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邪既然不睡,道前便理所当然睡在他的榻上。他即便睡着了,也是梦话不断,一会儿说:“臭妖怪,吃我一剑。”
一会儿又道:“紫羽姐姐,你生得真美。”
睡着的人,比没睡的人还要热闹。
紫羽坐在榻上,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翻了个身,嘴里又不知喃喃地说些什么。
她心里便不由地有些羡慕,如果她也能象他一样,无忧无虑,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那该有多好?
也许道前说得一点也没错,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有许许多事情本来是很简单的,但却被人们复杂化了。
她不由地望向剑庐之外,见破邪手里挥着一只铁锤正在敲打一块铁母。
真地那么重要吗?都一百年了,有什么恩怨放不下呢?
她静悄悄地走出草庐,站在破邪身后看了他半晌,心里迟疑不定,到底想说些什么?明知道他是那样的人。
破邪虽然头也没回,却早已知道她站在身后,等了半晌,她仍然只是呆呆地站着。
山风冷冷地吹在身上,他想她是不是想说些什么。
他粗声道:“还不快去睡觉,明天还要去找铁母。”
紫羽咬了咬嘴唇,低声道:“能不能别再炼剑了?”
破邪蓦然回首,他鬓边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缕。“你说什么?”
紫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璎珞已经死了一百年了,就算你炼成了绝世的宝剑,就算你可以胜过流火,璎珞也看不见了。”
她象背书一样地一字字说出来,其实这话在心里已经想了几千几万遍,却一直不敢说出口。
“璎珞已经转世,你和我都知道她已经转世成为无双。”
“无双是无双,并不是璎珞,为什么你要把她当成璎珞?她是她自己,没有必要为了璎珞而存在。”紫羽忽然明白为什么无双一直在说她不是璎珞,其实她真地不是璎珞。
“虽然换了个名字,但灵魂还是原来的那一个。”
“就算你赢了流火,无双也不会在意,其实,”紫羽迟疑了一下,说出来吧!她壮了壮胆,就算被他打死也说出来,“其实璎珞也不会在意。就算你赢了流火,她喜欢的人也不是你。一直以来,她真正喜欢的人始终是流火。”
山风呼啸着从林间穿过,带落树梢上的积雪,夜静得连雪落下的声音都听得见。
紫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心跳得如此慌乱。他会有什么反应,她不敢抬头,身子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她看见破邪的脚停在她的面前,他必然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她听见他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我都知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你却不该说出来。”
她看见他伸出了手,她不由地轻轻哆嗦了一下。
破邪似乎轻笑了一声:“你不该犯这种错误,你明知这是我最不想听到的话。”
她迟疑地抬起头,看见破邪脸上带着的冰冷笑意。
她艰难地道:“但那是事实,就算你一再想置之不理,那还是事实。”
她看见破邪脸上一掠而过的残酷神情,两人近得可以感觉到对方的气息,这种距离暧昧得让人无法自处。
她悄悄地向后退了一步,想要离他远一些。
但破邪却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拉,便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
紫羽的脸立刻红到了耳根,她挣了挣,没有挣脱。
破邪沉声道:“一个多嘴的女人是应该受到惩罚的。”他忽然低下头,吻向紫羽的嘴唇。
两人嘴唇相交,紫羽的心便不由地轻轻颤抖了一下。她悄悄地闭上双眼,感觉着破邪嘴唇的柔软,他似乎很温柔,这算是惩罚吗?
破邪却忽然推开了她,她促不及防,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好几步。
破邪冷笑道:“我终于明白流火为什么不喜欢你了,原来你是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你那么容易就移心别恋了吗?连我亲你也不再挣扎,你还想让我做些什么?”
紫羽脸色苍白,怔怔地看着破邪,他脸上挂着的笑容残忍冰冷如同魔鬼。
破邪道:“其实无论是我还是流火都不过是把你当成璎珞的替身,象你这样的女人,根本就不会有人喜欢你。你不过是地上的烂泥,而璎珞是高高在上的白云。就算她不喜欢我又如何?一切都不会改变,我仍然爱她,一百年前爱她,一百年后也爱她。”他刻意强调着“爱”这个字,心里无由地觉得快意。
痛苦吧!和我一样地痛苦!他看见紫羽眼中慢慢渗出的泪水,虽然她努力睁大双眼,不想让泪水流下来,但泪水却仍然一无阻碍地倾泄而下。
他的心便被一种莫名地痛苦与快乐交织的情绪所占据,这种无法分清虐待与自虐的情绪狠狠地折磨着他,让他即觉得快意又悲伤得无法自处。
百年来,他从未如此痛快淋漓地发泄,原来伤害别人,可以使自己如此快乐。
紫羽黯然转身走回草庐,他想,恨我吗?恨我吧!反正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爱我,那就恨我吧!
他刻意忽略着心底的刺痛,享受着因自暴自弃的情绪所带来的快慰。快乐真地很难得,生命真地要在无止境的痛苦中挣扎。那么就努力地快乐起来吧!
他抡起铁锤,用力地击向铁母,如同击向自己的心脏,似乎想将铁母砸碎一般。
忽然有人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背,他不耐烦地回过头,道前神情严肃地站在他的身后。
他皱眉道:“臭小子,你干什么?”
道前一字一字道:“一个男人是不应该让心爱的女人为他流眼泪的。”
破邪一怔,“你说什么?”
道前一副深思熟虑的神情,“你是一个很坏的男人,因为你让女人流眼泪。”
破邪看着他故做严肃的脸,不由地哑然失笑:“臭小子,你再胡说,我就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道前道:“如果紫羽姐姐是我的女人,我一定不会让她为我流眼泪,象你这样坏的男人,才根本不配有女人爱。”
破邪呆了呆,反手一掌打在道前脸上,道前被他打得倒飞出去。他坐起身,半边脸高高地肿了起来。破邪骂道:“紫羽是我的女人,你再胡说我就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把你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做一锅汤。”
道前用手抚摸着火辣辣的脸道:“你等着吧!紫羽姐姐一定会喜欢我的。到时候我就带她走,离开你这个凶巴巴的变态妖怪。”
破邪怒道:“你还说。”
道前站起身一溜烟地跑回草庐,一边跑还一边道:“臭妖怪,等紫羽姐姐也离开了你,看还有谁理你。象你这么坏的妖怪,活该一辈子孤孤单单。”
破邪坚硬的心也难免有一丝动摇,但他却固执地想,就算只有我一个人又怎么样?一百年都这样过来了,这种孤单的滋味我早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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