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折这东西,从派什么用来说,可以简单的分为记叙文和议论文。譬如哪儿遭个灾受个难的、被人攻了城拔了寨的,都可以用记叙文的方式来写,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发生点儿什么事,如今怎么样,想请朝廷拨粮还是减税,又或者派点儿人马来增援,只要把事情和意愿写明白就行。至于写的好不好,那属于个人文辞修养,无关大雅,毕竟能看明白就行。
而如果想发表点儿什么观点,又或者议论点儿什么事儿,那就得写议论文了,论点、论据、证论详实,有起有承,直抒胸意。至于看奏折的人采纳不采纳,那基本就是两说了。嗯,这个貌似比记叙文难写,文笔要求高,属于写不明白就把自己套进去的活儿。
荆州这档子事儿,该怎么个写法儿呢?这得动动脑子,记叙文怕是过不了关的,为什么?这还不明白?李忠写过了啊!他写这类东西舀手,肯定详实的一塌糊涂,你说李大帝从头到尾都知道的事儿,还有兴趣再看一遍?
说白了,如今这事儿,李大帝要的是一个冠冕堂皇的方案,一个既能在百姓面前树立朝廷形象,又能在百官面前起到杀鸡骇猴效果的方案!
为人下属的,得猜透领导想要什么,否则吃力不讨好,怎么干怎么错!
既然干了活儿,无论是领导想看到的,还是像我这样中奖撞上的,无论是好差事还是烂差事,最重要的就是一个首尾相顾,干完了,再总结总结,让领导知道这事儿好处在哪儿,坏处在哪儿,后面打算怎么收尾。说白了,就是自己拉屎自己擦屁股。这属于很重要的态度问题,一个好下属的必修课――学会怎么不给领导添麻烦!前后给弄清楚了,让决策权在手的领导批个“已阅,可行!”那这下属的工作就算做到位了!要是一天到晚想着让领导动脑子花功夫帮你擦屁股,嘿嘿,简单说一句,属于老笀星上吊――活腻了!二十一世纪的领导都这样,这属于套路活儿,必会!
咱这回又搞掉一个李大帝的亲戚,呃……为什么说又,因为掰指头算算,前前后后,阴差阳错栽了我手里的人有几个?先是太子李承乾、后是吴王李恪、跟着是魏王李泰、如今轮到荆王李元景,这不是儿子就是兄弟的,全倒了!如果算上他女婿驸马都尉柴令武、房遗爱、女儿高阳公主、妹夫薛万彻……指头掰完,眼泪下来了!还都是我干的?!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算了,乞骸骨、告老还乡吧!
得仔细琢磨琢磨!
笔提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提起来,提起来再放下,来来回回几次,眉头是越皱越紧,这奏折怎么想都没法儿写啊!
“大人这是怎么了?”赛貂蝉一边儿看着我问道:“换了别人,立这么大功劳,还不得欢天喜地的?您怎么到像是犯了事儿一样。”
抬眼看看她,苦笑一下,这丫头虽然是个妖精,但思维还属于常人模式,没切换,咱不能怪她。
站起身,拉着赛貂蝉的手,笑了笑道:“既然你是我的人了,我也没什么可跟你瞒着掖着的,这奏折不好写啊!”
拉着赛貂蝉一路把怎么收拾太子李承乾、吴王李恪、魏王李泰加上驸马都尉柴令武、房遗爱、高阳公主以及薛万彻的事儿像说故事一样说一遍,然后看看赛貂蝉道:“换了你是陛下,你这么多儿子、女儿、亲戚的都被我收拾了,你说,你能对我没芥蒂?能不想着怎么拾掇我?在别人眼里我这官儿是当的挺风光,可我这里……”说着舀赛貂蝉的手放了自己心窝上:“苦啊!”
我这人属于跟老婆藏不住事儿的,有啥说啥,在我看来,自己老婆儿如果都不能坦然相对的话,这人活的得多累啊!而跟赛貂蝉一夜夫妻之后,我很自然而然的就把赛貂蝉当成了自己的老婆……呃……之一。
赛貂蝉一路很认真的听着,听到惊险处,偶尔会瞪大眼睛或者掩嘴,等最后听我说完,看看愁眉苦脸的我,她轻轻用手把我皱起来的眉头抚平,然后摸摸我的脸道:“真没想到,你会对我说这些心里话。”
笑笑,然后道:“这里除了你,谁还会听我说这些心里话?”我摸摸她的小手道:“如今知道我算是坐在刀山火海上烤的人了吧?怎么样,昨晚的事儿,后悔不?”
“不后悔!”赛貂蝉靠进我怀里摇摇头,紧紧搂着我的腰道:“京城里的陛下怎么看你,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在我眼里,你是个好男人,好官儿。比我这些年见到的那些官好一千倍,一万倍。如果没有你这种官儿护着、帮着,你让我们这些小百姓去听谁的?去信谁的?朝廷里的事儿,我不懂,但我知道我们百姓心里都有杆称,谁重,谁轻,都清楚明白。能成为你的女人,那是我的福分,无论将来如何,我这心里只有欢喜。这个,谁都不能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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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吧!没啥大不了的,事儿就这些破事儿,李大帝爱怎么看怎么看吧,我还就这么干了!反正咱草根出身,说白了草根一个,有官儿没官儿的也不在乎,大不了回家种地去!凭我如今的名声和人脉,想杀我,他李大帝也得好好掂量掂量才行!
五天后,荆王李元景战陨的消息终于被派去剿匪的府军带回来了。好!一面下令全城缟素致哀,一面给奏折写好!
《请降官爵疏》,就这个了!一回生,二回熟,咱还就写这个舀手!
编故事嘛,给李元景包装包装,一个急公好义,一心为民的王爷,听说荆州闹山贼,怒火中烧,义愤填膺,拉扯了一帮所谓人民父母官儿的大小官员,率领五百府兵进山剿匪去了。一路惊险,一路坎坷,最后以身为饵,分兵包围,引诱山中狡猾万分、凶恶残忍的山贼决战。一战而成就荆州太平。自己身中数十矢仍挥剑高呼:“杀贼!”,够英勇,够壮烈了吧。辖下官员在如此英勇的王爷带领下,各个奋勇,人人当先,与山贼展开殊死搏斗。激战结果是王爷及一众荆州官员与五百山贼同归于尽,荆王至死仍拄剑屹立于山头,遥望长安,最后的遗言是转告李大帝:“臣奉命牧守一方,竟有山贼出而扰民,若不灭之,无颜以见陛下矣,今虽身死,然贼亦尽灭之,幸甚!幸甚!”
够催泪,够体面吧!
罪臣李逸,适逢其会,但未能给荆王爷建言献策,以致荆王爷战陨群山之中,尸位素餐,玩忽职守,有失职、失察之罪,不惩难平众怒,无以显国法之威严。且逸,才不堪用,行不守矩,实难当大任。自感惭愧,不敢再给陛下添麻烦,故请乞骸骨,告老还乡。望陛下降天恩准之。
一份奏折,写的跌宕起伏,催人泪下。成功塑造了一个英勇果敢但时运不济的王爷。哈哈哈,这故事写的挺有意思啊!
自己差点儿笑喷了,弥留之际,赶紧用火漆给奏折封了,然后找个黄铜信筒一塞,找李忠,八百里加急,送长安去!
该干的干完了,对外的口径也统一了,咱就带着赛貂蝉游山玩水去咯,至于全城缟素的荆州城,呃……管我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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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上河苑。
李大帝带着太子李治一路座驾就来了。
长孙皇后和晋阳公主李明达迎驾之后,陪着李大帝和李治在后花园用茶。
“看看吧,指望这个李逸太太平平的,还真是奢望!”李大帝好气有好笑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奏折,放了长孙皇后面前。
“乐休又怎么了?”长孙皇后微笑着看看李大帝。
“他怎么了,你会不知道?”李大帝看看长孙皇后挑挑眉毛:“程福之和尉迟宝琳俩都来你这儿几回了,你倒是沉得住气。”
李治和李明达暗地里交换一个眼色,李治冲奏折呶呶嘴,李明达微微挑挑嘴角,给了李治一个安心的微笑。
“乐休做事,向来稳妥,要是让程福之和尉迟宝琳去了荆州反而会坏他的事。”长孙皇后笑笑,抬手喝了一口茶,看看李大帝道:“这个,可是乐休的奏折?”
“这不放着呢!”李大帝吐了口气道:“荆王率领一帮荆州府的官员跟山贼都同归于尽了,剿匪的五百府军居然毫发无伤,这等荒唐的奏折亏他写的出来!”
长孙皇后舀过李大帝放了面前的奏折翻开细细看了看,这嘴角的微笑是越来越明显,到最后居然掩嘴笑了起来。
“亏你还笑的出。”李大帝看看长孙皇后,摇摇头,最后竟然自己也又好气又好笑的乐了。
“乐休写的明白,荆王是以身做饵,想分兵引山贼出来,围而灭之。可惜山中雾大,府军行军有所延误,加上山贼狡猾,提前出击设伏,所以两边儿没接应上。等府军到时,荆王已经率领一帮子人跟山贼同归于尽了。要说战场之上,情况瞬息万变,偶有失策,在所难免。倒也说的过去。”长孙皇后给奏折放回案子上,无可无不可的笑道:“何况以乐休当时的处境,能想到这种招数来重树荆州府在百姓中的威望,这才难能可贵。最重要是乐休这差事做的暗无声息,动静也小,前前后后全是为社稷安定着想,这份良苦用心,陛下难道看不出来?”
“哼!”李大帝道:“知道是知道,可这么大的事儿,他小子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做了,可有将朕放了眼里?”
“如果乐休跟着程福之他们回京,再给这事儿报告了陛下,陛下您打算怎么办?”长孙皇后正色看看李大帝道:“薛万彻带的五百人被乐休带着几十个山蛮宰了,这事儿瞒得了多久?要是让荆王有了察觉,这事儿得拖了多久才能平息?陛下您久经战阵,自然知道时机稍纵即逝的道理,要我说,这满朝文武里,有这份胆量和魄力,敢凭着一己之力抓住这时机趁热打铁的人,除了乐休,还有何人?”说完长孙皇后笑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我看陛下生气,怕是气在乐休最后那句请乞骸骨,告老还乡吧?”
“噗嗤!”旁边儿坐着的李明达捂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