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京城槐市,金玉斋门口,一个劲装打扮的女子跳下马背,大步进了店里。伙计上前招呼,那女子问道:“请问谢掌柜可在?”
谢掌柜此时正在一旁察看本月中旬的账目,听到有人找自己,忙抬头看去,见着来人眼生,有些疑惑:“在下姓谢,请问这位姐台找在下有何贵干?”
那女子听说眼前这人就是谢掌柜,从怀里掏出一块银色牌子递了上去。
谢掌柜见了,脸色一喜,笑着将来人迎到楼上静室。
这块牌子是前两年孔织在金玉斋琢磨出白金后,让那个大师傅特意为自己打造的,独一无二的,两寸宽,三寸长,正面是她名字的拼音“KongZhi”,背面是英文“Eachmanithearchitectofhionfate”,意思是“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原本孔织定做这牌子是随手把玩的,后被谢掌柜见到了,就随口说这是自己的信物,以后要是有生意合作就让人送这个过来。孔织都没想会有真用上这牌子的一天,更不要说是谢掌柜。因此,谢掌柜才喜出望外。
两年前,孔织的一个拍卖点子让金玉斋的鉴宝会赚了将近一年的银子,直到其他商家竞相效仿,市场混乱得不成样子。金玉斋的鉴宝会才宣告停办。那以后,谢掌柜每次见到孔织都谈到希望合伙做生意什么的,孔织却半点口风不松。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跟在孔织身边的四地卫中的阿寅,被孔织派过来给金玉斋送信。谢掌柜见了孔织的信物,非常激动,把阿寅迎到静室后,就开口问道:“不知三小姐是口信,还是书信?”
阿寅答道:“是口信,‘请贵东家明日到南川惠然密谈’。”
谢掌柜点了点头,心中狂喜,如此郑重,看来是大买卖,忙点了点头,表示记下。阿寅见任务完成,就要告辞离去。谢掌柜从怀里掏了两个五两银锭送了过去,说是算作辛苦钱。
阿寅没有推迟,坦然收了,心里想着:“小姐说得果然不错,这谢掌柜出手还真大方。”又再次谢过,下楼离开。
谢掌柜没有耽搁,随着下楼,叫了马车,去找东家。那位东家听侍儿报是谢掌柜急事求见,就带了双胞胎侍儿去二堂来见她,脸上仍戴着面纱。
见谢掌柜满脸兴奋之色,那公子问道:“什么事儿,这样高兴?”
谢掌柜想要开口,又看看门窗,脸上有些不放心。那公子见她郑重,就让堂上侍候的人都下去,并且吩咐双胞胎在门口守着,谁也不许*近。
谢掌柜这才压低声音回道:“孔家三小姐送了消息过来,要和东家明日南川惠然客栈密谈,看来不会是小生意啊!”
那公子听了,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确实是好消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中午听人说起孔家有人清早出城的事,原来是三小姐,怕是文宣公也没有想到这女儿停在了南川。孔莲好手段,就这么送走了女儿,避开了五皇女选伴读的事,梁家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恼,估计明儿个崔家老五也会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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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寅离开金玉斋后,又去了槐市东南面的白玉坊里面藏秀阁,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出来,后面还跟了一人。
孔织到达南川当晚,就有了不少的收获。从街上带来的人大致地给分了两类,一类就是三十多岁那种欺软怕硬的地痞型,一类就是油嘴滑舌的无赖型。前面的那种给了几十文钱打发,又叫阿子、阿丑寒了脸训斥了几句,灰溜溜地走了。后面那种,孔织就听她们东拉西扯,将南川城里状态摸了个大概。那位引起孔织兴趣的郑春,其情况也被仔细说了一遍。
郑春母父双亡,庙里孤儿出身,元服后白手起家,从街头挑担子卖米做起,十八岁那年终于用多年积蓄在城东置下了一个铺面。十九岁经人说和,迎娶了同街“源发米行”于家的四子为夫,次年生了一个儿子福来。
郑春每天忙着打理生意,无意中就冷落了家中于氏。于氏是商家子,门风不像读书人家那样严谨,出嫁前曾与铺子的伙计私下交好。于氏初嫁时,还肯恪守本分,不出两年就开始不安于室,与旧情人私下往来。日子久了,渐渐地有些风声传出来,于氏害怕东窗事发,被妻子责罚,就卷了首饰财物与情人私奔。
于氏私奔后,郑春一个人拉扯儿子福来,又是家里又是铺里,忙得焦头烂额,生意慢慢就给耽误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铺子中已经没有银钱周转时,她的儿子又病了,而且病得不清。家中值钱的东西都典当干净,才勉强给福来治了半个月的病,眼看药钱又没了,郑春没有办法,只好厚着脸皮去了婆母家借银子。
郑春只想着,虽然于氏私奔后两家断了往来,可毕竟福来有她们的血脉,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却没想到,她还是太实在,于家非但不肯借银子,而且提出收购她的铺子——用极低的价格。
于家趁火打劫的行为激怒了郑春,她决定卖铺子筹银子,托了中人,就是不卖于家。今天,她就是穿着朋友那里借来的新绸衫,去与买家商谈价钱的,不想又倒霉地遇到那个傲慢女子,平白受了牵连。
孔织听罢,心里有了计量。
次日,南川,惠然客栈,孔织先见到的人不是阿寅,也不是金玉斋东家,而是昨天跟着过来的一个小地痞路蒙。昨天孔织从她那里得了不少消息,走时就赏了几两银子给她,让她有消息再来汇报。
路蒙见这位小姐气派不凡,成心巴结,就把她交待的话当成大事,回去后拉着狐朋狗友一通打探,结果还真就打听到点有用的事来。昨天郑春把铺子已经出售,手续完毕后才知道那人是于家找来做托的。郑春当场就吐了一口血,被街坊邻居送了回去。路蒙知道这位小姐对郑春有兴趣,否则也不会仔细问起,因此次日一大早就到了惠然客栈,见这位“任小姐”。
孔织到了这里后,对外声称自己姓任。她也是没有办法,虽然她本身算不上什么人物,可是满嘴洛阳口音的车妇、随从,再报上那个显赫的姓氏,怎么会不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孔府。因此,她就想到了化名,最后决定就报爹爹的姓氏。
路蒙来的时候,孔织正在过早饭,原打算今天上午去米市那面转转。听说路蒙来了,在偏厅候着,孔织就放下了筷子,漱了漱口,用毛巾擦了擦嘴巴,起身出去。其实,她对这个路蒙的兴趣比郑春的还要大,总觉得这样的市井人才也会发挥大用。可是,她没有表现得很热络,这个人能不能用还得看看再说。
对于家族中传下来的“隐宗”力量,孔织的兴趣不是很大。那些势力是属于整个孔氏家族的,并不会真正属于那任宗主。不过如果能合理利用的话,孔织也是会毫不客气的。
路蒙见“任小姐”进来,忙从座位上起来,满脸堆笑地作揖:“任小姐早,路蒙给您请安了!”
孔织含笑回礼:“路姐姐,怎么行这些虚礼,太见外了!”请她坐了,寒暄两句,问清来意。
孔织听说郑春的铺子已经转手,心中暗道可惜,要是自己买了省多少事;又听她受骗后吐血晕倒,有些担心,决定过去看看。
眉舟过来送茶,路蒙见上来个锦衣打扮的美貌少年,不知是何身份,忙站起来低下头道了谢,想要守礼不看,又忍不住偷偷望过去,样子很是滑稽。
孔织见眉舟来得正好,低声吩咐道:“叫鸥舟换上外出的衣服过来,诊病的东西准备齐全。”
眉舟听这话的意思小姐是要外出,忙满眼期盼地轻声问:“小姐,能够也带眉舟去吗?”昨天大家兴高采烈地上街,可是遇到那傲慢女子推人之事都坏了兴致,如今听说还有机会出去他当然非常动心。
孔织见眉舟的样子,想到自己当年在孔绣面前也是如此,笑着点点头:“想去就去,不过这次你们四个不能都跟着,这里得留人守着,说不定客人什么时候到。”
眉舟听了,连连点头,满脸带笑地下去了。
不到一刻钟功夫,四侍都到了,鸥舟拿了个布包过来,眉舟步履轻快地跟着,两人都戴了面纱。雅舟与非舟两个留下看守,孔织又交待了几句,就让路蒙领着,带鸥舟、眉舟、阿子、阿丑去郑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