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那东家公子与谢掌柜一起造访。或许是因为携带大量银票的关系,这次的护卫人数明显比上次多了许多。
按照几天前说好的入股方式与利润分配,孔织与金玉斋签订了正式的合作契约。谢掌柜将五十万两的银票递给孔织,孔织转手交给身边的鸥舟收好。
屋子里只有东家公子、谢掌柜、孔织与鸥舟四人,其他人等都在屋里外守候。孔织特意让人准备的方桌,她与鸥舟坐在一侧,那东家公子与谢掌柜坐另外一侧,很是正式。
那公子上次来的时候没见到鸥舟,并不知道鸥舟的身份,见只留他一个,就知道不是一般人。谢掌柜想到是孔织找来的主事,只是没想到是未婚男子,微微有些惊讶。
“三小姐,相关手续都办好了,此时也该讲讲细节吧!”那公子问道。
孔织先不答话,而是说道:“这次织与金玉斋的合作将由南川大德粮行出面。”
谢掌柜听了,神色一动,有些担心地说:“三小姐果然是要涉足粮食交易!这个中间的利润空间,顶多不过五成,未必有小姐估计得那样大。”
孔织笑着说:“谢掌柜多虑了!织还不想成为粮商,只是想了个法子,觉得能够赚上一笔而已。”
“哦,三小姐还是不要卖关子了,快讲来听听。”那公子有些急切,一下子拿出这样一大笔银子,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孔织看着公子,不紧不慢地问道:“敢问公子,贵府平日用的是那种米?应该不会是寻常白米吧!”
那公子不明白孔织为什么这样问,想了一想,还是如实回答:“用红莲米与碧梗,下人用得是白米。”
孔织点了点头:“不错,京中公卿世家多用红莲米与碧梗,差一些的也是粉糯,前两种米的价格是寻常白米的五倍,后面那种也有三倍。地方权贵跟风,也是很少有人用白米。而这三种米的集散地正是这南川。”
谢掌柜问道:“三小姐的意思,是要屯米?可是,这三种米卖价虽高,但进价也不低,而且几个月后新米就会上市,这恐怕不是什么好法子。”
孔织微微一笑:“织若是想得如此简单,怎么好意思与贵斋合作!”接着,把其中关键细节详细讲解了一番,谢掌柜与那公子即时涵养再好,也忍不住喜形于色。
送走了东家公子与谢掌柜,孔织松了一口气,若是金玉斋不肯拿银子入伙,她还真要头疼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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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粮行是这两天孔织买下的,铺面不大,在东城市集中并不扎眼。郑春出面担任店铺掌柜,负责打点相关事物。经过鸥舟的调理,她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孩子的情况也算稳定下来。
至于那个叫青儿的侍儿,郑春的处理让眉舟颇有微词,提到时很是不满。郑春没有将青儿送官,也没有打骂于他,而是叫了个人伢子,将他卖到北城最下等的窑子里——三年前,郑春就是在那个窑子门口,从爱赌如命的青儿母亲手中买下的青儿。
青儿先是求情,后是诅咒,拼命也不肯离开,但终究还是被拉走。
从头至尾,郑春都显得很平静。随后,她主动到客栈见孔织,先是郑重地谢过了救命之恩,随后提出想在其铺子里做事。彼时,她已经知道孔织买了铺子的事。
孔织看着郑春,问:“郑姐姐打算怎么做?”
郑春坚定地说:“春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仅夺回自己的铺子,还要于家的。”
孔织摇摇头:“这是郑姐姐的目的,却不是小妹的,不应拿小妹的铺子去博弈。”
郑春一愣,脸色一红,惭色道:“是春冲动了,小姐莫怪!春理应想偿还救命之恩,而不是如此自私。”
“郑姐姐多想了!”孔织笑着说:“小妹只是觉得报仇不应争在一朝一夕。眼下小妹有更重要的事情拜托姐姐,那就是请姐姐出任大德粮行的掌柜。”
郑春点了点头:“春谨遵小姐吩咐!”
孔织看了看郑春,还好,这个人不是一味地心善的老好人,有自己的原则,看来有成为大商人的潜力。她又想到郑春的儿子福来,由于长期患病,十八个月大的孩子还不如周岁的孩子大,如果调理不好以后说话走路都会成问题。或许正因为如此,才让郑春对青儿与于家产生了深深恨意。
孔织想了一想,对郑春说:“贵公子的身体还得需要人精心护理,若是郑姐姐信得过小妹,就送到小妹这吧!由家兄亲自调理,情况也会好些。”
郑春听了,很是感动,再三道谢方才回去。孔织有想照顾那孩子的心,但多少也有些以此子为质的意思。看着郑春的背影,知道这只是个爱孩子的母亲,她不由在心中暗暗鄙视了自己一下。但人在商场,也是身不由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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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几天客栈,孔织深感不便,又觉得既然要在这里建立自己势力,怎么也该有个“老窝”才对,便在城里买了个带花园的大宅子。先是叫人将花园的花草清理干净,修了几个大粮仓;又在院子里打了几口深井,为将来防火做准备。
就在孔织张罗新宅子这几天,京城传来消息,五公主的伴读人选定了崔鹊,听说崔鹊本来是出城去养病的,但“偶遇”梁家的人,又被“请”回了城里。
同期,在南川城内,还有一件不大不小的新闻,那就是城里最大的花坊相思楼易手,新楼主是位年轻的美貌公子。
在相思坊停业整顿了半月后,再次开门迎客。有欢客不知趣的,想要挑逗这位新楼主,却被他身后跟着那位老是笑眯眯的护卫打了个半死。三番两次,再也没有人敢去挑衅,还是乖乖地叫自己熟悉的公子侍候。
新楼主不是别人,正是听风。
孔织叫阿寅调查后,找过这位花魁公子作过一番深谈,询问了他的意见,是想嫁人为夫,还是想要自己掌握命运。若是他想嫁人,则奉送嫁妆;若是他不想嫁人,则另作安排。
听风被女人寒了心,哪里还会有嫁人的念头,当即在孔织面前跪下,愿意为奴为侍,认她为主。于是,在孔织的安排下,听风就出面卖下了相思楼,把这里经过一些改造后,重新开业。除了荣宝跟着他身边外,还有孔家的地卫阿寅。这是孔织不放心听风的安全,特意安排的。
阿寅十八、九岁,正是年少风流的年纪,对小姐的安排当然没有意见。打打闹闹,没几天就和楼里的公子混了个熟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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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六月底开始,大德粮行就开始收购红莲、碧梗、粉糯三种上等大米。到七月底,大德已把市面上能够买到的米都买尽了。
其他粮商无不暗暗讥笑郑春,因为新米不出两月就要上市,这个时候傻子才会想到屯米。一些卖这几种米年头久的大商家,更是认为占了大便宜,一面出空库存的陈米,一面派人去三种米的产地订购新米。
到了八月初,京城中的米商察觉出事情不对,南川城里粮食交易中红莲、碧梗、粉糯三种大米几乎绝迹。京城中的存货也将告磬,各个府里钱粮管事都催得紧,红莲、碧梗、粉糯的价格连番数番,最后价格已经比过去的价格长了将近十倍,即使这样仍是缺货。
而南川城里的粮商见红莲、碧梗、粉糯价格疯长,当然也是高兴,都庆幸今年派人去产地收购,否则等到那边商人运过来,这边的商户还不得疯抢。可是,她们高兴没几天,派去的人就传回坏消息。
先传回消息的是距离南川最近的汉中,那里是红莲米的产地。那消息是:七月初时有人过去,买下当地所有红莲米的青苗。
这意思是红莲米市场将被独家霸占,轮不到她们去分一杯羹了。这个粮商也都是经过风浪的,当然也想到徐州与扬州那面的情况。果不其然,过了些日子,那两地消息也传了回来,如汉中的红莲一样,徐州的碧梗、扬州的粉糯也被人买断了青苗。
新粮是指望不上,大小粮商们开始打起大德存粮的主意,软的、硬的都用上了,郑春开始同意出货,价格确是过去的五倍。大小梁商们心中盘算了一下,即使这样,运到京城还是有赚,开始抢着要货。然而郑春每家每天只出十石米(每石一百二十斤),每天只出四十家。因此,京城中红莲、碧梗、粉糯三种米虽然没有断货,价格却也始终居高不下。
到了九月中旬,大德粮仓中的陈米销了一半,利润就有一百万两银子。此时,三地新米陆续运抵南川,大德也不再遮遮掩掩,公开声明去各地买青苗的就是大德。大小粮商又恨又羡,但又不敢得罪大德,虽让如今是大德独霸上等大米的市场呢?其中更是已经有动了心的,开始派人下去预定明年的青苗。
幸好大德还算知道收揽,知道适可而止,知道有钱大家赚的道理。将陈米的价格降了下来,是市场价的三倍;新米的价格也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离谱,以市场价五倍的价格卖给大小粮商。因为这次没有数量限制,短短三天内,大德的新米陈米就被各地粮商抢购一空。
十月初,孔织看了鸥舟整理的账目,南川这边的陈米,前面一半获利一百万两,后面是五十万两,总共是一百五十万两;新米到南川出手后是七百五十万两,除去买青苗的一百万两,获利六百五十万两。
这次“买青”生意大获成功,总共获利八百万两,孔织分六成,即四百八十万两;金玉斋四成,三百二十万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