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假冒成慕容奇的侍卫又被换上场,普通人自然看不出他的不妥。
无双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颜清,心道她没理由看不出来的。
谁知颜清看了一眼那名侍卫,双目又向着流火瞟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居然没有说破。
无双心道,居然这么沉得住气。好,那我就来帮你一下。
她回头向一名侍卫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名侍卫点了点头,离开会场。
场中鞠赛双方全未感觉异样,仍然全力比赛。忽见城郊外升起一支红色焰火。
兰汗亦看到那支焰火,他混未在意。过了片刻,一名侍卫急匆匆地跑入场内,悄悄地对着兰难说了几句话。
兰难看了慕容盛一眼,走到兰汗身边,悄然耳语。
兰汗点了点头,伸出手挥了挥。鞠赛众人也知道必然发生了什么事,都停了下来。
兰汗起身道:“慕容盛,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盛连忙躬身道:“不知圣上所言何事?”
兰汗冷笑道:“刚才有四队人马分四个方向冲出了京城,那可是你的手下?”
慕容盛脸上现出惊愕之色:“真有这样的事?下臣不知。”
兰汗冷笑道:“恐怕你是存心造反。”
慕容盛连忙跪下道:“微臣身在此处,如何能造反?”
兰汗一怔,虽然他一直罗织罪状,想要致慕容盛于死地,但慕容盛人在京城,硬要说他谋反,却又与理不合。而慕容家仍然在燕国德高望众,若是没有确实的证据,便想要消灭慕容家,只怕会激起天怒人怨。
慕容盛道:“下臣一向忠心耿耿,肝胆可照天地。请皇上切勿听信奸佞之言,臣之命微不足道,只怕是有人一心想要破坏慕容家与兰家的关系,从中获得渔人之利。”
兰汗眉头一皱,“我知你一向忠心,但慕容家的子弟却未必也象你这般。”
慕容盛道:“慕容家的子弟也个个赤胆忠心,若是有哪一个对皇上不忠的,请皇上指出他的姓名,下臣一定亲手取下他的首级献给皇上。”
兰汗默然,他也无非是故意生事,全无实证。
忽听颜清微微一笑道:“只怕连侍中大人的侄子对皇上都不忠心。”
慕容盛面色微变:“国师是什么意思?”
颜清笑道:“场中的人,难道真是侍中大人的侄子吗?”
她伸出手向着场中那名假扮成慕容奇的侍卫指了一下。众人都转头去看,却仍然看不出异样。
颜清取出一面银镜,对着那名侍卫一照,镜中光芒闪烁,那名侍卫立刻现出原来的样貌。
兰汗大怒道:“果然并非是慕容奇,原来你慕容家真地要造反。”
颜清笑而不语,手中银镜闪耀,那名侍卫脸上神色茫然,慢慢现出凶戾之色,他忽然跃起,向着兰汗飞扑过去。
兰汗身边的护卫立刻抽出身上的佩刀,向着那名侍卫砍去,谁知那名侍卫居然十分彪捍,辟手抢过护卫手中的佩刀,挥动手中的刀,仍然向着兰汗斩去。
此时他与兰汗距离极近,附近的护卫想要救援已是不及。
无双心念电转,那名侍卫一定是被颜清的幻术控制,才会忽然向兰汗攻击,看起来颜清也并非真心帮助兰汗。
若是此时兰汗一死,对于慕容家有弊无利。她脱口道:“救兰汗。”
然而变化如此突然,想要救兰汗却也是不易。
忽见一个白衣人影一下子跃到那名侍卫身边,只一伸手便夺过侍卫手中的刀,另一只手向着侍卫的额头击了一掌。那侍卫一振,立刻清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居然想要刺杀兰汗,他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
那白衣人正是流火,他持刀在手,向着颜清微微一笑道:“好厉害的幻术。”
颜清也微微一笑,“慕容家果然一心谋反,居然连弑帝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也做出来了。”
兰汗大怒,喝道:“慕容盛,你该作何解释?慕容奇,他人在何处?”
此时几十名护卫一拥而上,将慕容家的人团团围住。
慕容盛道:“舍侄身在何处,下臣真地不知。”
兰汗怒道:“到了此时,你还想狡辩。来人啊!将慕容盛给我拿下。”
便有数人上前去用手的刀指着慕容盛,慕容盛也不抵抗,道:“君要臣死,臣安能不死。只是我却想死个明白。”
兰汗道:“你派人冒充慕容奇,他此时一定已经叛逃,慕容家反心昭然若揭,你现在再怎么诡辩也是无用了。”
忽听兰夫人叫道:“父亲,请饶了我夫君。他必然是真地不知情,求父亲看在女儿的面上,放过他吧!”
兰夫人不顾侍从们的阻拦,跑要慕容盛的身边,满面泪痕,紧紧地抓住慕容盛的衣袂不放。
兰汗皱起眉头:“乖女儿,你贵为公主,何必为了这种人而伤神。就算为父杀了他,也必然会为你再找一个更好的夫君。慕容家心怀反意,我是万万容不得他们的。”
兰夫人跪在地上,以首叩地,“父亲,虽然我们不是汉人,不必遵守什么纲常,但所谓好女不事二夫,女儿也是懂的。女儿曾经立誓,这一生除了夫君再也不会另事他人。若是父亲一定要杀了我夫君,就连女儿也一起杀了吧!”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叩地,话未说完,额头上已经鲜血淋漓。
皇后乙氏最疼的便是这个女儿,一见女儿伤心,她便也哭了起来,跪下道:“请皇上看在老身这么多年服侍皇上,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如今最爱的便是这个幼女,若是她死了,老身也不想活了。”
场中的兰穆,本是慕容盛好友,亦于场中跪下道:“请父亲大人宽恕慕容盛。而且此事尚未查清,也许侍中大人真地全不知情。”
兰汗怒道:“你们都不必再求了,就算他全不知情,慕容家只要有一个反了,便应连坐全族,杀他也是应该的。”
兰夫人惨然笑道:“女儿亦是慕容家的一员,既然要杀我夫君,我宁可先死。”
她一把抽出身边一名侍卫腰上所带的短刀,反转刀身,向着自己的劲间斩去。慕容盛一见之下,心中大急,连忙用手抓住刀锋,“蕊儿,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急于救人,全不知自己的手已经被刀割破,鲜血长流。
兰夫人一惊,连忙抛下刀,抱住慕容盛哭道:“若父皇要杀你,我也不会独活的。”
慕容盛喟然长叹,他知兰蕊对他有情有义,可是杀父之仇,又岂能不报。
兰汗神色不定,慕容盛自幼便智勇双全,他自杀死慕容宝后,便知慕容盛绝不会如此轻易善罢干休。可是偏偏慕容盛韬光晦锐,让他根本无从下手。此时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若不趁此杀了慕容盛,只怕以后再难有这样的好机会了。但他又极是疼爱这个女儿,而皇后乙氏亦是哭哭啼啼,连他的太子兰穆也为慕容盛求情。
他虽是一代枭雄,此时也端得委绝不下。
忽听一个女子笑嘻嘻地道:“皇上何必如何为难,其实慕容侍中根本全无反意,真地要反的是这位国师大人。”
那名女子一直坐在慕容家的凉棚之内,他只看了一眼,只觉得甚是美丽,也不知来历,此时见那女子笑盈盈地说话,面上全无惊慌之色,神逸气定。他心里一动,暗道,这个女子又是何人?
那名女子似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施了一礼道:“小女子无双,是侍中大人的亲戚,本来此处是没有小女子说话的地方,但小女子实在是为皇上觉得可惜。”
她说话如此无礼,旁观的众人都暗暗皱起眉头。兰汗道:“可惜什么?”
无双笑道:“可惜皇上那么容易就中了反间之计。”
兰汗一怔:“反间之计?”
无双笑道:“不错,自始至终,只有这位国师知道慕容奇不是慕容奇,我想请问,为何国师大人在开始的时候不说,却选了一个很合适的时机,忽然说出慕容奇是他人假冒?”
兰汗心里一动,正是如此,他与颜清之间本也不是坦诚相对,他不由转头望向颜清,心生狐疑。
颜清淡然一笑道:“我开始没说,只是想看看慕容家在玩什么花样。”
无双道:“只怕玩花样的人是国师大人。国师大人既然有这么高强的法力,只怕不仅仅能看出这位慕容盛是假冒的。请皇上试想一想,以我们这种凡俗之人,如何能够使用如此高明的法术,让大家都以为这名侍卫就是慕容奇呢?在整个燕国有谁有如此高明的法术,皇上应该比我们更加清楚。”
兰汗默然不语,心道,就算不是颜清所为,她到此时才说,又存了什么心思。
无双道:“其实掳走慕容奇的人根本就是这位国师大人。她不仅掳走了慕容奇,还设计用一名刺客代替慕容奇,无非就是想让皇上对慕容家生疑,借此铲除慕容家而已。”
兰汗道:“那么国师为何要这样做?”
无双道:“慕容家一直是燕国的肱股之臣,是皇上的左膀右臂,若是消灭了慕容家,皇上便会失去一个得利助手,到时她要再反抗皇上,自然就容易得多了。”
兰汗默然,他与颜清之间的交易,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自然也知道颜清并非真地对自己忠心。
颜清笑道:“你还真会编故事,不过我倒有些佩服你了。”
无双眨眨眼,“佩服什么?”
颜清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流火会一直跟着你。你只见了我一面,就已经猜出那么多事情。不过我为什么要反抗皇上?”
无双笑道:“这个我相信皇上比我更清楚,照道理说,以你这样一个法术高强的人,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会臣服于世俗之人,除非是你有什么把柄落在皇上手中,使他可以挟制于你。而你并非那么甘心被皇上挟制,所以你才一心想要反叛。”
颜清沉下脸,“你这样聪明,让你留在世上,许多人都会很不开心的。”
无双连忙躲在紫羽与阿丝黛的身后,笑道:“我知道,最少你现在就不开心。”她续道:“而且我还猜到城中年轻男子的失踪与你有关,只怕是你将他们抓走的。”
颜清笑道:“正是我将他们抓走的,又待如何?”
无双道:“皇上已经知道是谁在阴谋造反,还不将她收押?”
她本以为以兰汗的个性,绝不会轻易放过颜清,谁知兰汗却道:“我相信国师未必有心造反,只是一时失查罢了。”
无双眼睛转了转,知道兰汗还有借助颜清的地方,不想就这样与颜清翻脸。而事已至此,兰汗居然还敢利用颜清,那必然是兰汗所持的把柄对于颜清来说十分重要,他完全相信颜清不敢公然与他作对。
颜清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别以为世间的事都会按着你的心意发展,有许多事是你无法控制的。”
无双做了个鬼脸,“你也一样,许多事情你也没办法控制。”
颜清脸色一沉,“但我现在要杀你,就一定会如我所愿。”
无双笑道:“你先打败她们两人再说。”
颜清淡然一笑道:“不必我自己动手。”
她将手中的银镜向着紫羽与阿丝黛两人脸上照去,两人神情一滞,目中忽然现出凶光。紫羽叱道:“妖怪,上一次杀不了你,今天一定要杀死你。”
阿丝黛则道:“上一次你将我射入河中,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两人居然一言不合,立刻大打出手。
无双大急,叫道:“你们中了颜清的幻术,不要打了。“但两人置若罔闻,仍然打个不停。
无双心道流火说她幻术厉害,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她。
颜清笑道:“现在看看还有谁能救你。”
她右掌轻扬,向着无双一掌辟去。她似乎极恨无双,一掌击出,掌上居然带着一股香气。
流火一惊,叫道:“快闭气。”
飞掠到无双身前,举掌相迎。才击出一掌,忽觉掌上轻飘飘地全无力气,才猛然想起,上一次在山洞之中,灵力用得过多,到现在还未恢复。
两掌相交,流火一直倒退了十几步,才站住身形。
颜清脸上现出一丝惊愕的神色,她忽然一笑道:“若是能杀了你更好,即报了曾祖之仇,又可以成为新的罗刹圣女。”
她双掌一扬,全力向流火击出。
流火苦笑,到底还是被颜清发现自己灵力消失的秘密。他灵力即失,自然不是颜清的对手,眼见颜清的双掌已经击到自己面前。
忽见一个纤细的影子从旁边跃了过来,不知死活地伸出双掌向着颜清的掌上击去。
流火叫道:“你干什么?”
想要将无双推开,已经不及,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银光闪烁,颜清居然被无双打得直飞了出去,一直飞得撞上一棵大树,才跌在地上。
她勉强抬起头,脸色苍白,嘴角溢出鲜血。
而紫羽与阿丝黛也蓦然惊醒,互望一眼道:“发生了什么事。”
无双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难道我在不知不觉间使出了那迦的灵力?
她心里大喜,回头道:“你这个笨蛋,明知灵力已失,为什么不逃。”
这句话才说完,她忽然觉得头脑一阵晕眩,身子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流火连忙抱住她,只见她脸色惨白,额头上现出一道黑气。他又是急又是痛,“你中毒了!”
无双勉强笑了笑:“那香气就是毒吗?刚才觉得好香。”
流火抱着无双,掠到颜清身前:“解药,快给我解药。”
颜清坐起身,冷笑道:“这毒是半神的香气和大蟒的毒液所制,世上无药可解。你的弟弟九月就是死于这种毒之下的。”
流火怒道:“你胡说,世上万物相生相克,只要有毒,就会有解药,若是你不将解药交出来,我立刻便杀了你。”
颜清笑道:“也许世上真有解药,但至少我现在没有。若是你杀了我,就更不可能拿到解药。”
流火道:“那要怎么样你才告诉我解药在哪里?”
颜清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本来就想杀死她,她即聪明,灵力又强,留她在世上,到底是个祸害。”
流火伸出手一掌掴在颜清的脸上:“若是你不给我解药,我便用刀画花你的脸,再将你的肉一点一点割下来,凌迟杀死。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太快,一定会让你死上个三五十天。”他本不是如此狠毒之人,但此时无双中了毒,除了逼迫颜清之外,他实在也想不出好办法。
颜清被他打得半边脸红肿起来,她笑道:“你很伤心吗?你果然是你的死鬼老爹所生,当年他为了女人临阵脱逃,你现在为了女人居然要使用这样的手段,你们夜叉一族没有一个人是好人。”
流火默然,他心里也不由升起一丝愧疚,啖鬼,当年确是你对不起颜俊。他叹了口气,咬了咬牙,跪下来道:“求求你,给我解药吧!”
颜清哈哈大笑:“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下跪,夜叉族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流火道:“我只是一个妖怪,并非夜叉族人。若是你真地恨我,你就该对付我,她,她根本就与此事无关。”
颜清冷笑道:“你这么在乎这个女人,是因为她是璎珞转世吗?我听说一百年前璎珞背叛了你,现在你还为了她而苦苦哀求,你不是应该很痛恨她吗?”
流火惨然一笑:“我一直不曾恨过璎珞,若是有什么错,错的那个人也是我。我只求你,救她一命,若是你愿救她,我一定让你杀我,绝不反抗。”
颜清怔怔地看着他,见他神情又是悲伤又是凄苦,她也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便觉得极不舒服,她道:“别说我救不了她,就算是能救她,我也不会救。”
为什么不会救,她自己也说不上原因。
无双一见颜清神色,便心下了然,她轻轻拉了拉流火的衣袖。流火低下头,无双笑道:“她真地不会救我。不要求她了,你是男人,怎么可以向一个女人下跪。”
流火心里一酸,“你知不知道,这种毒真地很厉害,我根本没有办法解毒。”
无双笑道:“我当然知道,九月死的时候,我就在他的身旁。”
流火道:“若是你死了,我,我,……”我如何,他却又说不下去了。
无双笑道:“死也没什么,要是人死了可以一直转世,死也没什么可怕的,顶多等我再转了世,你再找我好了。”
流火默然,心道,你还要我再等你一百年吗?
无双道:“我们走吧!我还有问题想要问你,趁我还没死,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流火望向无双的双眼,见她一双清彻透明的眼眸如同秋水一般盈盈地望着他,他心里一动,这样的神情,就如同当年璎珞望着他一般。
他心头一热道:“好,我们走。”
他抱起无双,也不理众人,向着城外行去。
紫羽与阿丝黛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也不敢叫他。
流火茫然地走着,只觉得手中的无双轻得如同一片羽毛一般,难道她真地要再次离开他吗?
他怔怔地想,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容易就离开我?
抬起头,深秋的天空,碧蓝而深远,目光一无阻滞地徘徊于天际,风声自耳边飞掠而过。
他忽然有所决定,他低声道:“别怕,我说过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孤独一人。”
无双心里忧伤,勉强笑道:“人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我没那么容易死的。”虽然这样说,她却觉得自己的鲜血似乎越来越冷。冷得她忍不住发抖,她想,等我的血都结冰的时候,我就要死了吗?
那么流火怎么办?
她忧伤地望着流火,你该怎么办?璎珞已经让你如此伤心,若是我也死了,你该如何是好呢?
她心里忐忑不安,流火,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坚强地活下去,可以吗?
但她却无法说出口,那样的寂寞,是否比死还要更加可怕得多。
她望向天空,一队大雁向着南方飞去,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这凄然,千古皆同。
<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