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文离开刑警大队时焦头烂额,张凌在镇上也是焦头烂额。
围在墙边的沙发上坐着三个人,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太太,还有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三个人穿的衣服都已经洗的发了白,在肘部、膝盖等地方都打了补丁。三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什么也不说,只是呆呆地坐着,旁边带着一点简单的行李。
刚刚跟被淹了的几个片的片长商量了一下救灾和灾后重建自救的事,这三位就来了,什么话也不说,直接进门到沙发上坐下。
张凌一看,心里知道这又是来上访的,可是上访也不能这样啊。好在工作已经基本商量完了,几位片长一看这个架式,集体起身告辞了,张凌起身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副镇长邓迎春悄悄拉住了张凌,“张镇长,这三位都是西纪村的,老太太的儿子是一名军官,六年前在一次执行任务时不幸牺牲了,媳妇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病不起撒手而去,剩下这祖孙三人靠吃遗属补助过日子。从前年开始,西纪村的优抚政策老是不能落实,祖孙三人的生活也就没了保障。万般无奈之下老人只好带着孙子孙女到镇上来找,去年年底丁书记帮他们解决了一下,看来这次家里又没吃的了。”
一席话让张凌万分郁闷,甚至心中有一种悲愤的感觉。回到屋里,他打电话把郭红雨叫了来,让她到外面去买点吃的,看祖孙三人的样子,肯定是饿坏了。
郭红雨红着眼圈出去了,张凌来到沙发前蹲下来,“老人家,我让人买饭去了,先吃点垫垫,咱们再谈,好不好?”
老人饱经风霜的脸动了一下,“张镇长,俺来的时候想过了,这次俺来,就是把两个孩子托付给政府。俺儿是为政府牺牲的,政府为他养儿养女也是应该的,俺老了,多活天少活天不要紧,政府不用管俺了,可俺这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拉住了老太太,“奶奶,你不要丢下俺和弟弟。”说话的是小姑娘,七八岁的样子,小脸儿瘦瘦的,越发衬出两只大眼睛,现在那两只大眼睛里满是泪水,泪珠儿已经扑簌簌滚落下来。另一边的弟弟也是瘦瘦的,额头大大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张凌站了起来,他怕自己的泪也忍不住掉下来。走到桌子前,他拿起电话直接打给了西纪村党支部书记王树学,“我是党委的张凌,你马上到镇上来一趟。”
放下电话,郭红雨已经把吃的买回来了,因为太急了,只是拿了些奶和面包回来。张凌和郭红雨把面包拆开递给了两个孩子,张凌开始拆第三个面包,郭红雨则为他们把鲜奶插上吸管。一回头,两个人差点哭了,两个孩子手里拿着面包,都凑到了奶奶嘴边,“奶奶,你吃,你快吃啊。”
张凌急忙把另一个面包塞到老太太手里,“快吃吧,来,这儿有鲜奶,就着吃。”
老太太看了看两个孩子,又看了看蹲在他们面前的这一对青年男女,泪水哗地一下子流了出来,“好人啊,你们都是好人啊,俺不想给你们找麻烦啊,可是俺实在没活路了啊。”老人的哭声低沉而悠长,不知在心里藏了多少委曲和不甘。
“先吃点东西,回头再说。”张凌说着话,起身为他们的杯里续上了热水,“来,快点吃吧。小丫头,快领着弟弟吃啊。”
小姑娘一偏头,大眼睛白了张凌一眼有,“我不是丫头,我叫江小月。”
“好好,小月,快吃吧。”郭红雨笑着拍拍小男孩的小脸,“你叫什么?姐姐叫小月,你叫小云?”
“不,我叫小石头。”小男孩低声说,倒是像个小女孩。
这个功夫,奶奶也不再哭了,看了看两个孩子,“吃吧,大叔大姨给你们,你们就快吃吧。”
“奶奶你先吃。”
“好,我先吃,咱们一块儿吃。”老太太含着泪,摸着两个孙子孙女的头,撕下一块面包填进了没牙的嘴里慢慢嚼了起来。
两个孩子见奶奶开始吃了,这才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看着他们吃的香甜的样子,张凌和郭红雨心头松了口气,慢慢站了起来。
张凌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点起一支烟,老人的儿子是因公牺牲,而且被认定为革命烈士,是应该有定期抚恤金的,为什么他们会生机无着呢?就算没有这个,以他们祖孙三人的情况,也应该是村里的五保对象,怎么会落到没有饭吃的地步?
拿起电话找到了冯思友,“老冯啊,你们对各村的财务情况每年是否进行检查?那好,把这几年你们对西纪村的财务检查情况给我送过来,嗯,越详细越好。”
郭红雨端着水壶为祖孙三个不时地添着热水,伸手摸摸小石头的脑袋,“小弟弟,你几岁了?上学了吗?”
“八岁了,还没有上学,姐姐都十岁了还没上学呢。”小石头连着吃了两个面包,这会儿正捧着纸盒喝牛奶呢。
郭红雨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打住了,这样窘迫的生活,能保住三个人的肚子就不错了,哪里顾得上这些呢?
“阿姨,我会写字。”江小月抬起头,眼睛里有了神采,“小兰她们上学了,我就跟她们学,现在已经认识两百多个字了呢。”
老太太吃了一个面包,喝了点水,就再也不吃了。张凌拉着小石头坐下来,“老太太,有什么委曲跟我说说,看有什么我能做的。”
老太太伸出干枯的手擦了擦眼睛,“镇长,俺已经是快要入土的人了,可是俺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啊,这孙子孙女没安置好,俺没法死啊。”
“以前每年镇上村里都给点补助款,加上家里原来还有点积蓄,大家伙帮衬着种点庄稼,这日子虽然苦一点,可还能过得下去。可是前年的时候,小石头生了一场病,差点要了命,最后好歹把命拣回来了,可是家里一分钱也没有了,还欠了村里不少钱。”
老人摸摸小石头的脑袋,“这个俺不后悔,江家就留了这一根独苗,俺花多少钱都得保住他。出院以后,俺村书记就跟俺讲了,以后每年拿抚恤金抵欠款,咱欠了人家村里的钱,也只好答应了。可没想到回来以后我又病了,好不容易病好了,身子骨是彻底是不行了,腿不受使唤了,地里的活没法干了。两个孩子又小,这下子算是揭不开锅了,没办法只好到镇上求人,丁镇长好人啊,商量着让村里给我们娘三个吃五保,这才算是有了口饭吃。可是这次下大雨,俺那房子在村子的低洼处,全部被水冲走了,要不是邻居帮忙,俺们娘三个恐怕也早就完了。现在俺们是住没住处,吃没吃处,只好厚着脸皮来找政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