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瑞炎放下记录消息的字帖,眼角余光看到地上平躺着一张纸,怪不得方才找孔府消息没有,原来是在这里。不知何时,他形成的习惯,每日里先关注孔府的消息。
还没来得及看,就听贴身近侍无愉的声音:“殿下,长孙小姐来访!”
姜瑞炎还想着一向不拘小节的表妹怎么讲起规矩来,梁雨已经捂着右脸,走了进来。姜瑞炎见她神色有异,问道:“这是怎么了?”
梁雨慢慢把手放下,右脸一个红红肿肿的巴掌印,煞是显眼。
姜瑞炎眉头微皱:“怎么回事,竟还动起手来?”
梁雨大咧咧坐下,不忿地说:“还能有谁,当然是祖母,比前几年脾气更加暴躁,动不动就要抄家伙动手的!”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祖母真是老了!”
姜瑞炎瞥了梁雨一眼:“什么老不老的,上了年纪的人像小孩子一样,咱们做晚辈的多包容就是。还有你,若是没有什么错,怎么会挨巴掌?听说这些日子祖母给你寻觅合适的成亲人选,是不是因这个缘故?”
梁雨摸了摸脸上的巴掌印,神色严肃起来,很是认真地道:“表哥,自小咱们两个最好,婚姻大事,事关是终身,不可轻慢。你可要站在我这边,不然我可不依!”
姜瑞炎见表妹说得郑重,想着她在冀州、青州两地待了将近四年,难道是与喜欢的男子私定终身?
对于世家女儿来说,娶夫是为家族利益,人品模样都是次要的,最最要紧的是必须要门当户对。梁家是世家之首,梁雨又是嫡长孙女,她的正夫就是以后西卫侯府的内当家,这也是梁霞为孙女仔细挑选合适人选的缘故。除了正夫条件高些,侧侍则是没有那么多的说头。
姜瑞炎问道:“表妹是对哪家公子心仪,想要娶她做正夫?”若是做侧做侍,祖孙两个应该不会有这样大的争执。谁家女子不三夫四郎的,为了繁衍女息,长辈们自然乐意孩子们多纳侧侍。
梁雨大力地点头,脸上现出几分红晕来。
“那公子家境条件与梁家悬殊太大,所以外祖母不同意?”姜瑞炎继续问道。
梁雨摇了摇头,表情转为烦闷,开始不作声。
姜瑞炎叹了口气:“外祖母看好的人选是哪家公子?”
“南安侯府的二公子楚晚萧,才十四,小毛孩子一个!”梁雨带着些薄怒道。
“那你能怪谁?当初是谁好好的京城不待,眼巴巴地跑去冀州的?京城各世家与你年龄相仿的公子早已婚嫁。”姜瑞炎笑着说。这个表妹,自小爱舞刀弄枪的,对男色方面不太在意。如今二十岁,没有成亲,也没有纳侍,只有两个通房小子是元服后跟着服侍的。南安侯楚乐的次子,看来梁霞也是为长孙女铺路,家族中有两个强势的姨母,若是没有有力的婆家扶持,那梁雨的前景堪忧。
“那人,风姿绰约,仪表非凡。若是要我娶夫,我只想娶他。”梁雨坚定地说,又带着几丝倔强道:“若是祖母不依,大不了我回军营去!别说区区一巴掌,就是十巴掌百巴掌也不行。”
“风姿绰约,仪表非凡!这话怎么听着这般耳熟?”姜瑞炎思虑片刻,笑道:“想起来了,那年咱们去文宣公府,你看上了韩家公子,也赞人家这两句来着,听说人家定亲,还懊恼了半个月!难道这次也是隔着面纱朦朦胧胧地就看上了?”
梁雨抓了抓头,自嘲着笑了两声。
孔府,前院,偏厅。
自南川一别四年后,孔织再次见到郑春。庆元十五年夏秋“买青“赚的那几百万两银子,有一半在郑春那里,四分之一在傲舟与阿寅那里,剩下的在鸥舟处。傲舟与阿寅那里的利润没有算过,郑春那里在扬州时大致提过一次,翻了几番是有的。
郑春想是专门为对账而来,见孔织翻过,才松了口气。
孔织略觉好笑:“这是怎么,难道还要非要织看过不成?”
郑春点了点头,道:“终归是小姐的产业,小姐心中有数才好!”说着,将账册下的两个小匣子拿了出来:“这里一个装的是银票,是历年剩下的利润;另外一个装的是各地产业的地契、房契,之前鸥舟公子曾婉转提过想收回,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是想着交到小姐手中才稳妥。”
孔织脸色慢慢沉下来:“怎么,鸥舟所提,郑姐姐多想了?”
郑春低头:“春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孔织道:“鸥舟与眉舟情如兄弟,若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只会让眉舟难做。”
郑春听了,摇了摇头:“是春不对,不应与男子计较!”
孔织不愿谈论鸥舟是非,将装银票的那小匣子推回郑春处:“这里的银票郑姐姐先拿回去,分成十份,三份做姐姐的花红,一份做织送眉舟的嫁妆,一份打入承公主账上,其余五份依照你的意见在京城置办产业。”
郑春很是诧异:“小姐,当年说好春的花红是十抽一的!”
孔织笑笑:“没错,那年郑姐姐去扬州时,织提过给你一分花红,原想着织能够在后帮你一把的,没想到最后要*你独自支撑,辛苦了!这些都是郑姐姐该得的!眉舟那份,约莫着也有七、八十万两,要单独给他存下,是拿出来投资也好,在钱庄生利也好,都要他拿主意。以后的生意,每年半年结次利,就按三七分配!”
“小姐!”郑春有些激动。
孔织拍了拍郑春的手:“郑姐姐,算起来,咱们都是一家人,再计较可就假了!”
都是场面话,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就算关系并不亲密,也要做出一副亲近的样子彼此才放心。若是孔织冷淡些,怕是郑春就要坐立难安。
守着偌大的家业好几年,若说郑春半点也没生出贪婪之心那是假话,但终究有道德良心约束。想到这些,郑春惊出一身冷汗,隐隐有些后怕,若是这几年自己真的霸占了小姐的产业,那现在怕是要难得善了。孔家是公府世家,身份比她们这些商人不知尊贵多少,又哪里是她们能够招惹得了的?
京城,南山,善怀寺。
姜瑞炎见梁雨扭扭捏捏了半天,就是不说看上的人是谁,有些不耐烦,拿起了桌子上记录孔家消息的那张纸,一边看,一边说:“既然‘风姿绰约,仪表非凡’的,干嘛还藏着掖着,若是你不告诉我,我可不知道应不应该站在你这边?”
梁雨红着脸,低声道:“是孔家大公子!”
姜瑞炎变了脸色,手上那张纸悠悠地落到地上。
梁雨吓了一跳:“表哥,有那么惊讶吗?”
姜瑞炎看着梁雨,嘴角慢慢上翘,似笑非笑、似泣非泣:“孔家,文宣公府孔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