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官衙,总捕头余飘皱着眉毛,坐在座位上,冷汗直流。那个非舟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让刺史家的小姐亲自派人接进府去。
虽然沈迎被贬为刺史,但是大华朝中谁敢轻视沈家?大小姐沈流迎娶了大皇子为正君,二小姐沈溪迎娶的是南安侯楚乐的外甥为正君,小公子若不是因病情耽搁,就是三公主正君。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所谓的贬职不过是皇帝陛下对心腹臣子的置气,终有一天要调回京城的。
余飘虽然在沂水被孔织震住,但对孔织所说还是将信将疑,心中终究存有疑惑。
等到见面次日,余飘就悄悄地到非舟住处转悠了一圈,见前面好几道暗线将那座小院团团护住,不由信了几分,开始着手给非舟脱罪。既然对方拿了两万俩银子,就算自己巴结不上贵人,也能剩些油水不是。
等到非舟事情安排差不多,余飘美滋滋地去找孔织表功时,却遭遇了护卫的拦截。看那人衣着打扮,也该是寻常护卫,余飘想试试对方深浅,毫不客气地动手,结果只坚持到第五十招就落败,这怎么能不叫她震惊?尽管她有些贪财,但是能够做到一州总捕,身手自然说得过去。再见到孔织时,余飘也多了几分恭敬。
带人在孔织住处护卫的是弥勒教的慈决与慈冷,当初林子豫与孔织着急带雅舟、西琳两个看病,离开扬州的时候比较匆忙,就将四尊侍中的慈决与慈冷留下安排相关教务。等到两人将扬州诸事安排妥当后,就到曲阜与林子豫汇合。林子豫想着孔织在这边势单力薄,就命她们两个到青州帮忙。
慈决与慈冷两个很是尽力,又联系一些了青州分舵的教徒,按照孔织的吩咐伪装成暗卫的样子,布置在城北那院子外。没想到还真起了不少作用,将余飘蒙个正着。
毕竟是在州府,弥勒教又在朝廷的黑名单上,不好太过张扬,等非舟罪名洗脱后,孔织就让两人遣散了教徒,并且请她们暂时充当妹妹孔绫的护卫住在周家。因此,那天孔织带沈幼淮回去时,才没有见到她们两个。
先不说余飘的震惊,刺史府书房,沈迎看了女儿沈迎一眼,摇头道:“太鲁莽吗?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沈溪年轻气盛,自然不能够像母亲那样气定神闲,自从那天见到孔织后,就将找她的事放在心上,无意中打听到她到府衙是探监的,自然追根究底查到非舟身上。在确认了非舟真的无罪,而孔织每日都会来探望他后,就动用关系将他接到府里。没有经过母亲同意就擅自行事,她有些心虚,但想到小弟对孔织情根深重,又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沈迎见女儿满脸不服气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虽然自己没有见过那位让儿子牵肠挂肚的孔织,但是想着她当年收拾周珊的手段,就不是寻常人。孔府发生变故,孔莲不明不白身亡,这位三小姐成为公府的继承人,是文宣公爵位的当然人选。可是,她却能够隐忍不出,消失三年多,这期间到底能够成长为什么样的女子,又有谁能够知道?
在京城各个世家眼中,这位三小姐怕是早已经是死人,又有谁会想这提防她?等到她再次出现在京城,那定是“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沈迎想象不出孔织回京后的发展,多少有些悬心,这个时候结亲对儿子未必是福气。
沈幼淮穿着布衣,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旁边几个仆夫起初还劝小公子出去,如今已经习惯他每天在这边学厨艺,很是热心地指点他。
虽然手上多了几只水泡,但沈幼淮却一点都不觉得辛苦。看到厨房的碗筷,他不由又想起那日喝的腊肉粥,那是他平生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喝完粥后,孔织将他送到刺史府附近。对母亲有可能近期调回京城的事,沈幼淮听大家提过,所以才会开口询问孔织何日回京。孔织回答说下个月,这使得他心中隐隐存了念想,期望自己能够有机会为孔织下厨做饭。
沈幼淮尝了尝自己熬好的鸡肉粥,觉得味道比前二次好些。想到父亲韩氏,那日自己避开了总兵府的相亲,把父亲气得够呛,这几日都没给他好脸色。虽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对疼爱自己的家人这样任性,他觉得很是难过。他让人拿了五个干净的小碗,将熬好的鸡肉粥分别装了,两碗给前院的母亲与二姐,两碗给父亲与二姐夫,剩下的给小金鱼。
刚盛好粥,就见小金鱼快步走了过来,沈幼淮笑着说:“来得正好,帮我将这碗粥送到西院二姐夫那边,我给父亲送去,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小金鱼神色带着几分焦急,低声说:“就要出大事了,公子怎么还想着熬粥?”
沈幼淮看了厨房其他人一眼,吩咐两个小侍到各处送粥,然后才带着小金鱼离开。小金鱼见没有旁人,不等别人开口,就主动开口:“公子,咱院来人了!”
沈幼淮止步,有点好奇地问:“什么人,家里来亲戚了?”
小金鱼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敲了敲四周,再次确实没有人后,才神秘兮兮地回答:“是二小姐送来的客人,是模样俊美的少年公子,好像身体有些不适,要在咱们院子里暂住些时日。二小姐很重视,还特意吩咐公子要好好照看。”
沈幼淮眉头微皱,有些为难,难道是二姐要纳的侧夫,突然就带到家中,二姐夫那边该怎么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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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织的心情却没有沈幼淮的好,今日去府衙没有看到非舟,而是听说他被刺史家的二小姐带回刺史府,并且留下话给她,请她明日到刺史府做客,使得她很是郁闷。
这算是变相的威胁吗?是沈迎的意思,还是沈溪自作主张?这样做的目的为何,只是单纯地想逼自己露面,还是另有其他含义?孔织微微眯上眼睛,见到绫儿那日起,她就开始为回京做准备,阿寅与傲舟那边也送了消息;对郑春要搬回南川的提议也表示支持。见沈家人谈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在这种胁迫下真让人心里不痛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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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路蒙拿着京城那边送来的消息,快步进了孔竹府邸,听说她在大厅招待客人,就径自到偏厅等候。在成人礼前,她曾经在这里住过几年,府里诸人也不把她当成外人。
孔家大厅,孔竹坐在座位上,客气地与对方寒暄着。对方是北宁侯冯群的长女冯依,新到任的长安刺史。孔竹担任长安书院山长,虽然是地方的名人雅士,可没有在官府挂职,与冯依并不是上下级关系,两人都是“世姊”和“世妹”的论交。其实若从三房孔纱那边论起,孔竹还算是冯依的长辈,因为孔纱的侧夫冯氏是冯依的幼弟;但冯依父亲是南安侯楚乐的舅父,这样算来两人又是平辈。京城各大世家联姻不断,亲戚关系没法说,有时只好按照常例称呼。
冯依来孔家的原因,主要是送请帖过来,再过些时日她的长女元服,请孔竹过来观礼:“妹在长安,远离家族,只能与世姊亲近,世姊定要赏光才是!”
孔竹笑着应下,心里却冷笑,好一个冯家,原本还不知道孔纱的背后是哪家,如今答案却显而易见。北宁侯冯依在京城权贵中行事最为低调,没想到却存了大抱负,怪不得当年同意将幼子嫁给庶出身份的孔纱,看来在她们眼中文宣公府已经唾手可得。
冯依说出了目的,见孔竹应了,心满意足地离去。孔竹送她到门口,望着她的轿子远去,脸色渐渐冷下来,真的当孔家如此好欺吗?杀姊之仇,怎能不报?正驻足着,管家上前禀报了路蒙在侧厅等候的事。
路蒙看着手中的信件,眼里有点湿润,嘴角不经意流出几分笑来。
“傻笑什么?”孔竹走进偏厅,见路蒙有些愣神,打趣道。
路蒙见孔竹到了,忙起身行礼:“见过夫人!”
孔竹在路蒙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问道:“瞧你高兴的,有什么好消息?”
路蒙点了点头,将手中信件递了上去:“夫人,有西琳的消息,说是在隐秘处养病,过些日子回长安来。”她与西琳关系最好,这几年一直为失踪的西琳担心,前些日子虽然带人去扬州寻找西琳与孔织,但却陷入弥勒教的伏击中,结果只好不了了之。随后,她们曾继续跟踪煞盟的人,发现“夺魄双煞”没有与那些人同行。
说完西琳,路盟想起另外一件事,皱眉道:“对了,夫人,扬州郑春那边有异动?”
“郑春?”孔竹想了一下:“就是曾在小三手下打理生意的那个?”
“嗯!”路蒙点了点头:“扬州那边传回消息,郑春迎娶了青州大家公子孔氏为正夫,今日已经迁居南川城。蒙想着,这孔氏不会与曲阜老宅那边有关系吧!”
孔竹微微有些意外,曲阜那边的消息中府里那边曾嫁过一位公子,原本是三小姐的近侍,后来被任氏认作义子,老太君赐了家姓。当时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孔织好几年没消息,近侍又不是夫郎,没有一直守下去的道理;如今知道那人嫁的是郑春,其中干系就有点复杂,再听说郑春迁回南川,她就差不多可以肯定,是孔织回来了。她闭上眼睛,感谢祖宗保佑,让孔家血脉不用在家族叛徒身上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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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刺史府,内宅。
非舟被安置在沈幼淮院内的客房里,被带过来时是晕沉沉的。沈溪查不出非舟底细,不敢直接相请,就让人在他喝的药中下了昏睡的药物,然后安排两个男仆带他回府。将他安置的小弟院内,是为了避嫌疑,也是为了给小弟机会通过非舟接触孔织。非舟来后不久,醒过来一次,见了沈幼淮主仆,眼中很是疑惑,却没有主动发问。小金鱼想要套他的底细,唧唧喳喳地说了不少话,非舟却始终保持沉默。最后,还是沈幼淮看不过去,止住了小金鱼,安顿非舟住下。
思虑再三后,孔织决定去刺史府赴约,但是总不能这样被动才是。
次日,沈幼淮带着小金鱼慌慌张张地去着沈溪,非舟不见了。沈溪不知为何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去前院书房找母亲沈迎。沈迎未等女儿开口,就将手中的帖子扔到桌子上,示意她上前来看。
沈溪看了两行,原来那是孔织署名的,说是感谢贵府对舍弟照顾什么的,提到今日未时在沂水楼设宴答谢刺史大人与二小姐沈溪。
沈溪面带难色说道:“母亲,那位非舟公子不见了?真是奇怪,怎么会在府里不见了?”
沈迎摇了摇头,瞥了眼帖子,说:“你还不明白吗?那人是孔织带走了,要不怎么会想着设宴‘答谢’我们?”说着,心中生出几丝戒备,看来孔织是摆明立场,绝对不愿意受到任何胁迫;再想到她能够在刺史府内院随意出入,更是觉得此女不好应付。
青州城北小院,非舟悠悠醒来,首先入眼的是守在他身边的孔绫与元夙。孔绫未满周岁就跟着非舟一起生活,虽然嘴里喊他“哥哥”,心里却把他当成父亲般亲近的,听说他回来,饭也顾不上吃就跑到他床边守着。元夙是孔绫的跟屁虫,自然乐呵呵地跟着跑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