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去探他一探。”
槐枫这么盘算着,匆匆用罢晚饭,拾掇了东西,点上灯就往外走,打开门,却见一个人正站在门外——不是楚云,却还有哪个?
“楚师兄?”槐枫喜出望外,“你怎么……你还……”
“得了得了,”楚云老实不客气地直接登堂入室,“你们别一个两个的把我当易碎物品,我又不是老弱病残幼……看着我干嘛?我也没缺胳膊少腿的……”
“你不是……”
“我是累的,睡一觉就过去了,”楚云风轻云淡地把话题错了过去,“倒是你,”扔给槐枫一个东西,“今天是真剑,伤得不少吧?用这个擦擦,两天就好,还不留疤的。”
槐枫接过来一看:是一个精致的蛋青色小瓷瓶,上面是篆体的“秘制创药”四个字,瓶底刻着个小红字——“汪”。槐枫手上一哆嗦,几乎把瓶子掉在地上:“这是……这是汪家的秘药,可金贵了,我不能收……”
汪家,几大武林世家之一,素以毒术及药剂闻名于世。其配方有价无市,千金难求。
“给你你就拿着,”楚云倒满不在乎,广袖一挥,“他老汪家的东西,合该我糟踏——哎,我说你这孩子,就一实心眼的木头,如果把别个人伤成这样,看人家不追着我屁股后面讨医药费呢……还有,”顺手给槐枫额上来一爆栗,“以后别那么傻,有你那么对剑的吗?那是自杀,真剑不长眼,要果真力道出去了,可不是剑剑都收得住的,饶是我,还刮了你个皮开肉绽,换个人不早给你片儿成烤鸭了……”
槐枫坐在桌边,听楚云数落着。
连绵的江南口音,像是三月的春雨,丝丝地渗入耳中,淌进心里,竟然很服气,很熨帖。
许久,回过味儿来,木讷讷地接了一个“我”字,话还没出口,发现那边楚云已经拔脚走到门口了:“别‘我’了,早睡吧,明儿个早期有得练呢。”
“……嗯,哦。”
槐枫站在门口,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好一会儿,才发现:提灯被顺走了。(揍)
然后还是讲习双剑。
双剑和单剑不同。单剑按照师承路数、偏好特点不同,有“巧”“猛”“奇”“险”等不同的讲究,而双剑说到底只有一个字:合。
二人合力,则一加一大于二,可出奇制胜,所向披靡;二人不合嘛……你还没来得及出剑,后面搭档先来一下子把你给削了,那滋味你受得了?
师父们把要点讲解了,能不能练出来,还得看自个儿。
和槐枫一批上来的这些师兄弟们——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例外——都是练单剑出身,习惯了单兵作战,满场横飞,现在身边忽然多出一个人来,挥剑的时候出了注意敌人的方向,更要注意配手的位置,一不小心就会铸成大错,惹得亲者痛仇者快。虽然极尽小心,可毕竟初学,常有顾此失彼,措手不及的;而且刀剑无眼,磕碰难免,于是一场练习下来,往往哀鸿遍野,吃痛声此起彼伏;待到中午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可以看到饭堂里又多出了几只鼻青眼黑的熊猫,头大脸肿的猪头。
不知是谁先传了出去,说是槐枫这里有汪家的创药,一传十,十传百,每天晚上槐枫的房间里都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几天下来,门槛都被磨下去几寸,托这个的福,槐枫的人缘竟好了不少。
人散去的时候,槐枫也曾托着那个瓶子,纳闷一阵,再感叹一阵:汪家的东西,果然神奇的很,这么一小瓶,折腾了这么久,竟也不见少。
却没注意楚云那薄片儿似的小身板,也夹在往来的人潮里混了进来,笼着手也不上前,只是站在槐枫背后笑——临了,杂在人群里又溜了出去,回到自个儿房间,门一关,袖子一抖,丁零当啷的小瓶子落了一地:“好嘛,还当真不和我客气。”
——楚云,楚家嫡长子,先祖上曾出过一位体散异香鼻子不好使的名偷儿或曰侠盗。
再然后依旧是一天天的练习。
新鲜劲儿很快过了,为了寻找合适的配手,大家每天陀螺似的,连轴转着和不同的人搭档,槐枫自然也不例外。况且,他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水准线上,行情自然看涨,每天约他试配的人恨不得排到山门口,到教头清场都闲不下来。
看着一张张“o_o”的脸从面前晃过去,说不头晕那是假的,可为了找个适配度高点的,也只得忍着。
槐枫的行情已是如此,打败了槐枫的楚云便更无需论——何况他本来就八面玲珑,人缘比槐枫又要好些。
于是这两个人虽是一个副教头手下带着的,一天却难得说上两句话,也就去饭堂前打了照面的时候,能略点一点头——槐枫眼大,感光面积比一般人大的许多,接受的画面是广角的,楚云的身形太细,距离五米左右占画面五分一不到,距离十米就不能顺利成像了。于是往往楚云对他笑过以后五秒,那个无效信息过多的宽屏画面才好容易传导到脑里,再于是,几天过后,槐枫习惯了望着楚云那湿漉漉滴着汗的背影,自己对自己傻傻地:
“嘿嘿。”
再然后还是日子连着日子。
吃,睡,练习。
二十不到的脑子里,或许能蹦出很多念头,但却存不住多少事。——或许每天都有很多欢笑罢?或者身子被敲青了也会很疼。可晚上闭眼睡一觉,无论灵魂和躯体的烙印仿佛就都被按下了清空键,太阳从东方升起,又是新的一天。饭堂里早上有油条豆浆、时常有很大的肉、包子不间断供应还多种口味轮着来,槐枫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好极了。
他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也不是个头,然后他就相信这样的日子永远也不是个头了。
再然后……就在作者把“再然后”这词儿用烦了的那一天,吃完早饭的时候,谭教头忽然“叮叮”地敲了敲碗边,清了清嗓子:
“咳!大家注意一下——今天呢,是集训的倒数第二天,等一会,各组的副教头,会发一张小纸条给大家!中午练完了以后,请各位把心目中合适的搭档写在纸条上,限写三个,可少不可多,写完直接交给我!教头组会按照参考个人的意愿搭配,并决定诸位的去留!——好了,散了,去准备练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