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门外。
十几骑远远而来,为首的是两位劲装女子,虽然一个带着几分傲气,一个笑得没心没肺,但两人共同的特点就是身形干练,带着军旅之气。快到城门前,两人不约而同地拉住了马缰,对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复杂。面色高傲的女子道:“咱们到京城了!”声音中带着几分寂寥。
那带笑的女子面色也沉重起来:“是呀,咱们到了!”
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从青州赶回来的梁雨与崔鸳。两家都是世家出身,将门虎女。若不是梁雨从小跟着母亲在长安生活,也应该进闻达书院读书,与小她两岁的崔鸳也能够做上几年同窗。
两人在京城时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可是在军营几年却称为最投缘的朋友。崔鸳知道,梁雨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傲气,只是有些脾气急躁罢了;梁雨也发现,崔鸳不仅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粗笨,处事很圆滑周到。两人是不打不成交,最初的交道是梁雨找崔鸳给表哥报仇,不想打了几次,一点一点从练武场上混出了交情。
若是能够有其他选择,梁雨与崔鸳都不会回京趟浑水。她们知道对方与自己一样,最大的心愿就是驰骋疆场,做个战功显赫的将军。世上之事,存在诸多无奈,两人的情形也算如此。梁雨是西卫侯府的长房长孙女,家族的责任无法逃避;崔鸳是承公主姜嬛的总角之交,好友有难时怎能不伸以援手。如今这个情形,两人却没有什么可埋怨的,因为没有人逼迫她们,她们都是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自愿入局。
梁雨知道,两人再见时,就是敌对双方,心中很是不舒服。分道扬镳之际,崔鸳也生出几分伤感,正不知说什么话告别,就见梁雨皱了皱眉问道:“青州你姨母那里的事不了了之,你是不是还要继续相亲什么的?”
崔鸳点了点头,虽然不愿受束缚,但为了离宗做准备,只好主动张罗亲事。
梁雨望着崔鸳,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我表哥还在南山善怀寺,你们不能再续前缘吗?”虽然问出口,她知道有些荒唐,几年前崔鸳不愿意娶有梁家血脉的皇子,几年后身为承公主臂膀更不可能了,但不知为何仍存有几分希翼。
梁雨的表哥,二皇子姜瑞炎,崔鸳想到他有些感慨,自己当年逃婚是因为从姜嬛那里知道孔织的心事,不愿意夺人所爱;家族那边也是不愿意参与皇家纠纷,对自己的行为暗暗纵容。没想到孔家发生变故,那两位至今仍姻缘未定。虽然外人以外孔织死了,但崔鸳知道她还活着,否则还会有谁每年给姜嬛汇几十万两的银子。她前几年曾受姜嬛之托,在曲阜附近查过孔织的消息,接过一无所获。
梁雨见崔鸳不回话,神色有些恍惚,以为她有顾虑,忙劝道:“有什么可担忧的,如今你们女未娶、男未嫁,重新履行当年的婚姻,也能缓和两家关系。”
崔鸳叹了口气,梁雨平日最厌烦啰嗦,如今这样喋喋不休,是真心待她为友的缘故,不愿两人走上对立面,可是自己既然选择回来,就已经拿定了主意,怎能更改。
梁雨的眼中渐渐布满失望,转过头不再看崔鸳:“我要先去探望表哥,咱们就此别过吧!”
“嗯!”崔鸳回道:“就此别过!”
梁雨没有回头,带着几名护位骑马离开了。崔鸳望着她的背影消失,才长长地呼了口气,举起胳膊,对身后的护卫朗声道:“姑娘们,跟我进城!”
*
曲阜,孔家老宅。
与孔纱大张旗鼓的到来不同,孔织与孔绫回家可以算是悄悄的。看到三爷房里的鸥少爷带着两个小姑娘进府,护卫们并没有多嘴。称呼鸥舟为少爷是老太君早先发的话,虽然没有名分,但也算是孔织的人,哪能名字随便叫,直接叫小爷身份又低了些,所以叫府里人都称他为“少爷”。这位鸥少爷是没名分的主子,行事又大方爽快,谁会刻意刁难他?
按照孔织本意,是想先去任氏那里,随后再去老太君那边的。但想想那样不符合大家族规矩,就算了。她对这些规矩没兴趣,但既然进了这个院子就要演好自己的角色,否则还要连累任氏承担教女无方的责任。再说,孔绫的身份也是问题。若想让孔家承认孔绫的身份,还要老太君点头才行。想到这里,她摸了摸自己的抹额,觉得有些荒唐。不管过多少年,他们都会认出自己,多么明显的标志。孔绫却不同,她襁褓之时失踪,身上又没有明显胎记什么的,只有一张脸长得肖似孔莲。
老太君住在老宅主院,按照规矩应该也是大小十几个侍儿侍候的。只是到了这边不比京城,下人中能够挑出的伶俐侍儿也不多,多是凑数罢了。因此,在鸥舟面前,他们倒不敢端什么大侍的架子,客气地进去通报去。
老太君躺在软榻上,早有多嘴的爷们赶在鸥舟前面过来嚼舌,说什么鸥舟带了两个女子入府,就算对方年纪都不大,但也不合规矩;又提到鸥舟经常出府的事,虽说打着给三爷买药的幌子,但谁知道到底去了哪了,毕竟是青春年少,一时糊涂也是有的。
老太君虽然快八十了,但并不糊涂,当然知道这些老家伙嫉妒鸥舟的受宠。这几年下来,老太君对大方稳重的鸥舟越来越喜欢,还想着在去世前提鸥舟做内宅的管家。瞧他的人品心性,定能好好照顾任氏、郭氏与良廉。
听到侍儿禀报说,欧少爷带着两位小姐求见,老太君点了点头,道:“叫他们进来!”
房里侍候老太君的侍儿仆夫不少,但是却没有人能够认出孔织,顶多觉得有几分眼熟罢了。几年前,孔织那个替身虽然跟着老太君到了曲阜,虽然足不出户,但也在老太君身边请过几次安,所以有人留下印象并不意外。
老太君死死盯着鸥舟身边的少女,只觉得自己的心就要从胸痛里跳出来,这人这人,怎么这样像自己的三孙女,难道是自己眼花了不成?
快到老太君榻前,鸥舟侧身避开,孔织拉着孔绫的手,慢走两步上前,双膝跪下,恭声道:“不孝孙女织,给老太君请安!”话音刚落,清脆的童音随后而来:“不孝孙女绫,给老太君请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