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生意一定要做成!这可是三十万匹啊,一匹丝绸开的价是十五两银子,几十万匹可就是几百万两呢!若是能做成这么一笔,不说宫里老祖宗那里好交差,就是皇上他老人家也得夸咱一嘴!杨公公仔细地盘算一番,于是很高兴地就答应下来。****>他已经得到了消息,皇上要在浙江开展改稻为桑的国策,这也就意味着桑田又要增加一半的面积,织造局的织机看来也要增加了;不过改稻为桑只怕会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难……这不是自己的事情,用不着考虑它了,不管怎么折腾,浙江今年必须要完成这三十万匹丝绸的大生意!
钱宁跟何进贤原本是要去杭州附近的县里去处置刁民暴力抗法的事情,国策实行一个月以来,下面的反弹很强烈,必须要镇压下去,以保证国策的顺利实行,可半路上江南织造局的杨公公派人来请他们,说有好几个海外客商要大批量的购买丝绸,他一个人只能代表朝廷,不能代表当地官府,还得他俩去作陪才行。比起国策的实行,售卖丝绸更是大事情!这可是能弄不少回扣进腰包的!于是俩人转向就去了织造局。
这笔生意一谈成,钱宁的表情轻松了许多,何进贤压低声音道:“钱大人,这定金的事情……”
钱宁神秘莫测地摆了摆左手食指。
何进贤恍然大悟,满意地点着头,待杨公公把那几位海外客商送走之后,笑着开了口:“宫里都说杨公公是财神转世,果然是名不虚传呐!这么大的一笔丝绸买卖,我浙江至少也有好几年没有过了!若是宫里的魏公公知道了,还不晓得会多开心呢!我看呐,说不定就把您给调司礼监去了!”
“别介在哪儿不都是为皇上做事,为朝廷做事儿?主子万岁爷都已经宣布恢复上朝了,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不也得抓点紧不是?这笔买卖若是真能做成,还是两位大人的功劳,今年要是再把改稻为桑的国策给推行到位了,二位大人,前途可是一片光明呐!”杨金山笑着朝他俩拱了拱手,随身跟着的小太监立刻恭谨地把一部分金灿灿的定金送到了他俩面前。
一提起改稻为桑,何进贤面色立刻就变的极为难看。要是今天做不成这笔买卖,浙江官府还没那么大的压力,可是三十万匹的丝绸,这就意味着又要增加织机,又要增加蚕丝,第一步就是先得增加桑叶以扩大种桑养蚕的范围。就是这第一步现在已经把两个人给折腾的死去活来,淳安县的百姓已经公开暴力抵制了。
提起淳安县,倒也算是浙江下面县里的特例。当年海瑞海老爷曾在这里做过知县,因此不管朝廷把谁放到这里,下面的老百姓都会不自觉地把他与海老爷相比较,往往都是不满远大于满意。这简直就是一定的,世上又有几个海老爷?又有谁能跟他相提并论?结果也是很自然的,大部分的知县都干不了多久就卷铺盖走人了,唯独现在的淳安知县常玉敏。此人性格有些懦弱,不过最大的优点是会选择平衡,他总能在官府和百姓之间敏锐地抓住平衡点,因此老百姓对他谈不上什么好感,当然是相对于海老爷而言;也谈不上什么恶感,毕竟他在很多地方上还是想着老百姓的。
可这改稻为桑的事情一出,他也没了办法。内阁的急递刚下的那段时间,常玉敏天天带着县丞等人一趟趟地往下面跑,苦口婆心地劝说百姓们改稻田为桑田。可是对于淳安县的百姓们来说,种稻田是他们多少年来赖以生存的根基,又怎么会轻易地改?一听说要改成桑田,立刻就炸了锅。可怜常玉敏是按住葫芦起了瓢,他忙乎大半个月的功夫没有起到一点效果。
不知道是哪里的谣言,说是必须要在十月完成。这离十月份还剩下几天?老百姓们原本就仿佛是要爆炸的火药桶一般,这个消息算是彻底点燃了导火索。大家不仅聚众冲击当地县衙,而且声称如果要强制毁地那就要上京师去告御状!这御状岂能乱告?就算他常玉敏给压了下来,内阁也会对自己产生很不利的看法,自己后半辈子的政治前途算是彻底完了!他再也不敢捂盖子,匆匆忙忙地让县丞去杭州府里报信。
知府马远为此事也一直在心急火燎着。都两个月过去了,这改稻为桑只完成了三成不到!这不是在要他的命么?他是靠着内阁的次辅陈于壁上来的,当年中了进士之后,受到陈于壁的高度赏识,为了给自己捞够政治资本,才把他下放到这杭州来当知府。听说有人想当着皇上的面把陈于壁给搞下来,他不仅心急如焚,陈于壁要是垮了,他也呆不长!这才带着已经开始闹事的两个县的知县到处灭火。
不过这会儿马远可不在织造局,他又赶着去县里了,织造局来了客商,杨金山找不到马远,只能把这两位浙江的父母官给赶紧请了来。就在此时,门外一直候着的衙役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对着钱宁道:“大人,淳安县的老百姓跑到杭州府衙去闹事了!至少也有几千人!您看……”
“知道了知道了!”钱宁烦躁地挥了挥手,然后无奈地看了看杨金山。已经吃过亏的杨金山端起杯子喝了口上好的碧螺春,然后抿了抿嘴,才道:“两位大人,地方上的事情您二位看着办就是,但是这笔买卖可不能耽误!若是耽误了宫里的事情,且不说老祖宗会不会责罚,就是皇上他老人家那,也不好交代吧……”
在赶往府衙的路上,何进贤恼怒地低声喝骂着,这个白痴马远,怎么就把老百姓给带到杭州来了?这不是存心添乱么!还有那个常玉敏,平时做事还算机灵,怎么这回反应这么迟钝?马远下去的时候,还专门给他带了一队兵马,难不成那些百姓们连军兵都不怕?
“别骂了……”钱宁长叹了一口气,“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你就是想挡也挡不住啊……”
离杭州府衙还有段距离,就看见府衙门口乱哄哄地不知道挤了多少人,或站或坐,把门前那条本来就不大的路给堵的严严实实。杭州的百姓们也跟在旁边起哄着,场面极为混乱。钱宁眉头不禁一紧:这个钱宁,也不维持一下秩序,这把杭州府给闹的,成何体统!何进贤乃是武举出身,家里费了老鼻子劲才把他给弄到现在这个位置上,他一点都不想干什么提刑按察使,还是喜欢当初在军队的感觉;一见这种场面,脾气火爆的他挽起袖口就打算冲上去,钱宁一把拉住了他:“别去了,咱们还是走后门吧!”
“可……就让这些刁民公然在府衙门前闹事,咱们浙江官府还有何威信可言?他们还不把府衙给拆了!”何进贤指着百姓痛骂不已。
“放心好了,拆不了。要是真拆了,我就辞官不干了。走后门吧!”钱宁看着面前人潮涌动的淳安县百姓,无语地摇了摇头。
进了府衙,马远正在摔碟子砸碗,指着常玉敏和张良之大声吼道:“把那些闹事的全都关起来!有多少关多少!本官就不信了,这些刁民还想把府衙拆了不成?!”
“浙江有几百万老百姓,你抓得完吗?”钱宁皱着眉头道。他最不喜欢听这话,动不动就抓人,关人,这老百姓是你能抓的完的?关的完的?那要你这个知府是干什么用的?虽然不能称之为父母官吧,可好歹下面有州县,上面还有内阁,朝廷,皇上!如果事事都不能自己在权利范围内摆平,还要麻烦上面,这个知府不要也罢!
一看是布政使和按察使大人到了,马远就仿佛是跋涉许久的人找到了组织一样,立刻跪在地上叩道:“大人!我也只是想把朝廷交代的事情做好,可怎么就这么难!这些百姓一点也不体谅朝廷的苦处!我知道,改稻为桑势必是一个艰巨的过程,可是必须要推行下去啊!去年提前征税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大明的国库眼瞅着就见底了,但寅吃卯粮总不是长久之计,只有想办法开源节流才行,只是……”
“好了好了!这些不说也罢,大门口的百姓,还是我去劝退吧!但是你要记住,这改稻为桑乃是国策,必须要推行下去!不过也要注意方式方法!每个县的百姓都来府衙闹上一回,这让朝廷怎么看咱们?你这脾气,还是要改一改!”钱宁放缓了语气,好心劝慰起了马远。平心而论,整个浙江,也就他这个杭州知府当的最累,做的事情最多,他做事的方法确实有些急躁,但这个人却是难得的知道为朝廷解忧,为上官解愁,为下面解困的官员,钱宁一直都很欣赏他,但是可惜,没有足够硬棒的政绩做支撑,就是想提他也怕别人不服气。结果又摊上推行这么个国策!
整 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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