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是长江边上的大都市,也是中华腹地商贾最多的地方之一,由于长江的便利,这里的贸易发展的很快,自然,这里也的确有大都市的风采,高楼(三四层的阁楼)林立,人口众多,而在城中心,便有这么一座大宅院:门口的两只石醒狮被两条黄金般的金龙所取代,大门竟如深宫内院的大门一般厚重,倒似是从皇宫里的大门卸下来装在这里,进了门,便是琼楼玉宇了,这里虽不如郑府广大,但其豪奢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里,便是金龙帮的总坛。
名帖早已送进去,于是,以贺进为首的洞庭帮帮众以及以青鹤道长为首的来“主持公道”的人便鱼贯而入,这里边,只有方若盈一人是兴高采烈的,因为她还没见过这么华丽的府宅,而其他人则面色凝重,他们均知道此行的危险,虽有青鹤道长这样的高手在场,心下也不免惴惴。
方若盈却是天不怕地不怕,而且她的注意力也完全不在这件事上,除了看风景,便是想着心事。管事的请他们坐下,奉上香茗,便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内堂走出一粗豪汉子,锦衣玉带,颇不相称,那人一脸横肉,倒似个市井屠夫,哪像个一帮之主,但这人的确便是方锐——长江第一大帮金龙帮的帮主。
众人见到他,均站了起来,贺进心中早已是怒气中烧,想起妻儿的死状,不禁就要发作,但他是一帮之主,今日此来也是讨个公道,当下强压下怒气,只是朝方锐瞪了一眼,但没想到的是,他贺进忍的住,旁边的那名副帮主却已忍不住了,大怒指着方锐道:“方锐贼子,你还有脸来见我们帮主,如果你还有点良心的话,那就在这许多英雄面前自尽吧!”方锐不解道:“我们金龙帮与你们洞庭帮虽互有争斗,但从来没什么大的过节吧,罗副帮主何来此言?”心下不禁恼怒,但洞庭帮出了大事,贺进妻儿及几名香主被害此事他也听说了,他内心之中也极不希望两帮发生争斗,否则两帮加起来数万之众,只怕大半都要尸横就地。那罗副帮主又欲开口,贺进忙拦住了他,低声道:“不可卤莽,这里许多英雄定会主持公道的。”他妻儿被害,他比谁都更痛苦,但两帮若发生冲突,又不是他之所愿。
待双方坐定,贺进便道出此来的目的,并将那晚发生的诸多细节一一说出,最后说道:“想贵我两帮均是多年经营的大帮,也均非强盗之辈,做出这一番事业也各凭真实本领,并未做什么偷抢拐骗之事,但今日之事如何了结,还望方帮主给留下一句话来!”说到最后已是态度强硬,方锐过了许久,才道:“实不相瞒,贺帮主,我们金龙帮中的确有些鸡鸣狗盗之徒,而且林子大了,也难保不会出现个别宵小之辈,但我方某人却可以指天立誓,那晚之事实与我方某人、与我金龙帮毫无关系,只怕是有奸人嫁祸陷害我们金龙帮也未可知。”态度甚是诚恳,那边罗副帮主又沉不住气,怒道:“我们洞庭帮的总坛戒备何等的森严,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我们夫人、公子难道会自己抹了脖子不成?放眼天下,又有几个帮会门派有这等实力?”方锐强忍怒气道:“少林、武当、丐帮等就有这等实力。”那罗副帮主道:“放屁,少林门下均是大德的高僧,武当派乃我们帮主出身之所,丐帮与我帮素来交好,在座众位英雄之中,青鹤道长乃我帮主的师叔,丐帮的唐长老也是丐帮的八袋长老,他们如何会做出这么卑鄙的事情来?”方锐怒道:“要这么说,那只能是我金龙帮所为了?”那罗副帮主道:“呸,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里应该明白,又何必在这里装假。”方锐大怒,他是堂堂一个大帮派的帮主,平时颐指气使的,此次如此耐心强忍怒气乃是因为洞庭帮刚刚发生惨事,况且洞庭帮势力也是极强,两帮相斗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倘若今日一言不和,动起手来,只怕血流成河,致使两帮实力大减,甚至覆灭都极有可能,想到这些不禁强压怒气,却听那罗副帮主又道:“怎么样,没有说的了吧?是承认了吧?”方锐这下再也忍不住了,大声道:“罗毅,我敬你们洞庭帮是堂堂大帮,贺帮主仁义为怀,又远来是客,这才这般客气,我知既有青鹤道长这等的高人在场,这才孤身前来,本帮高手均不出面,难道说我方某人还当真怕了你们洞庭帮了不成?”脸色阴沉,罗毅也是大声道:“你金龙帮不好惹,难道我们洞庭帮就好惹么,你们做出这等事情竟然还如此强横,你帮高手众多,难道能敌的过天下人么?”那方锐此时勃然大怒,不再说话,站起身来,便欲向厅后走去。
众人当然都明白他的用意——召集帮中精英,决一死战。双方的大战一触即发,此时青鹤道长站起身来,道:“且慢,方帮主留步。”那方锐听是青鹤道长,本就对他颇为敬佩,便停下了脚步,要听他说些什么。
只听青鹤道长缓缓的道:“天下事原也抬不过一个‘理’字,这里许多江湖豪杰在此,他们的眼睛可是雪亮的,凡事也有个是非曲直,今日我们只是来评理的,不是来生事,金龙帮与你方帮主,说句实在话,虽算不上是什么侠义之辈,但我也决不相信你们是谋杀卑鄙之徒,此中只怕颇有些蹊跷,或许当真是遭人陷害。”他刚才见方锐的表情一直很沉稳,不似是犯了什么大错的样子,何况这方锐以前也的确没什么大的恶迹。方锐听了青鹤道长的话,心情稍定,道:“还是道长的话有理,我想你们也不大可能是无缘无故的来生事,其中想必是有隐情,青鹤道长前辈高人,果然识见不凡。”他这句话似乎有意无意,便是讥讽那罗毅识见不明,罗毅岂有听不出来的,他大声道:“事实俱在,还有什么可说的,想我洞庭帮与你们金龙帮虽然常有摩擦,但不过是为贸易之事,我们帮主夫人与两个公子又与你们有何冤仇,你们要赶尽杀绝,还有我们刘香主、赵香主、马香主又碍得你们什么了,你们要下此毒手。”不但怒气冲天,而且语声中竟带有哭声,想是想起死去的人来,只听方锐冷冷的道:“我说了这件事不是我们做的,青鹤道长也看出来事有蹊跷,你再如此纠缠不休,我……”看了贺进一言,却住了口,罗毅道:“你要怎样,难道要将在座的人全杀了不成?”怒气更甚,方锐又道:“不错啊,我与你们刘香主他们并无过节,与贺夫人及你们小公子更加无冤无仇,又如何会下毒手?”罗毅还待再言,却被贺进止住了。
那贺进本来一直一言不发,因为他也有些怀疑,而且有些奇怪的是今天的罗毅似乎与平时沉稳干练的罗毅有些不同,但心情悲痛,又如何会去细想,见到罗毅怒气勃发的样子,又见方锐阴沉的脸,知他二人再说下去便要动手,动手自己等虽不怕,但又如何能让青鹤道长他们有所损伤。贺进当下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物来,那东西似是一块令牌,这令牌通体黝黑,但令牌上却有条金龙,那龙栩栩如生,极为灵动。
方锐一见到那物便是一惊,忙走到贺进身前,盯着那块铁牌,贺进道:“方帮主,这块令牌你不会不认得吧?”方锐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是我金龙帮的金龙令……但,如何会在你身上?”贺进道:“哼,这东西便是那晚在现场发现的,这下你还有何话说?”方锐不答,吩咐管家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那管家连连点头,行了一礼,便退了开去,旁边的罗毅这时道:“好啊,你让他找人来了,那咱们就打上一架吧。”说着就欲动手,贺进忙叫住他,方锐道:“请稍等片刻。”瞧也不瞧那罗毅。
过了一会儿,那管家从内堂走出,手中拿着一个黑盒子,盒身用金漆漆了一条金龙,盒子上放着一本旧本子,那本子很黄,显见年代之久远。方锐拿起那本小册子,将它拿给贺进看,道:“此乃我金龙帮始祖创帮时留下的小册子,上面有我金龙帮的创建过程及帮规。”方锐又将那小册子翻到一页上,说给贺进道:“第二十一条,我帮铸有金龙令牌一块,乃玄铁混金刚砂所铸,为本帮镇帮之宝,见此令如见帮主,有生杀予夺之大权,后世帮主切记妥善保存,不得遗失。”方锐闭着眼睛念出来,贺进看着那小册子,果然一字不差,又见那令牌果然如书中所述,想来不假。方锐道:“此令乃本帮的镇帮之宝,历代帮主均珍视此物,又如何会遗留在命案的现场?”贺进道:“如你所述,那这令牌……”方锐道:“定是有人盗了去要嫁祸于我。”贺进道:“如此说来也极有可能。”方锐怕他不信,又指了指那个盒子道:“此盒便是装这金龙令的盒子。”他说这话的言外之意,便是要贺进归还金龙令,将其放归原位,于是方锐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轻轻将盒子的锁打开,又打开了盒子……
哪知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那盒子中间果然有一块凹陷处,正好可装那枚金龙令,但那凹陷处中却躺着一样东西,“金龙令”,又一枚金龙令,厅上众人都知道,不错,这盒子中居然也有一枚金龙令,方锐将那令拿起,竟然和贺进手中拿着的那枚金龙令一模一样,而且瞧材料也完全一样,方锐惊呆了,贺进也大为吃惊,望了望自己手中的金龙令,又望了望方锐手中的那枚,罗毅叫道:“如何,方锐,你还有什么话说?”方锐虽然也经历过许多大风浪,但却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他望了望罗毅愤怒的脸,又望了望青鹤道长,见他也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大厅外突然闯进来一帮人来,人数颇众,约有三四十人,当先一人虎背熊腰、形貌威武,腰间插了一柄鬼头刀,只听他暴雷般的声音道:“打就打,难道我们金龙帮还怕了你们不成?”他从外面来。显然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
方锐见己方精英已到,胆气顿壮,自己虽自觉与杀人的事情无关,但他们苦苦相逼,自己已是大恼,如何会出现第二枚金龙令现下无法得之,但今日一战只怕已经不能避免,方锐本身武功不高,自己当然不敢下场,况且自己的得力干将吴若甫已经来了,对方则以青鹤道长为首,他在这一瞬间便估算了双方的实力,发觉双方实力差不多,而且己方人数占优,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久战必败无疑,他是一帮之主,当然会仔细估算双方的实力之后才敢作出决定,便如在生意场上一样,不过就在他满以为自己已是胜券在握时,他突然发现了方若盈,再见到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禁有些奇怪,刚才对方的名帖上并没有她的名字,“她是何人,怎么会跟贺进他们在一块?”但随即却打消了顾虑,虽不知这姑娘是何人,但想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武功能强到哪里去,想到这里便放下了心。
此时方若盈却并不在意对方有几人,她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便是在等双方打起来,她可不管什么对错,只要能打架好试试自己的武艺究竟如何她就很开心了。
就在心中将双方的实力对比了一下之后,方锐才说了一声:“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贺进当下也不再说什么,青鹤道长等早就有所准备,初时贺进还怕对方会派数千百人一拥而上,来个依多为胜,这时见对方是按江湖对决的规矩,便放下了心,心想自己方有青鹤道长这样的顶尖高手在阵,岂会败给他们?
双方都是信心十足,几乎在一对眼间,便发现了自己的目标。金龙帮那边的吴若甫面貌粗豪,却有个颇为文雅的名字,而他其实也是书香世家的出身,后来弃文从武成为江湖中有名的“狂风刀”,他的“狂风快刀”学自高人,威力惊人。
吴若甫知道自己不是青鹤道长的对手,但他与另外一人双战青鹤道长却还可以抵敌的住。双方的整体实力本来就相当,这时斗了起来甚是激烈,此番也不是什么比武较技,可不会顾什么江湖规矩,因此双方刀来剑往的,甚是热闹,不一会儿,就有人受伤血洒战场。
过了一会儿,吴若甫与一名同伴双战青鹤道长局势颇为不利,自己两人的武功实与青鹤道长有所差距,这时吴若甫开始不时的向四周张望,好像在等什么人的出现。
就在吴若甫的狂风刀法渐渐被青鹤道长的柔云剑法克制得越来越慢时,只听站在一旁的方锐向一人道:“冯先生,您可来了。”说着向那人做了一揖,神态颇为恭敬,那人道:“方帮主但请放心,这里一切都交给我了。”这时吴若甫也已经看到了那人,心中喜悦不胜,好像是见到顶头上司一般,鬼头刀向身前一扫,就欲抽身退开,哪知青鹤道长这柔云剑法以绵密见长,使动开来如行云流水,渐渐将两人的刀、剑缠绕住,吴若甫与另一人若想抽身,只能抛下刀剑,但学武之人抛下刀剑,不但是认输,还是一种耻辱,所以江湖上才有“人在剑在,人亡剑亡”这一类的话。
青鹤道长转眼就可取胜,谁知他突然感到自己左后方掌风袭体,掌风凛冽,当下不敢怠慢,长剑急向吴若甫与另一人各刺一剑,二人急忙闪避,退出场中,青鹤道长急出右掌,早已运足内力,一侧身与来掌一对,身体借势向后一飘,刚才那攻来的一掌势道极猛,自己不敢硬接,又怕他趁势追击,因此只得借力跃开,同时长剑在身前挥了几下,这才去看来人,“是他?”只见那人相貌极为丑陋,脸上有十几道疤痕,头皮显是被烧伤的,半边头发全无。
只见吴若甫走到那人身边,恭敬道:“冯堂……冯先生,您老来了。”神态极为恭敬,这个“冯先生”,当然就是冯易了。只见冯易先是微微一呆,随即朝青鹤道长微微一笑,道:“青鹤牛鼻子,可还认得我?”他这一说话,青鹤道长当即确定来人就是“他”,失声道:“冯易,果然是你,我……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冯易笑道:“托福托福,十几年不见,你牛鼻子的名声是越来越响了,想必武功也没落下吧?”青鹤道长却不知他是什么朱雀堂主,问道:“老冯,十几年不见,你到哪里去了?”顿了一顿,道:“老冯,咱们十几年不见,本该痛饮它三天三夜,不想咱们一见面,不,还没见面,你竟然就向我出掌,唉……”神情黯然,冯易却不答,低着头,似乎也在想些什么事情,只听青鹤道长又问道:“今日之事,你难道定要赶这趟浑水么?”冯易长叹道:“这十几年来……唉,一言难尽,不必说了,今日你我各为其主,来吧!”青鹤道长还道它说的“主”是指方锐,向方锐望了望,道:“你我二人当年共闯江湖,谁也不曾依靠,闯下好大的名声,哪知今日你竟然会投奔方锐这样的卑鄙小人,我……我青鹤实在是走了眼!”语声竟有些哽咽,冯易的脸色铁青,道:“不必再说了,快来吧!”青鹤道长忽然道:“你可还记得当年在长江边上的事么?那日我们二人所发下的誓言,还有你对我说过的话?”冯易的思绪登时被拉回到了三十余年前,眼中竟然闪着泪光,口中喃喃的道:“永不为敌,永不为敌……”这时旁边的吴若甫突然打断了冯易的思路,在他耳边轻声道:“冯堂主,别忘了我们此来的任务。”冯易登时从回忆中醒来,望了望面前的青鹤道长,一言不发,双掌合十,随即左掌在半空中划了个弧,右手前探,摆了个掌势,乃是“须菩提掌”的起手势,青鹤道长当然不会不认得,当下眼睛一闭,道:“好,冯易,你我今日恩断义绝。”说着左手捋起了长袍的下摆,右手长剑一挥,割下一块布来,神色痛苦,“割袍断义”,冯易眼神之中也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但随即恢复平定,目光也回到了青鹤道长的剑上,而青鹤道长的目光也转到了冯易的双掌上,双方几乎是在一转眼间便改变了神色。
青鹤道长与冯易当年曾多次切磋较技,而双方也是在打斗时相识的,是以对对方的武功了然于胸,刚才冯易那一掌击来,青鹤道长已经知道是“须菩提掌”了,只不过双方已经有十几年不见,对对方的武功进步到什么地步也无法得知,当下两人各自先紧守门户,斗了起来,过了大约三四十合,双方才渐渐放开,各施绝技,掌来剑往,冯易掌法精妙,青鹤道长内力深厚,剑法精湛,双方正是势均力敌,比起十数年前,双方的武功都大有进步,但双方仍然只能打成平手。冯易的武功出自少林,其武功也决不在智能大师之下,青鹤道长武功仅次于云鹤道长,少林、武当的武功各擅胜场,因此此刻两人仍然相持着。
而此刻其他的人斗的仍然很激烈,那边冯易带来的几人也加入了战团,这几名高手武功显然比其他人略高,一加入战团,本来平衡的局势也发生了变化,而场中也登时有几名贺进请来助拳的人受了伤。这边冯易与青鹤道长相斗的局面仍然很平淡,只因为两人之间太熟悉了,对对方的一招一式均了然于胸,但平淡中却遍布杀机,只要谁一有疏忽,一有破绽,对方立即便会乘虚而入。
他二人仍然僵持,那边丐帮的唐长老却被新来的三人打的连连倒退,唐长老的武功只比青鹤道长低一筹,但这时却渐渐招架不住,一根竹棒使的虽然密不透风,但头发更见散乱了(他头发本来就很脏乱),只怕再过一会儿,就要败了。
暗器,一枚很大的暗器击向攻向唐长老的三人,那枚暗器有多大?一个人有多大?不错,这枚暗器就是一个人,那三人大吃一惊,忙急跃开去,看那枚“暗器”,更吃一惊,不约而同道:“刘三!”那人昏迷不醒,动弹不得,显然是被人点了穴道,而他被强劲之极的内力激射过来,竟毫发无损,那三人更是吃惊,不知何方的高人到了。
只见一个人影从大门外直飞进来,看门的人毫无反应,竟不知有人进去了,那人影来到场中,如穿花蝴蝶般,从场中相斗的人群中穿过,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凡是他穿过的地方的人手中的兵器均忽然不见了,不一会儿,除了青鹤道长的兵器,其他人手中的兵器都没有了,而青鹤道长与冯易见状也停止了战斗,向突然闯入的那人望去,只见那人的脸上有刀疤,竟是那个“天涯孤星”,也便是昨日在黄鹤楼上的那人,此刻在他的手中,抱着一堆兵器,他将这些兵器放在地下,回头向众人一揖,道:“得罪了。”口上虽说得罪,但一身傲气,与冯易忙上前一礼道:“原来是殷大侠。”那人忙道:“不敢,青鹤道长,在下这里得罪了诸位,还要请诸位恕罪。”他对青鹤道长甚是有礼,青鹤道长知道他此来必有什么要事,否则不会如此让两方罢斗,便向场中诸人道:“大家请住手,这位便是‘天涯孤星’殷大侠,诸位的兵器被他拿去也没什么丢脸的,在下的长剑也曾被他拿去过,他武功奇高,也不必多说了。”昨日在黄鹤楼上的众人大半也都认出了他,都听青鹤道长赞他武功奇高,今日一见,才知所言非虚,既然青鹤道长都这么说了,心下也都不生气,而是望向这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刀疤汉子,知道他是易了容的,当下均要听他说些什么。
只听那“天涯孤星”道:“在下不是有意得罪诸位,只因诸位被奸人蒙蔽,那奸人便是要两方厮杀,好收渔翁之利。”听了这话,众人都是凛然一惊,然而事实已摆在眼前,况且有金龙令为证据,当下众人都不敢相信,那天涯孤星又道:“你们若有什么疑问,问问洞庭帮的罗副帮主就行了。”众人一时不敢相信,望着罗毅,这罗毅疾恶如仇,又刚直不阿,洞庭帮中之人素来敬佩他的为人,当下奇怪这天涯孤星是不是说错了,青鹤道长当然也很奇怪,他对罗毅还是有所了解的,问道:“罗毅?他有什么问题?”罗毅甚是沉稳,先笑了笑,道:“胡说八道,你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天涯孤星道:“哼,只要将帮主夫人及两个小公子杀了,嫁祸给金龙帮……”罗毅不待他说完,已经暴跳如雷,道:“你放屁,你在说什么?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杀了他们?”天涯孤星不答,眼睛只是望着罗毅的眼睛,罗毅的眼神与他一对,不禁有如触电般,全身立时动弹不得,他被点穴了么?问问罗毅自己吧!天涯孤星才道:“要证据么?青鹤道长你德高望重,便请你翻翻罗毅的内衣口袋吧。”罗毅此时动弹不得,但是耳朵却是好的,听了这话却是大惊,青鹤道长见他神情有异,已猜知他必有问题,走到罗毅身前,在他内衣口袋中掏了掏,果然找出一封信来,青鹤道长将信的内容念了出来,信上的意思是说要罗毅将洞庭帮的帮主夫人及贺进的两个儿子害死,嫁祸给金龙帮,挑起两帮的冲突,金龙帮中自有人接应,只要贺进与方锐一死,罗毅与另外一人便可以分别控制洞庭帮与金龙帮。众人听完大惊,不知还有如此阴谋,这等大事那罗毅竟然会不将信毁掉,也实在令人不解,却不知罗毅知道那帮人势力很大,倘若他们竟要将自己也除掉,那自己便可以以这封信作为退路,到时一公开,自己至少可以保命,哪知道现在竟会被人知道自己藏有此信,而此信不但没就他的性命,反而却将他的性命送了。信中虽未提另外一人是谁,但这时众人大约都猜到就是冯易或者吴若甫。
他们为何不直接害死贺进与方锐?或许会有人这么问,这样做只会令两帮大乱,甚至导致两帮分崩离析,这当然不是冯易他们愿意看到的。他们之所以挑中两帮,恐怕便是因两帮的人力及财力吧。
罗毅也是个权利欲很大的人,他当初与贺进几乎是一同创业,但他却不满自己只是副手,他虽然对贺进的能力还算佩服,但自信自己也能将这洞庭帮发展的很好,所以当冯易他们与罗毅接触时他很快就答应了他们,并且提出要将其他三名香主也一起害死,因为这三人也有竞争帮主的实力。
这时候脸色最难看的就是冯易了,他望着那天涯孤星,他知道,今日他的计划已经落空了;这时候脸色最痛苦的就是贺进了,他以一帮之主,忍受悲伤数日,这时再也忍不住了,提起长剑,向罗毅刺来,罗毅已能动弹,只因天涯孤星的目光已离开了他,但他却并未动弹……当初他之所以未能坐上帮主之位,是因为自己的武功不及贺进,他的各方面都不比贺进差,洞庭帮能有今天也多亏有他,但只因为自己的武功不如贺进——要在江湖上担任一个帮会的头领,除了有管理的能力外,武功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只有拥有技压群雄的武功,在帮中才能有威信。罗毅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今日已然无幸,就算冯易要保他,他还是逃不了,因为这里有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天涯孤星,何况那冯易有什么理由要保住已经是废人的自己呢。当剑从他的胸前刺入、后背穿出时,他只是对贺进说了声:“对不起……”
刚才天涯孤星所施展的武功,冯易他们当然也看到了,现在的局面是:冯易这一伙人必败无疑,冯易已经开始找退路了,但天涯孤星却突然出现在冯易眼前,只见天涯孤星神情竟有些激动,怒目瞪着他,竟似有深仇大恨一般,脸上虽无丝毫表情,但眼睛,也是会说话的。冯易以前当然没见过天涯孤星,当然便不解的看着他,刚才还极为沉稳,不知他神情何以如此善变,但冯易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这里决不可多待,再待下去,这里将变成自己这一方人的地狱!
冯易武功很高,天涯孤星也不是一招半式就可以将他击败的,天涯孤星正要出手,突然不知从何处射来几枚银针,竟毫无声息,但银针虽来无声息,但天涯孤星还是感觉到了,而在数丈之内,天涯孤星便可以感觉的到,他没有去接银针,只是躲了开去,但心中却是一凛,只因这银针他非常熟悉,这银针自己虽然只见过一次,但这一次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只是因为这小小的一枚银针,他失去了一生之中最爱的人,那人虽然一直都瞒着他一些事情,但他毫不在意,只因为他相信两人间的那份真实的情感,真实的爱。
天涯孤星再也顾不得别的,他以尽可能的速度向发针的方向飞去,旁边的人包括青鹤道长在内,均不会想到世上竟然会有这么快的人,恍如突然间从眼前消失一样。
天涯孤星追出了大门,望了望四周,隐约看见了一个人影后,施展开“驭风行”,追了过去,追出约莫两里地后,那人竟然也如突然消失了一般,再也看不见了,这条街道颇为繁华,现在人又很多,他虽然仔细寻了寻,但仍然没有发现那个人,忽然想到倘若对方调虎离山……他又如飞般回到了庭院,此时庭院中各人均在包扎伤口,冯易那帮人也不见了,不用问,当然是他们自己走的,青鹤道长他们当然也不敢追。此时众人见他回来,均是喜悦不禁,忙问是什么人,天涯孤星只说:“找不到了。”
在大厅之中,洞庭帮帮主贺进与金龙帮帮主方锐互致歉意,众人都问这天涯孤星怎么会知道这些秘密的,天涯孤星笑道:“是刚才被我扔进来的那个刘三告诉我的。”刘三显是被同伴救走了,众人也不会注意到他,天涯孤星便将自己如何逮住刘三,从他口中得知他给罗毅送了封信,便知道罗毅有问题了,于是他到了罗毅家中,从他的口袋里发现了那封信,当时他见这封信居然未被毁去,略一思索,便明其理,于是也不将那封信拿走,只为了今日要他无可抵赖。
方锐拿出了盒中的那枚金龙令,而贺进也拿出自己手中的那枚,交给方锐,这时方锐心情已然平定,将两枚金龙令仔细比了比,又掂了掂,这才长舒了口气,道:“贺帮主手中的金龙令才是真的,而盒中的这枚是假的。”众人忙问端的,方锐道:“刚才我心神不属,未及细看,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假的金龙令虽然仿造极为逼真,但假令较真的金龙令颜色略新,且令上金龙纹较真令略显粗糙,材料虽然相同,重量也一样,但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不同,只是不知哪位高手匠人有如此本领,竟然能仿造的如此逼真,也实令人佩服。”众人均点了点头,又问方锐那冯易的来历,方锐道:“那冯易是上个月才来到我这里的,他的名气很大,武功又是极高,他居然肯主动要求来助我,我当然求之不得,我还道他是看中我们金龙帮的势力,谁曾想……唉,那吴若甫等人却是早先几个月来投奔我的,我见他们武功高,当然都收下了,他们的武功在我帮之中也是最高的了,哪知道他们……只能怪我自己太不小心了。”贺进虽心伤妻儿之死,但这时又如何能在众人面前丢人,只得强作镇静,当下问道:“冯易当年好大的名声,不知何以会变成这样……”众人望了望青鹤道长,见他摇了摇头,显然他也不知道。
方若盈本来打的很是高兴,自天涯孤星进来之后,见到他以绝顶神功将别人的兵器都收走后(那天涯孤星可能见她是个姑娘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并没将她的长剑收走),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尤其是他那双略带着忧郁的神情与充满傲人气质的神态,令她思绪如飞,因为她突然发现他很像一个人,一个她非常熟悉的人,她既知道他的脸是假的,就越发想看看他的真面目了。
此时方若盈听他们谈到了冯易,忽然道:“青鹤道长,你说你与冯易乃是旧识,刚才你们又说了些奇怪的话,那是怎么回事?”青鹤道长不禁站起身来,踱到厅门口,望着厅外天上,良久,才说出一段往事来:
三十余年前,年轻的青鹤一天偶然救了一位女子,那女子险些被人奸污,衣衫很乱,哭的甚是厉害,青鹤忙安慰她,不巧这时恰好被年轻的冯易看到,他还道青鹤在欺负那名女子,喝道:“淫道住手,休得害人。”也不待青鹤解说,怕青鹤下手杀那女子,忙出掌击向青鹤,青鹤也只得回掌挡架,当时冯易尚未练成“须菩提掌”,只以般若掌对付青鹤,青鹤的剑法也尚未融会贯通,双方势均力敌,而至今,两人也没分出胜负过。
后来那女子恢复过来,叫住两人,双方已经斗了百余合了,那女子说明真相,冯易忙向青鹤道歉,双方也因为这一架而互相钦佩,意气相投,结为至交,只是因为俗道有别,才没结为金兰兄弟。
再后来的一日,二人来到长江边,那里的长江水流湍急,冯易望着江流,忽道:“你我二人今日游过江去如何?”青鹤望着长江的滚滚江水,豪情顿生,当先脱下外衣……
待二人游到对岸后,冯易道:“我们连长江都战胜了,天下间再没有我们战胜不了的困难。”又道:“我二人一生只作朋友,永不为敌。”青鹤也跟着道:“永不为敌,对,永不为敌……”
再再后来青鹤道长听说冯易加入了义军,受了重伤,青鹤道长去找他,他却失了踪,青鹤道长还以为他已经死了,曾大哭了三日。
众人听到这个故事均是甚有感触,为他二人的情谊感动,也为冯易的堕落而感到悲哀。
天涯孤星并非天生孤独,他也有朋友,他的这个朋友,不,是兄弟,虽然只与他相见不过数日,却极为投契,最起码,他们算是作了一生的永远的朋友。
天涯孤星走了,他是一个人走的,他只向大家一抱拳便走了,并没有说什么话。他并不能算是一个人走的,因为还有个人在他刚刚离开金龙帮的总坛就跟了上去,是方若盈,她要去寻找心中一个疑问的答案。
那天涯孤星并未施展出他那神奇的轻功,但速度已是极快,但方若盈居然能赶的上,只是方若盈仅仅能够跟随,和他保持一段距离,即便她全力施展轻功也仍然是那段距离,突然天涯孤星加快了脚步,似有意似无意的考较方若盈的轻功,也并不将她甩开,每见她内力不济,跟不上时,便放缓脚步,等她休息好了,才加快脚步。
如此这般有五十余里,方若盈仍然紧紧跟着,显然内力已颇有根底,而天涯孤星对她的武功也大致了解了,两人一追一赶的来到一个小树林前面,虽说是小树林,但却很有几棵参天大树,来到林中时,方若盈忽然发现那天涯孤星不见了,四处张望,哪里还有他的踪影,正疑惑间,突感到右肩被人拍了一下,她竟然毫无知觉有人靠近,吓了一大跳,急忙向前冲出一步,护身回首,却什么也没有看见,正迟疑间,突感到左肩又被人拍了一下,她不假思索,左肘疾出,却击了空,却听到身后那人“呵呵”笑了两声,方若盈急忙回头,果然是那天涯孤星,他的面上虽然毫无表情,但眼神之中却显得毫无恶意,略带微笑,方若盈神色稍定,嗔道:“你为什么戏弄我?”那天涯孤星道:“我何时戏弄你了?”方若盈怒道:“刚才你拍我的肩,还不算是戏弄?”那天涯孤星笑道:“倘若肩被人拍了就算是戏弄的话,那我站着不动,你也来‘戏弄戏弄’我。”方若盈大怒,冲到那天涯孤星身前,左手拂向他的“玉堂穴”,却是虚招,右手成半握状,疾拍向他的左肩,已使出了十成功力,哪知他竟真的毫不动弹,任由她右手拍在自己左肩,哪知道方若盈的手刚搭上他左肩,便感到一股极强的力道反击出来,反将她的右手震开,方若盈右手疼痛,“啊”的一声,叫出声来,她是千金小姐,怎受的这等委屈,不禁暴怒,双手在他身上乱打,也顾不得是“飞燕回翎”或是“偏撒七星”了,哪知自己的双手击在他身上竟有不同的感觉,左手如击败絮,右手却如击砖墙,好不疼痛,打了两拳,便吃不住了,左手扶着右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大骂道:“你这个坏蛋,居然敢弄坏本姑娘的手,你……你使的什么邪法?”他的眼睛似乎笑了笑,但随即却神光一闪,沉声道:“你跟着我干什么?”方若盈不答,只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他那满是刀疤的脸,忽然问道:“李大哥,是你么?”那天涯孤星一惊,但随即镇定,轻声道:“若盈妹妹,还是被你认出来了,但……咱们六七年没见了,我又改了装,你何以会认出我来?”方若盈悠悠的道:“我认得你的眼睛……”天涯孤星不解道:“眼睛?”方若盈道:“不错,六年多前我第一次见到你与雪儿姐姐时,就发现你有这么一双眼睛,你可知道,眼睛是最会出卖人的,那些捕快公差抓贼也是靠贼的眼睛,最高明的贼为什么斗不过最高明的捕快的原因就在这里。”方若盈的眼神中这时充满了笑意,早已忘了疼,这时的她更加可爱了,那天涯孤星当然就是还没摔死的李剑英,不,李剑英已经摔死了,现在这个人叫做“天涯孤星”。
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他几乎是又换了一个人,如果说李啸龙的死使他很快的成熟了的话,那雪儿的死却让他变“老”了,他的心变“老”了,而这本不应该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的心。
李剑英自得传授“从心所欲”之后,一年多的时间他便一直住在那间小木屋,因为那里,是他的家。
有一日,李剑英修习从心所欲内功心法时突然感到体内气息冲突,全身如欲爆炸一般,极为难受,忍不住大喊大叫,突感任脉“会阴穴”中冲出一股极强劲的气息,同时督脉“长强穴”中也有一股气息冲出,两股气相互冲击,势道极猛,突然,两股气息融合在一起,两穴贯通,这便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从此李剑英体内真气游走不息,内力大增。
他本不可能这么早就打通任督二脉的,只因他本身悟性就高,再加上万灵丹的襄助,那万灵丹实是无上圣药,不仅能解奇毒,百毒不侵,增强内力修为,还有通心明智、夺造化之功的效用,因此旁人即便得高人传授,也要二三十年之功,而这样的高人,古往今来本就寥寥无几,他却因万灵丹与“从心所欲”而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
“从心所欲”实是包罗万有的武功心法,便如万灵丹采万物之灵一般,旁人若遇其中之一已是百年奇遇,而李剑英却机缘巧合而同时遇到,正所谓“无巧不成书”。他因服了万灵丹而能使体内二气调和,使刚柔相济,也才能发挥出“从心所欲”的真正威力,但这又如何是他所能想象的到的呢?
其实这个结果不是偶然,是许多必然连接在一起的结果,他如果没遇到那么多磨难,就不会有这个结果。有人说他运气好,但如果你有和他一样的遭遇,你的运气也会这么好的!
这时李剑英望着方若盈的脸和她的眼睛,那是一种最纯真的眼神,而这个熟悉的眼神,他在雪儿临死时的眼睛中也看到过。这两年来他游历各名山大川,游历江湖之中,他永生都无法忘记这种眼神,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这种眼神,也因为这种眼神,他学会了喝酒,他本来就会喝酒,但直到那时他真正“学会”喝酒,酒能浇愁,酒醉后能让人忘记很多事情,李剑英本来也是想着忘记很多事情,哪知道他喝的越多,喝的越醉,那些事情反而更上心头,但起码,喝醉后他可以大睡,而睡觉就真的可以忘记很多事情。他一直隐姓埋名,在江湖之中维护正义,或许也是为了有一种寄托,但他却不愿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只因他相信“李剑英”三个字乃是个不祥的名字,自己是个不祥的人,他不愿交朋友,甚至连自己的师妹李月玲他都不愿去见,他宁可作天上的孤星,也不愿他的亲友和他所认识的人离他而去,而作为孤星,他所能做的,便是在心中默默的为那些人祝福。
这时,方若盈的眼神便如闪电一样,击碎了李剑英对于往事的禁锢,脑中重新浮起了那些沉淀,而方若盈已变成了雪儿——在那个永远定格的瞬间。
就在他喜悦不胜、情不自禁便欲向“雪儿”吻去之时,方若盈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而他眼中的雪儿又变回到方若盈,“李大哥,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方若盈的眼神之中满是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