和老张做了探讨。老张很高兴,拿着张明的手不让他走,非要和他喝几杯。张明不好意思打扰人家,站起身执意要走。
白主任见状,对张明说:“张技术员,你就和老张喝几盅吧,我发现你也是一个实在人,我们乡下人就喜欢实在二字。要是对你不满意,你就是向他要酒,也不会给你。”听白主任这么说,张明只好坐下来和老张一起喝酒。
这几年草原退化、周围到处都是光秃秃的一片。白天放羊时,要赶着羊走很长的路后它们才能吃到一点点东西,羊只白天吃进去的东西还不够补充早晚走路消耗的能量。放羊效益一天比一天差,其它人看到放羊没有效益就把羊全都卖了。老张放了一辈子的羊,没有其它的本事,也舍不得丢下这些羊,就继续在羊身上做文章。他按照书本上的养殖知识,改建了自家的羊圈,修建了运动场以及羊槽和饮水器具。不再放牧,平常利用农作物秸杆和地里的杂草喂羊。同时他还更换了养殖品种,购进多胎羊进行养殖。去年他们家一共养了10个大母羊,一年生了32个小羊羔,每个小羊卖了200元,毛收入达到了7000余元。羊饲料全是自家地里的杂草和上一年农作物的秸秆,不用花钱去买。羊毛和羊粪还卖了一些钱,除去精饲料费用和药费,养羊纯收入超过6000元。周围农民看到老张养羊赚了钱,又都开始象他学习,采用老张这种模式来养羊。
有位伟人曾经说过人民群众是最聪明能干的这句话,大家可能有点不相信,以为是政治人物的一种习惯说法,事实上这句话很有道理,正真有用的技术都是人民群众从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在草原退化,为保护生态环境实行草原禁牧的大背景下,老张探索出的这种养羊方式是比较符合当地实际的一种养殖模式。
两个人边聊边喝,半天时间过去了。
门外有人大声说今年的羊毛价格真低,一斤还不到两元钱。老张告诉张明说话的是他儿子,今天进城去卖羊毛。小张进屋后看到老张和张明在喝酒,就对着他们笑了笑。小张二十多岁,长的挺精干。他和张明握了握手,坐下来一起喝酒。
又喝了一会,张明说话开始结巴、老张爬在桌子上翻来覆去唠叨着同一件事、白主任也早都跑回了家。
小张领着张明去另一间房里休息。
张明一进屋就躺在了炕上,睡了足足一下午才睡醒。他翻身起来,小张坐在沙发上看书。
张明笑了笑:“不好意思,喝醉了。”
小张也笑了笑:“没关系,都一样,酒喝多了都会醉,睡一会就会好。你先躺着,别起来,我给你倒一杯茶。”
小张给张明倒了一杯热茶,两个人聊了起来。
小张技校毕业后,由学校联系去上海的一家电器厂上班。老师把这个厂吹的如花似玉,当时他们班共有30几个学生签定了就业协议。临毕业时,校方还为他们这批毕业生举办了欢送会,相关领导和记者都来参加欢送会,并在会上讲了话。当地电台播放了专题新闻,欢送活动搞的轰轰烈烈。小张他们也都挺高兴,认为自已上了一个好学校,幸运的找到了一份好工作。
刚到电器厂,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生活、工作条件都很差,厂子不大,管理也不太正规。刚去的时候每天工作时间超过12个小时,星期天还要经常加班,工资却少的可怜。不到一个月同去的同学跑掉了一小半。厂方答应转正后工资会提高,不再加班。小张没有离开,等待着转正那一天的到来。可苦苦等了一年,厂方也没有兑现他们的诺言。一起来的同学已经跑掉了一大半,小张也有了离开的念头。这时候电器厂又招来了一批另一个技校的学生,原来这个电器厂专门和一些丧尽天良的技校联系,利用这些学生做廉价劳动力。电器厂按照人头给学校抽成,事实上小张他们是被学校贱卖到了电器厂。
正是由于小张这样的青年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才形成了一个很大的教育产业,要是没有他们的投入、各个学校不可能取得高额利润。平常听人说被人卖了还帮他数钱这句话时,大家都感到很好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小张联想自已和同学的遭遇,就觉得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自已和同学们又何偿不是被贱卖了呢。
离开电器厂后,小张和另外几个同学相约去广东打工。他们很快就发现,所有的企业都和上海的这个电器厂差不多,永远都有加不完的班,工资也都少的可怜。有一次他还掉进了传销的陷井,要不是在当地政府的集中行动中被解救出来,都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在外闯荡的三年时间里,他在建筑工地当过小工、街头买过报纸、洗浴城做过服务员,干过很多的事,赚到的钱却很少。
无耐之下回到老家,现在帮他爸爸养羊、务农。他聪明能干,养羊知识掌握了不少。张明给他建议一方面要把羊养好,探索出一套适合本地区的圈羊模式,又一方面要做好宣传工作,让县上的相关部门知道他。要是能够被树立成县上养羊方面的典型,就可以争取到国家的项目资金。两个人聊的很投机,吃完晚饭后又聊了很长时间才躺下睡觉。
第二天张明和白主任又去了几户农民家,他发现实际数字和白主任告诉他的数字很相近、差不了多少。这期间吴玉发了一个短信问他在干吗,张明告诉她自已在村上数羊。吴玉在短信里直笑他,其它的几个技术员都没有下乡,他们只是给乡政府的畜牧专干打一个电话,问清每个村的养羊数量。这几天他们都待在家里,有的上网、有的打麻将,只有他一个人真下乡。张明听了后打消了继续待在村上数羊的念头。
中午吃完饭,小张用摩托车把他送到了乡政府。张明找到卢乡长,把老张家养羊的情况向卢乡长做了介绍。张明告诉卢乡长不论是从养殖技术角度、还是从草原保护角度来衡量,老张家这种养羊模式都很好,大有在全县、全市推广的必要。卢乡长听了张明的话很高兴,说过几天他们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