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夜沉人困。

几万闻香教教众席地而卧，身上裹着沿途掠劫而来的衣服棉被，花花绿绿、各不相同。

深夜气寒，教众们睡的却是香甜，雷打也不能让其移动半分，偶尔有人起夜也是掏出家伙就地解决，绝不去野外方便，只是有个别倒霉鬼被淋的满头一脸，可这不影响他的睡眠，鼾声依旧。

白天实在太累了，累的人想吐血，上万人围成大大的半圆兜着百姓去攻城，劳心劳力。况且百姓是活的，长着腿会跑，如同乡野赶鸭子围猪，甚为费心。就是没有参加驱赶的教众也是扯开了嗓子乱喊，还得时不时的从倒地身亡者身上搜索，真是一心数用。

汉人自古有看热闹的习惯，何况死的并不是自己，与他们何干，这年头不是饿死就是被杀，与其做那被杀的人何必做执刀的屠夫，如此起码能多活几日不是？

远远看去，闻香教大营并没有如正规官军那样安营扎寨，大坨的人群扎成数堆，只有王大福的中军立了大帐，有士卒巡营。中军大帐内的油灯乘着夜风飘逸不定，亮光忽明忽暗。

灯光如此，人亦如此，灯光照耀在章渝的脸部，中年文士阴沉不定，时儿叹气，时儿眉头紧锁。

守军的承受力实在超乎他的意料，应该说守军主将能人所不能，半日就砍了数百颗脑袋。济南缺巍然不动，心肠真够硬的，要知道杀地都是屯军的妻子儿女。看的章渝数次忍不住勒令停手，最后话到嘴边还是吞回肚中。

城下杀人，城墙上也在挥刀，凡是躁动不安、蠢蠢欲动者立斩不赦！不仅如此百姓攻城时城墙上丝毫没有客气，箭如雨下、枪炮齐鸣，暴风骤雨般拨像城下，鲜血染红了宽大地护城河，河成了血河。

剩下的百姓被集中看管，如此下去。前日驱赶来的上万百姓只够明天一日消耗的，好在章渝先前就把困难估计的足够，早早就派出人马驱赶百姓。

外出驱赶百姓的队伍晚间陆续回转，只是效果大不如以前，章渝百思不得其解，如此断的时间这消息怎么传的如此之快。以至于一队人马出去。只能带回十几个老弱病残，人都跑那里去了，难不成都钻进地下不成。

事实消息比什么都穿的快，闻香教兵临城下时分附近地百姓就早早收拾好了包裹，之所以没有动身是教军祸害的并没有到非得逃难那种程度，可现如今教军下了狠手，百姓当然要跑，只有跑不动的人不跑，青壮早就闪个干净。

十几队都回来了，只有中军参将侯五到现在还没有回营。侯五是都督带出来的老兄弟，手足兄弟绝对不可能做逃卒，那只有一个解释了，就是遇到了麻烦，可济南周边早就没有官军了，济南四门也被团团围住，难不成守军长了翅膀会飞不成？

守军不可能会飞。那只有是朝廷援军来了济南周边。正在暗处窥探右军，准备奋戈一击。

章渝劝解了都督王大福数便。希望连夜撤军，免的夜长梦多，可都督铁了心要打下济南，说破天也不肯撤军，反而安慰章渝不要杞人忧天，认为侯五去远处驱赶百姓了，只是回来的晚些而已。

除了让中军加强戒备章渝别无他法，本意想让教军都加强戒备地，可士卒已经安睡，此时惊扰说不定会炸营，一路之上炸营了数次，次次损失惨重，章渝不敢在冒此风险，暗暗安慰自己都督说地是有道理的，侯五真的是去驱赶百姓了。

一夜未睡，越等越心急，就是再远此时也该回营了，章渝只能企盼黑夜早些消失，黎明快点来到，天亮说什么也要劝解都督撤军。

烦恼的不至章渝一个人，济南城中的山东巡抚赵彦也是愁白了头，彻夜未眠，白天自己干的事情再过匪夷所思，放在平时早就被朝廷削籍还乡了，可现在是平贼之期，什么也没有比守住济南重要。

想起白天死在济南城下的百姓，赵彦顿时赶到阵阵恶寒，夜风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死的人太多了，妖贼杀，守军也杀，虽然他一再强调死的是妖贼，不是济南周边的百姓，可说出来谁信？连赵彦自己也不信，可现在有什么办法，不硬下心肠济南就会不保，济南陷落他要么死于贼手，要么被言官弹劾问罪下狱。绝不下狱那怕死在贼人之手也在所不惜，寒窗苦读十数年，一朝登榜天下知，他赵彦好不容易中举为官，又费劲千辛万苦做到一身巡抚之位，岂可为了妇人之仁而让平生之志付之东流。

杀，明日接着杀，妖贼如果还驱赶小民攻城，他还会下令射杀，士卒再骚乱雷霆手段而已，总兵杨肇基地家丁成了督战队，不怕士卒骚乱。赵家家丁也抽调护卫巡抚衙门，两手齐下，赵彦不信士卒能掀多大的风浪。现在忧虑的是以后如何圆这个谎，让朝廷相信小民是死在妖贼之手，守军射杀的是闻香教的贼人，只是思来想去也没有找到妥当的说辞。

年龄不饶人，半百之人如何经得住熬夜，赵彦头昏脑胀，丢弃烦恼准备就寝，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安排此事。

攻守双方主将烦恼不堪，可赵行却是心平如水，精骑已经歇息完毕，吃了干粮，喂了战马，就等出击了。

“大人，外围地妖贼睡地死，我带人绕了一圈也没有人发现，妖贼中军到是十分警惕，加强了戒备，大人，要不退回去等步军来了再说。”胡说大人摸到济南城下，探查情况，结果是他依然觉得出击并不是好办法。

五花大绑的侯五被带了上来，赵行仔细询问得知外围是裹挟地灾民青壮，统领也是闻香教的普通教众，只有王大福的中军三千士卒才是右军的基干部队。

一夜狂奔，眼看肥羊就在嘴边怎能按奈得住，哪怕是陷阱也要试一试，不然天明时分济南城下又的成修罗地狱。

“上马！”黑暗中传来一声暴喝，士卒闻言而起，最后一次检查兵器火把。

平地惊雷，冻醒的教徒十分迷惑，明明是星光灿烂，怎么会打雷，揉揉朦胧的双眼，掏掏耳朵，确定是否他听错了。

雷声滚滚而来，大浪拍石，惊涛裂岸，震的人心头发颤。

眼明人清，伴随雷声而来是快速移动的火龙，士卒终于看清不是什么打雷，而是火龙发出的震响。

“加速！加速！”撕心裂肺的叫喊从天际传来，领衔雁行阵的赵行暴喝。人骑心意相通，骑兵的速度陡然加快，火龙瞬息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