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万岁!”
东月峰上,漫山遍野的日军,挥舞着武器欢呼着。山脚处,无数一身云褂的淮军士兵正在亡命而逃。站在峰顶,大岛旅团的最高指挥官大岛义昌手拄着战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大岛旅团是以广岛第五师团第九旅团为基干组建起来的先遣支队,四千余人马,野炮十余门。早在二十三日,也就是日本密谋夺取汉城的时候,大岛旅团就接到了大本营的密令,从龙山出发,直扑牙山口。大岛旅团的是第一要务,就是要配合海军,整肃朝鲜西海岸。尽早封闭仁川,彻底断绝淮军海上的补给,而后彻底控制大同江以南。待第一军余部抵达之后,再与之会和整军北上,彻底将清军赶出朝鲜!只是大岛旅团此番行程实在不顺利。
先是要封锁消息,征发物资。可棒子们似乎天生与日本人有仇一般,白天抓了壮丁,晚上一个看护不住,就能跑个精光。耽搁了两日,才征发足够的民夫。
而后是突然接到急电夺取汉城失败,全权公使大鸟圭介成神,日军三百余士兵阵亡。而始作俑者正是那支让大本营捉摸不透的关东军。大岛义昌接到川上操六的电令,要求他尽快增援汉城。
大岛义昌清楚的很,刻下中日两国还未宣战,这时候夺取汉城失败,帝国无疑会在舆论上处于不利的局面。倘若清国与列强借此发难,势必会动摇日本与清国决战的决心。是以,大岛义昌不敢怠慢,急忙分出二十一联队赶赴汉城驰援。
一直到二十八日,这才赶到成欢驿。二十九日四时发起攻击,激战三个半小时,夺取了左右两翼四处营垒,将淮军聂世成部夹在中间,成合围之势。聂世成遂率众突围而去。
此前,大岛义昌一直有些担心。清国武备松懈,唯一可战之军当属淮军。淮军专门请了洋人操练,操习西洋战法,大清第一军之名享誉几十年。加上之前突袭汉城失败,大岛义昌心理面对淮军的战力是一点儿底儿也没有。碍于大本营的命令,这才仓促发起攻击。甫一交战,大岛义昌就发现,淮军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排枪打得散乱,士卒临战惶恐,各部缺乏联系,几乎没有配合,日本士兵往往一个白刃冲锋下来,就能攻下营垒。攻下了成欢,大岛义昌这才放下心来,淮军不过如此!今日一战而下,只阵亡了三十七人,伤了五十人,却留下了清军将近二百具尸体,无疑让大岛信心大增。他坚信,大日本帝国制霸东亚的日子不远了!唯一可虑的,倒是那支闻名不见面的关东军。关东军到底战力如何,又是怎么歼灭了三百余日军精锐,这些疑惑始终萦绕在大岛义昌心头,久久挥散不去。
“旅团长阁下!”
后头一声发喊,将大岛从冥思中拉了出来。转头一看,却是二十一联队联队长武田秀山。
“旅团长阁下,我们已经彻底攻下成欢了,是否立即展开对牙山的攻击?”武田秀山脸色带着兴奋,甫一到得近前便急急发问道。
“武田君,辛苦了。”大岛点头低声安抚了一句,随即转身,面向着仍在欢呼胜利的日军,举起右手,待安静下来,高声道:“天皇的勇士们,前方十五里就是牙山!为了天皇的荣耀,为了帝国的大业,前进!”
朝鲜,平壤。
这会儿,整个朝鲜局势紧张,先是东学道作乱,而后是中日两国对峙,一时间剑拔弩张,稍不留神就有走火的危险。虽然远离第一线,但平壤似乎也受到了这股紧张气氛的影响,街道上行人零落,不见了往日的繁华。
骤然,城门口,一队人马鱼贯而入。这队骑兵,人人骑着高头大马,墨绿色的军服,大檐帽,锃亮的皮靴,脸上掩不住的风尘之色。队伍一路向东,直奔府衙而去。躲避在路旁的朝鲜民众一眼就认出了,这支队伍就是几月前驻扎在平壤城北的关东军。这会儿通信不发达,汉城到平壤一路八百多里,何绍明等人又是一路急行,是以汉城生变的消息只有少数人知道。
队伍中间,何绍明就端坐在马上,面沉如水,皱着眉头凝思着。四天前就得了消息,果然如历史上一般,丰岛海战,广乙沉没,高升沉没,操江被掳,济远遁逃。没有一丝一毫改变。可以预见的是,几日后的牙山之战,也会接连败退。李鸿章经营北洋二十年,将北洋养成了个外强中干的怪物。对内,还可以时常亮亮爪牙,对外,就是一头纸老虎,就如同这大清江山一般,一推就倒。
甲午之势,断没有指望北洋与满清的道理,只有自个儿一力改天!可这天,是那么好改的么?何绍明不知道,他只知道眼下已经势成水火,不由得他不顶在前面。穿越以来,他就一直打着推翻满清的主意。谋的,就是这锦绣河山。甲午到来,小日本发难,若是他不站出来,那么等过后,即便很容易就推翻了满清,得到的,不过是个支离破碎的江山。而且,割地赔款,丧了百年国运。国际上蔑视,国人自卑。得了这么个江山,少五十年根本就别想重整河山!
形势逼人,何绍明已然下定了决心,即便是自个儿顶在前面,反而让北洋躲在后头,也要咬牙顶着。此前,何绍明几番电令,关东军第一师开赴海城,建立防御体系;第二师掉头直奔鸭绿江,若是得了朝廷的命令,即刻奔赴朝鲜战场;第三师整饬营盘,时刻整装待发。除此之外,还大量征集了民夫,将辽阳储备的军械粮饷运往各处藏匿起来,算是为他日反攻做准备。
何绍明很清楚,自个儿没有海军,北洋水师即不可能听自己的命令,又被日本联合舰队压制到了黄海海域,根本指望不上。各处岸防码头,除了牛庄(营口)在他手,其他都在北洋之手,根本容不得他插手。况且,指望岸防抵挡日本海陆两军,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所以,只能攥成个拳头,痛击日军,寻机歼灭,进行陆上对决!将这场战事拖延下去,直到日本人打不起为止。而陆上对决,隔着一条鸭绿江的朝鲜显然不是好地方,那么决胜之地就在奉天!
想到这儿,何绍明皱着眉头沉思着,努力回忆已经模糊的甲午记忆。他毕竟只是个军史爱好者,根本就不是研究历史的,只知道日本的兵力以及战争大概的走向。要具体到具体哪一天日本做了什么布置,就不是他能知道的了。
正思索着,身旁,落后半个马身的袁世凯却笑道:“何帅,六天八百里,虽说是有马代步,可这身子也快散架子了,总算到了平壤,这回可得好好休息一番。下官在平壤还有些故旧,回头下官制备酒席,好好犒劳一些一众军士。”袁世凯这会儿神色轻松。汉城虽然丢了,可他随着何绍明反攻景福宫,不但歼灭了日军三百来人,还抢出了朝鲜世子。这功劳,足以让他封官加爵,而不至于被一众清流弹劾了。
“慰亭若是劳乏,自可留在此地歇息盘横,本帅尚有军务,况且还带着朝鲜世子,要尽快赶回辽阳向朝廷复命。”何绍明这话不软不硬,让袁世凯吃了个不小的钉子。
袁世凯面色一变,收敛了笑意,肃容小意道:“何帅可是担心日本人追过来?虽说前几日丰岛海战,我军小败,可还有主力未曾出战,海面之上还有可为。牙山口又增兵几营,现在驻扎了四千人,又有宿将叶志超等人坚守,就算日本人玩儿了命,也不可能旦夕间攻下。只要增援的四军尽快赶到,朝鲜局势必会稳定。”
何绍明回头,嗤笑一声:“慰亭,我担心的就是叶志超!”
“此话怎讲?”袁世凯满脸迷惑。
而何绍明只是笑笑没有作答。只是朝前喊道:“凯泰!去府衙找棒子官儿‘协商’下,找个好地儿安置。而后就地休整一日,明日继续北行!”
“是!您就请好吧!”几十步外,凯泰应了一声,点了几名士兵跟从,策马疾驰,直奔府衙而去。
何绍明随即回望东南,心中暗想,算算日子,‘牙山大捷’也该上演了吧?话说叶志超这人若是托生现代,绝对是个‘大制骗家’。没准儿还能拿个小人什么的。可惜,是在甲午年间玩儿这手。这回,恐怕叶某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因为,如今有我何绍明!
天津,北洋大臣衙门。
短短几天的时间,愈发老态明显的李鸿章就再也支持不住了。
往日间,这位大清重臣,天下督抚之首,身板挺直,声音洪亮。谈笑间气度阔达。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列国与大清朝廷之间,有西方人送了他个‘东方俾斯麦’的名头。可自从日本递交第二次绝交书,使馆领事夹着皮包走人,一个接一个不利的消息纷纷向这位东方俾斯麦袭来。丰岛海战失利,列国调停失败,种种。这让还在竭力维持的李鸿章一下就苍老了许多。
谁都知道,山东、直隶、旅大、朝鲜、乃至整个北中国的筹防,二十年来都是李鸿章一力维持着。一旦与日本交战,主战场就在朝鲜与北中国,就在他李鸿章的地盘上。一下子,整个战事的担子,都落在他李鸿章头山了。
时势如此,不交战已经是不可能了。可一旦交战有什么闪失,他李鸿章一生功业,就要付诸流水!当初中法战事,李鸿章就背上了全天下的骂名。那次好歹是面对着法国这么一个西欧强国,谈和之后,他李鸿章反倒享誉海外。可这回面对的是东洋小日本,他绝对不能失败。
筹防筹饷,调集军队,极力增援朝鲜,就算拼了北洋的老底,也要保住朝鲜。他已经电饬叶志超,只许胜不许败,倘若败了,自个儿提着脑袋来见!
“中堂,奉军左宝贵部已于今日抵达义州,给中堂传话,定然会尽快赶赴平壤。另外……朝廷那头传话过来,五国调停失败,御史清流群情激奋,朝野风潮,都要要应战……中堂,这战事,咱们是躲不过去了。幼樵与何绍明交好,要不要让幼樵走一趟辽阳?”
李鸿章抬头,却见同样黑着眼圈的杨士骧,正抱着一叠电文,垂立一旁。脸上日间消瘦,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一般。心中一热,只是笑笑摇了摇头:“莲府,如今是赶鸭子上架,退不得啊。”杨士骧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借助何绍明的关东军。从上次剿灭金丹道,关东军战力颇为强悍便被风传了出来。陆陆续续也落入了老李的耳朵里。朝鲜局势危急,关东军就驻扎在辽阳,按说,绝对是一大臂助。可李鸿章不能去求何绍明。头一个,李鸿章与何绍明往来不多,顶多算是认识罢了,没什么深交。让李鸿章放下脸面去求,门儿都没有!第二个,朝鲜就是他李鸿章的势力范围,如今已经赶鸭子上架了,就不能退下来,更不能倒下。求助何绍明,那就等于他李鸿章示弱了。之后弹劾的折子能像雪花一般将他淹没。
他李鸿章不但是在和日本交战,更是在跟国内交战啊。而如今,李鸿章所指望的,就是他养育数十年的北洋子弟,能够激发天良血诚,为他好好卖命。
顿了顿,李鸿章叹道:“别想别的了,事到临头,何绍明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牙山有叶志超盯着,多年恩情在那儿,我相信……”
正说着,就见一幕僚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满脸喜色。看见李鸿章,甚至忘了行礼,扬起手中的电报,大声道:“中堂!叶军门急电,牙山大捷,牙山大捷啊!”
啪啦一声,茶碗摔落地面。再看李鸿章,本是佝偻的身子瞬间挺直,苍白的脸色瞬间涨红,眼睛里面竟晃动着泪光,右手虚指着幕僚拿着的电报稿,微张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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