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宣称感染了风寒需要静养,凌波就这么开始了闭门高卧不管世事的日子。宫中的韦后数次让身边的柴尚宫和贺娄尚宫送来了滋补的药品,武三思也让武崇训来了几趟,至于安乐公主在最初的热络之后,得了凌波伺机而动的暗示,也不知是心中笃定,还是又看上了哪家美男,渐渐没了音讯。倒是中间上官婉儿亲自来探视了一趟,仿佛什么都知道了似的,说了一些语重心长的话。
“丫头,好在安乐公主帮着你把皇后瞒了过去,否则这事情还真不好收场。李重俊的太子妃已经定下了,是中眷裴氏,婚事大约要拖到明年。皇后一直想找机会废太子,可若是那天真的被李重俊得逞,你少不得要嫁给他。就算捞到一个太子妃的名分,今后若是他被废了,你很有可能得跟随他受苦。等你养好伤之后,挑一个好人家嫁了吧!女人一生都得有这么一回,你聪慧灵巧,挑一个老实本分能疼你的,这一辈子也就能太太平平过了。”
凌波斜倚在床上,回忆着上官婉儿说这话时的表情。她虽然常常入宫,但以往看到的多半是上官婉儿满脸笑容神采飞扬,可这一次却觉察到这位名副其实的内相消瘦憔悴了些许。就是现在,她也实在想不明白,凭着上官婉儿这仅次于皇后的婕妤之位,再加上手握拟旨大权百官逢迎的风光,再加上韦后的信任,能有什么让其露出失意落寞的一面?
她可不相信上官婉儿会仅仅因为没了武三思这个情人的相伴就会吃不下睡不香,倘若那样也就不是上官婉儿了。
思来想去没个要领,她只得暂时搁下了这桩心事,瞧见紫陌满面欢喜地捧上一个条盘,上头赫然又是一碗燕窝银耳羹,她顿时苦了脸。这血燕窝是韦后让人送来的,当然是好东西。可再好的东西也经不起这么天天吃,她如今不能出去,也不好借着装病的由头在家里闲逛,整天躺在床上这么滋补下去。脸都已经圆了一大圈,这么下去怎么了得?
“放在那里吧,我如今没胃
“小姐!”紫陌却不如喜儿的小心翼翼,撅着嘴提高了声音,“上回就是搁在那里,一直等凉了你也一口没吃。虽说这伤口不要紧,可毕竟当初流了那么多血。不好好滋补一下怎么行!再说了,不管怎么不痛快也不能糟蹋东西,这不是小姐你说的?”
这叫不叫作茧自缚?凌波叹息了一声,勉为其难地把那一碗燕窝银耳羹全都吃了。问了时辰之后,她便掀开被子打算下床----卧病那是对别人说地,若是成天躺在床上,她就是没病也得被憋病了!岂料她这脚还不曾套上鞋子,外头忽然风风火火地奔进来一个人,却是满脸气急败坏的陈莞。
“小姐,不好了。太平公主来了!”
太平公主!
这四个字对于凌波来说不啻是一个噩梦。她宁可面对韦后上官婉儿武三思武崇训安乐公主,也不愿意对着太平公主。她虽然人在家里,但外面的消息却不曾断绝过。听说太平公主自从开府之后广纳英才,那些由于李显登基之后偏听偏信而心生失望的人,那些出身寒门却无法出人头地地人,再加上原本就想趋炎附势的人,全都齐集到了这位公主旗下,竟赫然是一个小朝廷。所以。对于太平公主先头只是派人表示慰问,不曾亲自过来理会她,她还感到一阵庆幸,结果到最后人还是来了!
匆匆忙忙瞥了一眼铜镜,又拉了紫陌问了问。确认自己颈项上的那条伤痕只剩下一丁点红印子,若不是仔细瞧绝对看不出来,她不禁暗自感谢起了王同皎昔日赠她的那瓶药。三下五除二脱下了刚刚穿好的衣服重新躺回床上,又盖好了被子,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喘上一口气,外头就传来了太平公主的声音。
“十七娘待下宽厚,你们也得经心些。一场风寒病了半个月还不见好。这算怎么回事!”
外头又传来了朱颜和喜儿唯唯诺诺的声音,不多时。凌波隔着帘帐,就看到一个风姿绰约地女人跨进门槛进来。虽说太平公主也已经不年轻了,但比起曾经经历过大起大落的韦后,以及一直需要小心谨慎在武后身旁侍奉的上官婉儿,这位公主自然算得上得天独厚,最大的挫折亦不过是失去了第一任驸马,自身却从未跌倒过一次。
见太平公主掀开帷幕进来,凌波慌忙坐直了身体,等人家亲近地径直在她身前坐下,她只觉一阵心跳。此时,她感到两道犀利的目光在她的颈项上很是打量了一阵方才稍稍转移开来,顿时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那件事就算有人肯为她压下,但毕竟她在李重俊家里大闹了一场,太平公主莫非是知道了?
“十七娘,你这丫头平日聪明伶俐左右逢源,却不想事到临头也是个爆炭性子!”太平公主一面说,一面从怀中取出一个一寸高的小瓶子,轻轻搁在了床沿上,脸上露出了几分嗔怪之色,“这么大的事情却非得藏着掖着,要不是我门下幸好有个人听到一点风声,我还被蒙在鼓里!这里头是特制的伤药,比太医署地东西更管用些。唉,李重俊那小子我原本看着还算是有点担待,想不到那么混账!果然是蛇鼠一窝,他身边没个好师傅,没一批能劝谏他学好的属官,这个太子迟早得当到头!”
凌波没料到太平公主居然会直接骂起了李重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她这个人素来是不喜欢背后咒骂人的,即使是崔当初咄咄逼人地逼婚,她也就是在心里重重记了一笔。不痛不痒地骂几句,别人没有半点损伤,她又不是泼妇,何必那么浪费唾沫?只不过,太平公主此举不啻是在她面前表明了态度,她也不好就这么干坐着。
“事情都过去了,我只当自己被狗咬了一口也就罢了。”凌波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随即便笑道,“公主能来看我就很够情分了,犯不着为了此事伤了肝脾。就如公主所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他如此不顾体面,必然不会有好下场。”
“你能想得开就好。”对于凌波异常淡然的态度,尽管太平公主早有预料,也不禁觉得她小小年纪这心计却不凡。拉着手又说了几句安慰话,她忽然词锋一转道,“先前的揭帖榜文事件今天已经有了结果,张柬之等人不过是留了一条性命。家人子弟但凡十五岁以上的全都长流岭外。昔日功臣家,如今便沦落到如此下场,所费不过是区区榜文,你伯父武三思真真是好手段!”
太平公主昔日曾经被女皇认为最酷肖自己,她能够看透这区区小把戏,凌波自然是一点也不意外。可是,人家在她面前毫不掩饰地戳穿这事情是武三思干的,这就不同了。一时间,她很有些琢磨不透太平公主的用意,竟是不好接口。
“你是聪明人。必定也看透了此事。武三思看似大胜,这手段却实在是卑劣了一些,阿韦口中不说,心中必定深恨他自专。把堂堂皇后地私情写在榜文上宣传得满天下都是,他难道以为阿韦就只能有他这么一个情夫?水满则溢,这种道理都不懂,我真是好奇他养了那么多谋士都是干什么吃的!阿韦和婉儿也是一样,什么雄心抱负。连这么一个男人都把持不住,还谈什么权握天下!”
说到最后那权握天下四个字,太平公主地脸上露出了神采飞扬的角色,颇有一种睥睨一切的豪情,那宽阔光洁地额头犹显得醒目。在容仪丰美地李家人中。太平公主算不得风华绝代美若天仙,反而因其处事果决而带着一种男子的阳刚之气。此时,面对那种扑面而来的威仪,凌波不由觉得,韦后和上官婉儿两人加在一起,似乎也很难敌得过这位天后唯一的女儿。
“十七娘,我虽然不像婉儿那样照看了你这么多年。但这一年多来。我也算是看着你一步一步起来的。你聪明又不自傲,左右逢源却又不像别人那样阿谀奉承。最难得的是知道分寸。所以明知不过是白嘱咐一声,我却还是要提醒你。你伯父武三思如今看似是睥睨天下无人可挡,实质上已经站得太高了。文官固然奈何不了他,但万一有人振臂一呼来一场兵谏,他却未必消受得起。”
太平公主说着便双手按在了凌波地肩头,双目炯炯地直视着她地眼睛:“阿韦是凡事只为自己算计的人,若有变故未必顾得上你;婉儿对你固然是关爱有加,但她不过是我七哥地婕妤,凡事皆需仰阿韦鼻息;裹儿那个丫头有些小聪明,野心却不小,她待你好也就是学的阿韦待婉儿那一套,可她实在是太贪图享乐了,成天就知道搜罗美男子,不是干大事的材料。”
这话已经到了节骨眼上,纵使凌波知道太平公主志向远大绝非平常女子,此时也不禁一阵心悸,同时更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这晓以利害的说辞,和当初李三郎那些话何其相似!
终于,太平公主丢出了最关键的言辞:“十七娘,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你不妨递一句话给我。别的不成,我保你一生一世荣华富贵还是使得的。母皇留给我地不仅仅是一个公主名号,你明白么?”
此时此刻,凌波只有唯一一个念头----难道她脚踏两只船还不够,如今需要脚踏三只船?今天更新五千多了……不好意思,从明天开始只能一天一章三千字了,毕竟进度太快出版那边估计会不乐意。本月到今天为止已经更新很多了,至少我没有用所谓的加更来求粉红票。走过路过,投俺几张粉红票和推荐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